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臺下衆人紛紛想要上擂救人之時,臺上一道耀目的青光一閃:在弓天影無往不利的長劍之上突然冒出一簇耀目的淡青色光華,彷彿一隻夜鬼的獠牙在明亮的劍尖生長了出來。這道青芒依照着夜落星河劍的劍式勢如破竹地剪入馮百歲疾舞出來的劍光,引來一陣尖銳刺耳的爆裂之聲,馮百歲左鞘右劍與這道青芒一撞,頓時粉身碎骨,嘣成了一天的碎末,也令馮百歲門戶大開。
“這是劍芒!”臺下的觀衆紛紛大聲驚呼了起來。天下練劍者的理想之一就是能夠將自身的真氣和手中的長劍合二爲一,通過劍鋒激發真氣創造出隔空殺敵的劍罡。而劍罡大成的第一個階段就是劍芒的產生。這種劍芒宛若有形之物,通過使劍者自身的真氣出現在長劍的劍尖處,鋒銳宛若上古神兵,無堅不摧。
馮百歲被弓天影劍上的罡氣正面擊中,身子彷彿彈球一樣倒飛而出,頭往後一仰,嘴一張,噴出一天的血花。弓天影此刻面色鐵青,雙眼圓睜,宛若判官厲鬼,手中劍青光一轉,七道厲電宛若七隻張牙舞爪的青龍撲向已經身受重傷的馮百歲,恨不得將他撕成一天的碎片。這正是夜落星河劍的狠招:“青刃橫空落七星”。
“住手!”臺下衆人看到馮百歲已經落敗,但是弓天影仍然不依不饒,不由得義憤得同聲呼喚。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一條白鶴般的身影突然從人羣中翻滾而出,明麗如潺潺溪水的劍光滾滾而來,和弓天影青色劍影交織在一起,爆出一天的金星。兩條几乎一模一樣的白色身影在空中翻翻滾滾連續激鬥了十七八招才終於雙雙落回了擂臺。這個新上擂的白衣人竟然正面連續接下了弓天影兇猛的十七八招攻勢劍法,救下了馮百歲岌岌可危的性命,令場下響起一片震天動地的掌聲和叫好聲。
弓天影眼看着馮百歲被天山派的弟子七手八腳地搶下擂去,眼瞳中血光一閃,將憎惡的目光牢牢盯在眼前的白衣人身上:“來者何人?爲何干擾我比劍?”
“勝負已分,何必不依不饒。”這白衣人優雅地微微一笑,舉手抱拳道,“在下浣花溪畔閒人華小龍。”
“噢!”這個名字一出,臺下衆人恍然大悟,大聲歡呼叫好且不說,連對江湖掌故不甚了了的祖悲秋也將嘴張成了一個元宵狀,雙目放光地哦了一聲。
“連你——也知道?”鄭東霆難以置信地轉頭問道。
“益州傳說有一位神仙專門在劍南道一帶行善佈施,懲奸除惡,無數江湖中的巨盜因爲震懾於他的威名,不敢到劍南一帶作案。我們益州一半的行腳商家中都供有他的長生靈位。不過我真的沒想到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祖悲秋興奮連鼻涕都流了出來。
“他當然是個活人!英雄樓主的義子,跟了他老人家姓華。人稱浣花公子,浣花劍派年輕一代第一高手,和華超行俠南五道,聲名遠揚。嘿嘿,好家世,好出身,好劍派,好武功,人長得帥,命也夠好,聽說紅顏知己也不在少數。他奶奶的,一個男人想要的,他全都有了。義子的命,比二孃養的親生兒子還要好,哼。”鄭東霆悶悶地說。
“師兄,你嫉妒他?”祖悲秋小聲問道。
“你說呢?”鄭東霆白了他一眼。
“像我們這樣的,似乎……不配嫉妒這樣的公子吧。”祖悲秋望着臺上玉樹臨風的浣花公子華小龍呵呵地傻笑着,彷彿能夠看到這位白衣如雪的半仙之人已經是他這輩子的福分。
“你……別跟人說你是我師弟!”鄭東霆憤憤不平地說。
“既然上擂,我希望你不要後悔。”聽到華小龍的名字,弓天影雙眼之中的殺氣更盛,臉色更加鐵青,就算他妖異的雙瞳中都浸滿了幽冥的藍青色。
“儘管放馬過來!”華小龍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鄭重之色,手中長劍一舉,擺了一個花影劍法的起手勢。
弓天影厲嘯一聲,手中長劍猶如一條獰惡的青龍,詭異莫測地左右略作盤旋,突然間化爲一天飛瀉的青瀑,令人眼花繚亂的數百道劍光勢如破竹地將華小龍白衣飄揚的身影包裹了起來。華小龍的清嘯從漫空劍鳴聲中透了出來,手中明亮照人的白龍劍化爲滿天狂飄亂舞的五瓣花型,好似一副副江南斜風細雨中的描花竹傘,牢牢擋住了弓天影凌厲無匹的攻勢。
“好漂亮的花影劍法!”
