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羋頊接到了周世平的密信,心中的驚駭,無以言表。
坤元12年1月,兩人初次見面,從那以後,20多年過去了,兩人從年輕氣盛,到如今的穩沉持重,結下的友誼,不僅僅是因爲有着親戚關係那麼簡單的,姬羋頊和周世平相互扶持,縱橫大周官場,每到關鍵時刻,兩人總是能夠配合默契,化險爲夷,時間的推移,考驗了兩人之間的友誼。
周世平在密信中,說出了前後幾年的安排、佈置,以及這麼做的原因,姬羋頊雖然離開京城好些年了,但是,京城中的動靜,他是非常清楚的,皇上的態度、太后的態度,周世平的處境,周世平的低調,姬羋頊都是清清楚楚,所以,在邊關的他,明裡暗地不遺餘力支持周世平,正是因爲有了兩人之間相互的支持,使得他們在朝廷中、軍隊中的地位穩如泰山。姬羋頊亦考慮過今後,世家的事情,他很清楚周世平在世的時候,周家沒有什麼問題,可是,周世平去世以後,周家怎麼辦,不過,姬羋頊不會想那麼深遠,他總是認爲,周世平會想到辦法的,會解決這個問題的。
姬羋頊沒有想到,周世平居然想到了這樣的辦法,僅僅是周家搬遷,姬羋頊不會猶豫,哪怕是皇上、太后阻止,姬羋頊亦要想盡辦法,幫助周世平和周家,安全搬遷到倭國,可是,周世平要準備對付姬仁宗和姬仁顏,兩人是皇室子弟,是他姬羋頊的侄兒,姬羋頊非常爲難,畢竟,姬羋頊對姬家的子孫是有感情的,如今,他幾乎成爲皇室中,資格最老的親王之一,加上手握兵權,影響力不容小覷。
姬羋頊和周世平相處相知多年,現在,第一次猶豫了,他想找到折衷的辦法,不傷害皇室子弟,讓周世平和周家能夠安全搬遷到倭國去。
姬羋頊不笨,京城裡的爭鬥和博弈,不是幾句話可以解決的,皇上和太后一定是對周世平和周家產生了什麼想法,纔會迫使周世平想出這樣的辦法自保,如果不能準確掌握皇上和太后的心思,反而會將事情弄複雜了。
開平11年8月底,頊親王妃進入了皇宮,給太后請安,同時,在皇宮中會居住一段時間,爲皇上和太后祈福。
皇上和李婉都明白,親王妃進入皇宮,是爲了什麼事情,如今,皇上還是猶豫不決,太后決心已定,周家子弟,到倭國去多少,都無所謂,只要周世平、周宗平和周元凱尚未離開中原,一切都好說,所以,現在,李婉要得到姬羋頊的支持,如果姬羋頊能夠勸阻周世平,放棄搬遷的主意,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周世平和姬羋頊之間的關係,李婉太清楚了,退一步說,周世平不聽姬羋頊的話語,能夠讓姬羋頊在這件事情中間,稍稍轉變態度,或者是保持中立,周世平都不要想着離開中原。
李婉對親王妃非常照顧,免去了親王妃一切的禮儀,見到皇上和她自己,不需要跪拜,不需要請安,這一切,對於親王妃來說,都是天大的恩賜。
李婉不斷和親王妃交談,慢慢改變或者說打動親王妃的心,到了9月初,親王妃完全贊同了太后的一切想法,認爲太后是真正爲大週考慮的。
頊親王妃進入皇宮,周世平便知道,事情有些麻煩了,姬羋頊一定是想通過折衷的手段,不傷害任何一方的利益,和平解決問題。周世平不能責怪姬羋頊,兩邊都是姬羋頊的親人,姬羋頊無法做出決定是很正常的,不過,周世平明白,既然太后李婉下定了決心,那麼,無論是誰,想居中調和,都是很幼稚的做法,李婉的心思和手腕,一般人根本不是對手,親王妃進入皇宮,恐怕不要多久,便會完全偏向李婉。
