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到一聲大叫,噹啷一聲,緊那羅臉色鐵青,手臂上插着一支羽箭,狼牙棒早就脫手。遠處一人縱馬疾馳而來,手上張弓搭箭,後發先至,正是阿史那雲來了。
兩人對決變成了三人對峙,緊那羅倒也剛勇,自己從臂上拔出羽箭,扔到一邊,也不包紮傷口,就任血流着,桀桀笑道:“想不到你兩個來得到齊,省的我一個一個去找了,那就一起上吧,我好一併料理了。”
阿史那雲輕蔑一笑,“跟你動手不明不白,聖女殿下就在城中,等下有了見證人,我就請她出來,當着咱們這麼多突厥武士的面,分辨一下,到底謀朝篡位的賊子是誰!”
緊那羅嗤笑:“如果有人肯爲你作證,當年你何至於遠遁他鄉?”
“此一時彼一時,”阿史那雲不急不躁的說,“都使那可汗,塞夏陽可汗,嘉利雲可汗,您們幾位說是不是?”
隨着他的話語,從緊那羅身後的隊伍裡,出來幾位白鬍子老者,一起說道:“阿史那雲殿下,爲了正統突厥王庭,我等定會秉公處置此事。”這幾人就是突厥三個大部落的首領,同時也是突厥王庭的三大長老,在突厥王之下,就屬這三人權柄最大。
緊那羅沒想到阿史那羅連這三人都能拉攏過來,看來阿史那雲這幾年確實經營得不錯。當初他可是給這幾個人許了大片的草場,才換來了他們的默許。這幾個老不休的,想必是牧場牛羊到手,見到他沒有油水了,又接過了阿史那雲的橄欖枝。
他心裡清楚這些長老是被利益所驅使,但是就跟阿史那雲當年蒙冤一樣,現在則是換成他心裡有苦說不出來。
眼見是風向變了,三大長老中的都使那可汗,轉身掃視一遍突厥衆武士,朗聲說道:“我將隨阿史那雲王子,前往南雲城迎回聖女殿下。孰是孰非,自有聖女殿下決斷。”
由阿史那雲領路,都使那可汗作爲王庭特使,這一隊接回聖女的使者們,就出發啦。狄少華見突厥人突然轉變風格,不再血腥攻城,而是有禮貌的和平來訪,着實吃了一驚。
阿史那雲與都使那商量過了,不能讓狄少華知道是來接回聖女的,免得狄少華動了歹念,節外生枝。
按照當時的規矩,就是兩軍交鋒,也不斬來使。因爲阿史那雲平素總是以虯髯大漢的形象出現,與狄少華沒有照過面,因此此行以都使那可汗爲尊,他取下鬍鬚,冒充隨侍,跟隨在旁,倒是也不擔心被別人認出來。
唐朝崇尚上古之風,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得知突厥是來南雲和談的時候,狄少華連忙把人請進來。眼看馬上就要城破人亡,這時候卻迎來了和談使者。老天誠待南雲不薄呀。狄少華一邊在心裡琢磨,一邊正襟危坐。旁邊姚立緊張的說:“大人,小心有詐。”
狄少華一擺手:“剛纔突厥人再多攻一會,城也會破的。何需使詐?”
都使那可汗爲了表示誠意,在城門就下了馬,步行入城。
狄少華想了很多與突厥使臣見面的情形,只是沒有想到會見到笑容可掬的使臣。彷彿不是來議和的使臣,而是來求親的使臣。狄少華也不由自主的掛上笑容,請使者落座。
都使那可汗先說了一會子官話,大意是這一次冒犯南雲,全是因誤會引起,是突厥內部的原因,請狄縣令不要見怪。
接着口風一轉,說爲了彌補給南雲城造成的損失,願意送上駿馬三百匹。
竟然不要東西,還給南雲縣送東西,這是自大唐立國以來都沒有的事。難道自己會開大唐之先河?收服突厥?狄少華着實莫名其妙,但是還是要保持禮數,面帶微笑稱是。他可沒傻到說什麼受之有愧,南雲縣已經犧牲了幾百士卒,這都需要補償。
都使那可汗停了一下,見狄少華不接茬,只好自己說:“我們還有個不情之請,我族王庭貴人有疾,聽說南雲城中有位神醫,想請他去診治,還請狄大人幫這個忙。”都使那可汗跟買賣皮貨的唐人們接觸過,因此不像其他突厥貴族那樣言語生硬,面目索然,而是說起話來彬彬有禮。
因爲常小溪沒有對狄少華講過聖女的事情,這種牽扯王庭秘密的事情,他的密探也打探不出來。而且常小溪在他面前,一直女扮男裝,醫術通神,所以他的第一反應是,突厥人停止攻城,是需要到南雲縣求醫。果然常大夫是個人才。
知道了籌碼,狄少華真正有了底氣。輕咳一下,才說:“醫者父母心,只管將病患送到南雲城便是。常大夫一定盡心盡力地爲他診治。”
都使那可汗有點尷尬,忙說:“不是非得請神醫移步,而是貴人沉痾已久,不適合走動。”
狄少華挑眉道:“難道還要常大夫千里迢迢趕到你突厥去不成?”使那可汗理一理思路,覺得這位狄縣令比以前接觸的唐人都難纏。不過最難纏的一向是官場中人,這已有共識。都使那可汗只好補充:“其實這位貴人,現在就在我突厥軍中,不需要神醫趕到我突厥國內的。”
狄少華這才點頭,他也不好太拿喬,畢竟兵臨城下。何況對方只是要請神醫看病,並不是要拿神醫祭旗。
他一面命人去請常小溪,一面問起都使那,突厥這次大舉攻城所尋找的阿史那雲和阿史那羅,尋找得怎麼樣了。
都使那老臉一紅:“原來是一場誤會,這兄弟二人並不在南雲城,現在他們已經迴歸王庭了。這件事因我王庭內部紛爭而起,並非有意冒犯南雲,狄大人不必憂心,我們不會再攻城了。”
狄少華這才真正的放下心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需要常大夫出一次診,這件事情就可以完結了。
一會兒,狄少華派出去的班頭氣喘噓噓的回來稟報:“常大夫在爲傷兵接上斷臂,現在還在忙着呢!”聽聞神醫再爲傷兵接上斷臂,衆人大駭,雖然都使那可汗跟阿史那雲作爲正宗的突厥人,深信聖女之能,但是斷肢再植這種事,在大家看來,還是跟神仙手段無異。
衆人趕到救護現場,常小溪剛做完手術,正在休息。這讓想圍觀的人們大失所望。常小溪一眼看到阿史那雲,差點驚呼出聲,他不知道自己是通緝犯嗎?又看到笑容可掬的狄少華,更是吃驚,這兩個人怎麼會在一起呢?難道阿史那雲投案自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