“浣花劍法讓人大開眼界!”
“浣花秀甲天下,果然名不虛傳!”
臺下的觀衆剛剛從先前馮百歲和弓天影激烈的戰鬥中緩過氣來,看到如此賞心悅目的劍法頓時大呼過癮。
臺下浣花劍派的子弟和英雄樓十三劍更是不要命地爲浣花公子叫好。任何人都看到了這個揚名立萬的契機。華小龍剛剛從弓天影手下救下天山派的馮百歲,如果這個時候他能夠戰勝已經惡名遠揚的弓天影,那麼浣花劍派在這次洛陽擂上就可以完全壓過天山派,說不定將來天下第一劍派會屬於最近人才輩出的浣花一門。
華小龍的劍法的確比剛纔的馮百歲和厲中廷又高出一個境界。面對弓天影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瘋狂攻勢,他仍然能夠嚴守浣花劍訣閒庭信步的心法,不讓嚴峻的攻勢妨礙心靈的圓融通透,不緊不慢地將花影劍法滴水不漏的劍意發揮得淋漓盡致。
浣花一門起源於流水落花的浣花溪畔。南北朝時代的劍俠結廬溪邊,觀落英流水而領悟浣花劍訣,遂成浣花一派。浣花劍法窮盡劍式輕巧綿密的極致,以不功而功,不守而守,攻守合二爲一,乃是武林中招式最美妙,破綻最少的劍法。人們說領悟到浣花劍法精髓的劍客行走江湖可以做到三十招內不輸於任何高手名家。哪怕對上魔教教主也要到三十招後纔會分勝負。這當然是一種無稽之談,但是也從側面說明浣花劍法的滴水不漏。
華小龍和弓天影的比試,就彷彿一個種花人和一個摧花客的較量。華小龍以明麗奪目的劍式在擂臺上種下一朵朵劍影化成的虛空之花。而弓天影則揮舞着青色的鐮刀冷酷無情地將滿天優雅的花陣一一破碎。明豔的花陣宛若燒不盡的野草,此消彼長,東滅西生,將弓天影的身影團團圍困。而弓天影的招式則如火如荼,彷彿西天墜下的天火,誓要燒盡眼前的一切生機。
兩人翻翻滾滾激鬥至數十招,仍然是一生一死,不進不退的結局,只看得臺下觀衆心曠神怡,目不暇給,大呼過癮。而浣花,天山,越女宮的衆劍客們看到如此精湛深奧的劍法,心情之激動興奮更加不可言喻,一個個看得瞠目結舌。
而祖悲秋和鄭東霆和衆人都不一樣,他們嘴裡唸唸有詞地小聲念着一個又一個數字,彷彿在算着一筆細賬。
“七……”祖悲秋小聲道。
“三!”鄭東霆接口道。
“八……”
“二!”
“九……”
“一!”
“九……”
“還是一!”