周世平暫時沒有顧及到這些事情,他在暗中收集顏親王調整西臺大營將領的證據,目前,手裡已經有了不少,軍中將領的調整,無論是將軍還是校尉,都要通過兵部,然後上報尚書省,6品以下校尉,兵部可以直接辦理,5品以上將軍,需要政事堂集議,至於3品以上將軍,需要皇上欽點,現在,顏親王調整的部分校尉,並沒有通過兵部,兵部尚書廖坤波本來準備過問,被周世平壓下了,現在,顏親王越來越膽大了,居然開始考慮軍營中的將軍調整了
。周世平希望顏親王多犯錯誤,軍隊是最敏感的,皇上對軍隊的事宜嘴上猜忌,現在,軍隊中的主要將領,大都是皇上直接掌握,爲數不多的將軍,亦是戰功赫赫,暫時不好調整的,至於掌控軍隊的,譚振、謝如輝之類的,屬於很少見的,比如說這次譚振離開了西臺大營,今後若是回到大周,不大可能繼續出任西臺大營的統領了。顏親王調整軍中校尉,是犯了忌諱的,就算你是皇室中人,亦不能打軍隊的主意。
姬羋頊很快知道了王妃的意見,他沒有想到,王妃居然完全贊同太后的意見,而且還轉過來,勸自己支持太后,不要讓周世平離開中原,離開京城。本來是要王妃到皇宮中去探聽究竟,卻讓太后李婉給利用了。
姬羋頊明白事情的複雜性和嚴重性了,看來,不是周世平願意這麼做,肯定是被無奈,迫不得已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的,姬羋頊現在面臨選擇,要麼聽從太后的,勸阻周世平,不要離開大周,要麼幫助周世平,轉移太后和皇上的視線,趁機離開大周。
王妃的意見,姬羋頊不會在意,他是皇室中人,皇上的叔叔,可是,太后的意見,姬羋頊不得不考慮,一切的事情都是相對的,幫助了周世平,皇上和太后肯定是有意見的,雖然不會有性命的憂慮,可是,目前的地位,也許保不住了,不幫助周世平,表面上看,什麼都不會失去,甚至在短時間內,權勢還會更大,內心裡,姬羋頊是明白的,周世平的能力,他是清楚的,周世平在大周朝的影響,他更是清楚,這麼多年,兩人相知相交,而且,父親臨終前的囑託,姬羋頊記得很清楚,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與周世平爲敵。
姬羋頊已經不能夠置身事外了,周世平將全盤計劃都告知他了,這是周世平完全信任他,姬羋頊沒有第三條路,要麼幫助周世平,要麼聽從太后的,想在周世平和太后之間遊離,最終是兩邊都不討好。
姬羋頊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中。
姬羋頊的情況,周世平比太后清楚,站在姬羋頊的角度,周世平覺得,姬羋頊能夠認真思考,說明姬羋頊會做出選擇,周世平相信,姬羋頊一定會幫助自己的,這麼多年了,兩人的關係,不是太后和皇上可以理解的,太后李婉以爲利用親情和榮華富貴,可以阻止姬羋頊,那是李婉太過於自信了,根本不瞭解姬羋頊的性格。或許,姬羋頊會有一段時間的猶豫、彷徨,但是,姬羋頊最終會做出支持他周世平的決定的。
開平11年9月10日,姬羋頊終於給周世平回信了。
接到姬羋頊密信的周世平不動聲色,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姬羋頊決定支持周世平,不過,姬羋頊提出了條件,必須要保住姬仁顏的性命,不能讓皇上殺了姬仁顏,此外,不要牽涉到姬仁宗,他們兩人關係很好,姬仁顏落難了,姬仁宗可以護住,如果兩人都遭遇懲罰,一來姬羋頊於心不忍,二來皇上和太后知道所有的實情以後,可能會想盡辦法,對付他周世平的。
周世平對姬羋頊的提議感到憂心,痛打落水狗的道理,誰都明白,姬羋頊如此講究親情,那麼,將來宗親王和顏親王翻身了,會怎麼對待他姬羋頊呢,或者是奈何不了姬羋頊,又會如何對付他姬羋頊的子孫呢,到時候,自己已經離開了中原,就是想着幫助姬羋頊,也是鞭長莫及了
。
