朱溫沉聲道:“穎兒……”
黃穎冷冷的道:“東平王還有什麼吩咐?”
朱溫苦笑一下,道:“我們能不能換一個口氣說話?我知道師父還在人世,我想見師父他老人家一面……”
黃穎冷哼一聲道:“難道你連我爹都不想放過?是不是拿了我爹的人頭,就能換到更大的功勞,就能升更大的官……”
朱溫不等黃穎說完,就打斷她的話,道:“穎兒,難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樣一個人?難道你不知道現在的形勢嗎?所謂的李唐朝廷已經名存實亡,哪個人稀罕他的官爵?我只是想在師父晚年好好侍奉他老人家,別無它意。”
黃穎停下腳步,緩緩轉身,看着朱溫的眼睛,淡淡的道:“難道我還能相信你嗎?”
朱溫只能苦笑,他發現現在無論自己說什麼黃穎都不會相信,可是他絕對不會忍心讓黃穎再回兗州,他絕對不會允許黃穎待在別的男人身邊的,這也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容忍的事情,即便是用強制的辦法,朱溫也在所不惜。
朱溫尋思着措辭,道:“穎兒,兗州城破只是在我的一念之間,不過既然你想讓我放朱瑾一馬,我可以不用武力攻打兗州,不過朱瑾一定要撤出兗州,並且以後不可以在山東和河南境內出現,這已經是我的最後底線了,希望穎兒你可以諒解。”
黃穎只是淡淡的道:“還有嗎?沒有了的話我走了。”
朱溫深深的吸了口氣,道:“難道我們以後就真的要形同陌路嗎?我不奢望能夠與你做夫妻,難道連朋友都不能做嗎?”
不知爲什麼,黃穎聽了朱溫的這番話,心裡竟然隱隱的有一絲痛楚,她心裡一遍一遍的重複着“我不奢望能夠與你做夫妻”這句話,心中卻是無限的傷痛和苦楚。她甚至自己在心裡一遍一遍的問自己,“難道我們以後就真的只能夠做朋友嗎?”
這時的黃穎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還是期望再次與朱溫走在一起的,雖然她自己不想相信,但也不得不相信,她對朱溫的恨意是從聽到朱溫成親的那時纔開始的,並越來越強烈。這是任何女人都無法控制的一種心情,這種心情叫做吃醋,叫做嫉妒……
黃穎轉過臉,偷偷的擦去眼角的淚水,輕輕的嗤笑了一聲,道:“朋友?多麼新鮮的一個詞啊?”
朱溫這才知道那個時候還沒有朋友這個詞,那時候“朋”、“友”都是單獨來用的。
朱溫道:“穎兒,跟我回汴梁吧,過兩天我把孩子也接過來,你知道嗎?孩子已經五歲了,現在暫時寄養在亳州,跟着他的養父姓康,叫康勤,我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朱友文,孩子很懂事,讀書也很用功,長大以後一定會是一個爲民做主的好官,造福一方。”
朱溫說的很平淡,可卻足以讓黃穎震撼,畢竟他們還有一個兒子,要說黃穎不想這個孩子那是假的,可就這麼跟朱溫回汴梁,那算什麼?朱溫已經成親,除了一個正妻張氏以外,還有兩個平妻,聽說都是知書達理、閉月羞花的妙齡女子,而自己已經是三十來歲的老姑娘了,去看別人的臉色嗎?去了給朱溫做妾嗎?不,絕對不!
黃穎本來有些鬆動的心又一次堅定了起來,道:“回汴梁?回去做什麼?看你們一家人恩恩愛愛嗎?”其實這話中已經有了濃濃的醋意。
朱溫又怎會聽不出來?心裡苦笑:畢竟是女人,眼裡容不下沙子。可這時讓朱溫休掉張小惠來討好黃穎也是不現實的事情,這一點朱溫清楚的很,絕對不會一時衝動而做出什麼承諾。
朱溫嘆了口氣,知道自己說什麼黃穎也不會聽的進去,只能淡淡的道:“如果你不跟我回汴梁,兗州城中的朱瑾連同他的軍隊一個也別想活着出城!他們萬把人的死活就在你的一念之間,你好好考慮一下吧。”說罷朱溫轉身欲走,黃穎在心中冷哼了一聲,心道:“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了,我就知道他絕對不會輕易的放過朱瑾他們。”黃穎略一沉思,道:“好吧,我跟你回汴梁!”話音剛落,她手一抖,一柄百鍊精鋼的軟劍出現在手上,以迅雷不可掩耳的速度刺向朱溫,這一招角度刁鑽,出手迅捷,一般人怎麼也不可能躲過去。
一旁的葛從週一直嚴密注意着黃穎的一舉一動,這時見黃穎突然發難,趕忙一個箭步竄上來,擋在了朱溫身前,見到黃穎明晃晃的軟劍就要刺中自己的胸口的時候,葛從周依然沒有讓開,也沒有絲毫要動手的打算。就這麼看着雪亮的劍鋒一寸寸的接近自己的胸膛,這一刻葛從周感覺死亡對於自己是如此的近。
就在劍尖即將刺中葛從周的時候,黃穎的劍停頓了下來,她冷冷的看了葛從週一眼,道:“讓開!”