“十!”
“完了!”
原來他們兩個一個在算每十招裡弓天影有幾招攻勢,另一個在算華小龍又有幾招攻勢。結果是弓天影從一開始的五招攻勢,五招守勢,漸漸發展成九招攻勢,一招守勢,到最後,十招全部都在進攻,而華小龍已經從一開始的有攻有守變成了最後單純的防守。
在臺上華小龍的劍光被弓天影凌迫逼人的劍影趕成了小小的一圈白光。就在此時,弓天影一式“穿雲破霧會嫦娥”將滿天青影凝爲一線,對準華小龍的左胸激射而來。華小龍劍勢屢屢爲其所制,身形遲滯,眼看着劍光及身,躲避已經不及,他只能咬牙一振腕,拼命收回了剛剛要遞出的長劍,希望硬將這一劍克擋在外門。但是他的劍湊到弓天影的長劍上的時候已經慢了半拍。弓天影長劍沒有擊打在他的劍身上,而是狠狠削在了他握劍的手上,只見血花四濺,他一隻握劍的大拇指飛到了半空中,他的手中劍光也隨之一黯,賴以成名的白龍劍頹然落地。而華小龍自己也慘叫一聲,單膝跪倒。
弓天影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獰笑,旋風般一個轉身,長劍一挺,得勢不饒人地直刺向華子龍的眉心。
他這一手一下子將數位陣擂人同時惹怒。天龍禪師對於他的目中無人,乖戾陰沉早就心懷不滿。熊振坤見他出手殺害解救天山門人的恩人更是勃然大怒,而浣花劍派華超老英雄卻哪裡能夠忍受他對自己的義子行兇,已經將長劍出鞘。然而,就在他們都準備出手救人的時候,一線烏光突然橫空而過,準確無誤地擊打在弓天影長劍的劍身上。弓天影本來可以命中華小龍眉心的長劍因此一偏,只是擦着他的鬢角而過。
就在這個時候,臺下的觀衆都看清楚了弓天影想要殺人泄憤的禍心,紛紛大聲鼓譟了起來。南市數千豪傑的怒火可不是輕易可以招惹的,弓天影雖然目空天下,但是不是個傻瓜,此刻見到暗算不成,只能狠狠地作罷,對華小龍冷冷地說:“廢去你一指,今後別想再用浣花劍法,跟我作對,咎由自取。”說罷,他意得志滿地將長劍收入鞘中,轉身大踏步走下擂臺。
臺上熊振坤,華超已經雙雙來到痛徹心肺的華小龍身邊,仔細查看他手上的傷勢。
而越女宮鎮擂人慕容妍冷冷地看了一言不發的關中掌門一眼,淡淡地說:“憑一枚棋子竟然能夠震開弓兒的長劍。梅掌門這手暗器功夫倒是漂亮得很啊。”
關中掌門轉頭看了她一眼,開口道:“弓公子已經獲勝,何必趕盡殺絕。”聲音清麗,竟然是一位妙齡少女的聲音。
聽到她的聲音,慕容妍,天龍禪師,趙如剛,童天奇同時目瞪口呆地朝她望去,似乎誰也想不到這位執掌關中數千弟子帥印的掌門人居然是個女子。
彷彿是嫌今夜令人吃驚的事情不夠多,就在熊振坤和華超相對無言,嘆息着華小龍恐怕今生無法用右手拿劍之時,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突然從臺下傳來:“快快撿起他被切下的手指,我有辦法將它重新縫合上去,保證完整如舊!”
衆人聞聲大驚,紛紛轉頭向聲音響起處望去,卻看到發話的是一位身穿白底青花蠟染衣衫的嬌美少女,她的身上斜挎着一副青色的藥囊,背上揹着古銅色碩大藥葫蘆,腰中彆着三隻各不相同的香囊,看起來似乎是一個走方郎中。
“敢問姑娘高姓大名?”華超直起身子揚聲道。
“在下彭嬌。”這位姑娘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