周世平清楚姬羋頊的性格,表面上看,和藹、隨意,骨子裡截然相反,一旦認定了,就不會回頭,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會堅持下去。這次,姬羋頊提出來這樣的建議,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已經決定的,周世平不能公開表示不同意,姬羋頊在朝廷中這麼多年,很多的事情,不用周世平提醒也明白,既然姬羋頊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那麼,就準備好了承擔一切的後果。
9月,正是忙碌的季節,各地都在收割糧食,商賈到處收購糧食,府州縣的官吏,大都在忙於收取糧食賦稅。這些年,周世平關於地方賦稅收入於官吏俸祿掛鉤的政策,激勵了官吏,致力於地方建設,不過,反面作用也有,爲了最大限度增加收入,不少地方官府相互爭奪商賈,拼力發展地方經濟,就連京畿各縣,亦存在這些問題。
周世平的機會終於來了。
京畿各縣收取糧食賦稅之時,習慣於西臺大營的協助,當然,這需要皇上的恩准,西臺大營將士在協助收取賦稅之時,能夠得到一些好處,所以,這種雙方都願意的事情,很快會開始,今年,京畿各縣的糧食已經開始收割,眼看着西臺大營就要有所動作了。
周世平看準了西臺大營一定會派出將士幫助收取糧食賦稅的。
西臺大營調整一些低級將領,並不是什麼很大的事情,兵部和尚書省就是不知道,皇上也不會過於責罰,所以說,按照姬羋頊的要求,現在,將這件事情拿出來做文章,還是可行的,私自變動軍中將領,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最壞的責罰,無非是剝奪顏親王之爵位,當然,一般情況下,顏親王是被解除軍職。
周世平不會親自出面,軍中的事情,皇上就是處理,亦會徵求姬羋頊的意見,姬羋頊是龍武軍大帥,所以,周世平約上了賈海、廖坤波,共同到京畿各地去巡視,每年糧食收割之時,朝廷派出官員到各地去巡視,亦是慣例,隨行的官吏中,御史是必不可少的,下面官吏出現了貪賄的事宜,御史隨時要掌握情況,進行彈劾。周世平幾乎每年都要下去看看,所以,這件事情,沒有引起誰的注意。
周世平一行到京畿各縣,果然發現了諸多的軍士,周世平每到一地,都要召見軍官,同時記下軍官的姓名、職銜,好言問候將士,同行的廖坤波是明白周世平的目的的,矇在鼓裡的,是賈海。
大約用了半個月時間,周世平巡視完畢。
回到京城之後,周世平再次給姬羋頊寫去了密信,然後安靜等待姬羋頊的消息。
5日之後,姬羋頊接到了周世平的密信,周世平尊重了他的要求,同時,在信中誠懇指出了這樣做,存在的諸多後患,姬羋頊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他實在是不忍心,希望能夠保住顏親王。
姬羋頊遲遲沒有回信,他知道,周世平在等他的回信,一旦回信了,周世平便會開始採取行動了,姬仁顏根本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遇到麻煩了。一直思考了5日,姬羋頊終於回信了,事到如今,無法退縮了。
周世平接到了姬羋頊的回信,已經是10月初了,一切的準備工作,都就緒了。周世平約見了兵部尚書廖坤波,對於其中的細節,再次進行了商議。
開平11年10月7日,賈海到了尚書省。