葛從週一動不動,道:“公主,你不能殺主公,主公爲了百姓南征北戰,現在終於算是小有成就了,百姓們不用再像以前那樣看膽戰心驚的過日子了,如果你殺了主公,中原大地數千萬的百姓依然會過上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公主,難道你忘了黃王的志向嗎?當年黃王起兵也是爲了百姓,後來卻出了很多爲非作歹的將領,秦宗權更是惡事做盡。主公爲了百姓的安危整日的徹夜不眠,爲了粉碎秦宗權的兵力,幾度千里奔襲,終於粉碎了秦宗權的亂軍,還中原大地一個朗朗乾坤。如今中原局勢尚未穩定,河東李克用狼子野心,藉着平定我們大齊的藉口想入主中原,飲馬長江。公主,你可要知道,毀掉我們大齊的不是主公,而是李克用,當年如果沒有李克用引塞北的胡人南下,我們大齊也不至於敗北……”
其實這些道理黃穎都知道,可是她氣朱溫,正是因爲她與朱溫的關係,正是因爲她過於相信朱溫,在朱溫投靠朝廷,並娶了別的女子爲妻之後,她纔會更加的恨朱溫,正所謂愛之深,所以才恨之切!
黃穎只是冷冷的道:“葛大哥,你讓開,我不想殺你,也不想殺你的主公,我只是想看看我親手教出來的人是不是真的能夠青出於藍!”
黃穎說的一點不假,朱溫雖然是黃巢的弟子,可是大多數人都知道朱溫是黃穎一手教出來的,黃巢只不過是一個掛名的師父而已,朱溫實際上的師父是黃穎。
葛從周還想說什麼,身後的朱溫道:“葛大哥,你讓開吧,穎兒傷不了我。”聲音中充滿了自信。
葛從周嘆了口氣,讓到了一邊,他心裡很矛盾,黃巢對他有知遇之恩,他當然不想黃穎有什麼損傷,可朱溫對自己又何嘗沒有知遇之恩?何況朱溫更是一個愛民如子的人,真正的可以造福百姓,這五六年來,宣武軍百姓的生活已經改善了很多,雖然屢經戰亂,可每次朱溫都會讓百姓們的損失降到最低!
朱溫在各地組織建設的那些煤礦、焦炭廠、鋼鐵廠、水力紡織廠、銀行等等一系列的廠礦和企業,讓各地的百姓們都富了起來,各地的勞動力也都利用了起來,府庫和百姓口袋裡都有了錢,各地的百姓也基本上都能吃飽飯了,對於這些改變,葛從周可是親眼看見的,他不得不佩服朱溫,跟着這樣的人打仗,走到哪裡百姓們都是殷勤招待,主動拿出家裡的雞鴨、雞蛋、米酒等東西招待他們。不像以前跟着黃巢打仗的時候,軍隊走到哪裡,百姓們都是望風而逃,這種對比,他葛從周當然知道是什麼原因?
這就是民心,他腦海中不斷的回想着當年朱溫經常跟黃巢提起的“得民心者得天下”,葛從周也是在跟了朱溫之後才真正的懂得了其中的道理,也正是因此,他才瞭解到朱溫的志向絕對不只是一個節度使和一個王爺的封號那麼簡單。
他要的是天下!
幾聲“叮叮”的金鐵交鳴聲響起,把葛從周從紛亂的思緒中驚醒,他擡起頭,看到黃穎和朱溫已經戰在了一起,黃穎一柄軟劍如匹練般傾瀉而下,交織成一片光網。而朱溫只是淡然而立,彷彿在月下邁步一般,一隻手背在身後,只用一隻右手不經意的伸出,面帶微笑。
那隻右手偶爾揮舞一下,中指一彈,“叮”的一聲,卻正好彈在黃穎的劍脊上。出招如行雲流水一般揮灑自如,看的一旁的葛從周目瞪口呆。
黃穎的武功如何,他葛從周清楚的很,五年前在王滿渡的時候黃穎就可以穩勝塞北第一勇士李克用,近年來更是功力大漲,在江湖上絕對能夠稱得上是頂尖的高手了,即便是當年黃巢軍中除了黃巢本人之外的第一高手林言,恐怕也就是她這個水平。
可現在看來,朱溫這個當年跟着黃穎學武的後起之秀,竟然能夠成爲這樣恐怖的高手,讓葛從周感嘆着世事無常。前些日子,朱溫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招之內打敗朱瓊,本來就讓葛從周十分震驚了。可現在看到他跟黃穎大戰的場面,那種從容不迫的氣勢,怎麼看怎麼像是一代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