蔣鬆華偷偷將準備好的材料交給了賈海,同時特別告知賈海,顏親王是皇室中人,這些東西,都是下面軍士反映的,周世平大人已經壓了很長時間了,一直不準反映,可是,這次周世平大人和賈海大人、廖坤波大人到京畿各縣巡查的時候,有軍士直接反映到了兵部,周世平大人和廖坤波大人很爲難,所以自己直接交給賈海大人
。
賈海很謹慎,仔細看了材料,他發覺,尚書省的確掌握了實際情況,其中,有兵部對西臺大營臨時統領蔡斌將軍的詢問證詞,證明了蔡斌不知道將領調整的事宜,賈海不放心,直接到了京畿大營,見到了臨時統領軍士的蔡斌將軍,蔡斌再次肯定,不知道軍營中下級軍官調整的事情,已經將這件事情稟報給了龍武軍大帥姬羋頊王爺,直到現在,王爺也沒有任何的指示。
賈海的確是不折不扣的忠臣,對於這件事情,他亦考慮了幾日,會不會是周世平大人借自己的手來對付顏親王,不過,周世平大人就是對顏親王有意見,完全可以直接在政事堂集議或者是內殿議事的時候提出來,這樣的事情,不會對顏親王造成致命的傷害,無非是調整了幾個低級的軍官,沒有什麼大不了,可深可淺,再說了,姬羋頊王爺亦知道了這件事情,依照姬羋頊王爺和周世平大人之間的關係,他們一定商議過。賈海想不出來周世平大人有什麼理由壓着這件事情,所以,他決定向皇上直接稟報了。
賈海很清楚皇上對顏親王的態度,不是很放心,亦不是很擔心,但是,王爺身份尊貴,加上上次彈劾穆仁舟大人造成的影響,賈海決定單獨稟報這件事情。
兩日後,賈海單獨覲見了皇上。
一切都在周世平的預料之中,他明白,這件事情,不會有什麼大的波動,說起來,顏親王調整幾個下級軍官,本來不是什麼大事情,皇上亦不會太在意,肯定會吩咐賈海去直接查證,不要驚動其他人,如果查證屬實,大不了訓斥顏親王。可是,皇上和賈海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顏親王和宗親王關係要好,調整下級軍官的事情,宗親王肯定是知情的,本來兩人就有些心虛,這件事情要是由賈海查證,顏親王肯定會極力否定,同時向皇上上奏,表示自己的清白,一件看上去很容易說清楚的事情,會越弄越複雜,最終,皇上會召集大臣,討論這件事情的。
皇上會徵求姬羋頊的意見,姬羋頊和皇上的想法一致,不願意將這件事情鬧大,亦會勸皇上,派人將事情調查清楚,訓斥顏親王就可以了。
周世平知道,太后李婉知道這件事情以後,一定不會小視,依照李婉的精明,絕對不會允許出現這樣的事情,李婉一定會要求皇上,嚴厲責罰,避免今後出現同類事情,這樣一來,幾個方面的關係揉雜到一起,事情肯定會越來越複雜。
只要太后李婉捲到這件事情裡面,周世平便可以騰出手來,準備父親周元凱和大哥周宗平的搬遷事宜了,只要在年底以前,所有人都準備好了,周世平便可以想辦法,離開京城,直接奔赴倭國去了,家裡的妻妾已經到倭國去了好幾個月,周世平還真有些想念他們了。
果然,賈海直接找到了顏親王。
顏親王信誓旦旦,言這一切都是下面軍士的誣陷,自己並沒有直接提拔下面的軍士,如此大的事情,他不會這麼糊塗,當賈海拿出手裡的證據,顏親王依舊不認賬,說是自己被人嫉妒,遭到誣陷了。
賈海對顏親王的態度很不滿意,不是什麼大事情,既然做了,爽快承認,有什麼了不起,可是,面對自己手裡的證據,顏親王依舊不承認,而且,態度越來越強硬。賈海是哥直脾氣,當即和顏親王發生了爭執,最終,賈海氣鼓鼓離開了。
顏親王知道大事不好,趕忙去找宗親王,這些事情,宗親王是知道的,本來就是自己不服氣,沒有做到西臺大營統領,所以,纔會做這些事情的。
好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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