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正如喻崢所言,天色一亮,果然來了兩個衙差開了牢門,說是程言舟要提審他們。

一路上,喻崢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神情懶散,似乎完全沒把所謂的審訊放在心上。

又或是已有後招,所以才這般成竹在胸,毫無懼色。

想起他昨晚信誓旦旦說的話,葉梓心正納悶保他們的人是誰。

那領路的兩個衙差忽然變道,說是審訊,卻帶着他們繞到相鄰的一處偌大的院中。

葉梓心四下打量,這裡既無長廊水榭,又無山石壁湖,放眼皆是高高的灰牆白瓦,冷清地不似人住。

地面卻乾淨地不染一絲塵埃,道邊栽種的花草更是被修剪的整整齊齊,像兩排挺拔而立的士兵,肅殺氣息油然而生。

而此時那院落門前正站着一個人,身形雖有些佝僂,卻難掩一身傲骨風姿,似已等候多時,雙手負於身後,蹙着雙劍眉,不斷來回地踱着步。

辨清那人的面容,葉梓心眸中大亮。

喻崢似早有預料,疾步走過去,笑道:“沈老頭,夠義氣啊!來的倒挺快!”

原來喻崢昨晚口中那根“救命稻草”正是沈謙!

葉梓心緊跟而上,十分狗腿地高呼一聲:“老大啊,看到你!小的就心安了!”

他們一上前,兩個衙差立刻出手阻攔。

沈謙快步從臺階而下,取了腰間身牌,示於兩人。

“密閣司沈謙,這兩人我自會照看,你們退下便是!“

見了令牌,兩人不敢多言,退居一側。

下一瞬,前頭還威嚴肅穆的沈大人,瞬間丟了官架子,大變臉色,活像個被熊孩子氣到的老父親,指着身前兩人的鼻子,拍着胸口撕心裂肺地哀嚎:“哎喲,你們這兩個小兔崽子,可真是不讓我這老頭子省心啊!老子怎麼就這麼倒黴,攤上你們這兩個不成器的!”

“尤其是你這個混小子,老子上次酒醉不過隨口說了兩句黑市,你倒好還真大半夜地跑到那鬼地方找死去了!”

早前喻崢卡文,兩人促膝長談,沈謙胡扯到了黑市話本,當真是說者無心,聽着有意了。

沈謙嗓門極大,喻崢卻吊兒郎當地站着,掏了幾下被震痛的耳朵,聳聳肩,面上無半點悔意。

見狀,沈謙更氣,又轉身罵葉梓心:“還有你這丫頭!那渾小子腦子進水了,你這小腦瓜子平時不是挺靈光的嗎,怎麼到關鍵時刻也跟着不好使了呢,你兩還真……“

他頓了頓,忽然詞窮,好半晌又拔高聲音:“烏龜配王八,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老大,這真怨不得我,我也是受害者啊!”葉梓心大呼冤枉。

沈謙正在氣頭上,她這一頂嘴,又無端惹來一通怒罵。

這頭她被罵的狗血淋頭,在旁的喻崢卻是偷着樂,耐着性子聽完沈謙發完牢騷,才沉聲道:“如何,罵完我們心裡可否爽利了些,那冷麪閻王給你氣受了吧!”

沈謙這性子,氣來得快消的也快,當下已心平氣和,壓低聲音道:“可不!我前頭可是拉着老臉給你們在“閻王“面前求了情的,按你早前交代富貴所言,費了好大的勁才替你這臭小子圓了謊!”

他氣歸氣,但方纔那些訓罵的話也有一半是罵給屋裡人聽的。

畢竟身爲密閣司掌事,下頭的人犯了事,自是難辭其咎,所以算是做樣子也得做全套才行。

這次多虧喻崢留了個心眼,就怕生出岔子,出發前特意囑咐富貴,若他天亮還不回來,就去找沈謙幫忙。

倒也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半路偏還就殺出程言舟這尊“閻王”,將所有的計劃打亂。

富貴見他遲遲未歸,天一亮就去砸了沈府的大門,沈謙託人一查,便打聽到兩人昨夜竟被監察司的人給抓了!

這不,早膳都沒來得及用,就火急火燎地跑這求情來了。

喻崢瞥了眼房門,小聲道:“那現在裡頭是何情況?”

“老子親自出馬,那程言舟再油鹽不進,多少也得賣我幾分薄面!”沈謙挺直腰桿,昂首哼道:“念在你倆是初犯,再加上我是擔保人,刑獄可免,但按風翎律例,還是得罰錢以示懲戒!“

葉梓心聽了大鬆一口氣,能花錢消災,已是萬幸。

“既已有了結果,還把我們喚來作何?”

聽她這般問,沈謙皺眉看向喻崢,“這事當然還沒完!“他說着拍了拍對方的肩頭,憂心道:“小老弟,閻王讓你一個人進去!”

喻崢並不意外,程言舟心機深沉,哪能這麼簡單就放他們走,此舉怕是另有所圖。

他垂眸沉思半晌,不由想起一事,語氣突然嚴肅起來:”對了,早前託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哎喲,你看我這老糊塗,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沈謙說罷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過去。

喻崢拆來看,葉梓心便斜眼偷瞄了兩眼,發現那是一封詩稿,字跡蒼遒有力又如行雲流水,倒是手好字,內容卻十分尋常,看不出什麼特別的。

可身旁的少年面上卻已蒙上一層陰鬱之色,眸中已掀起風雨欲來之勢。

不過須臾,他手背上已青筋暴起,五指一收,將那詩稿死死捏在了掌心,關節處嘎吱作響。

“難不成……”沈謙眉目揚起,驚詫一聲,卻欲言又止。

見喻崢這般,他心中已然有數,急忙勸道:“你這臭小子可別犯渾,現在可是在閻王的地盤上!”

“呵,閻王!”喻崢脣邊勾着戲謔的笑,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口氣囂張且狂妄:“小爺我禍害遺千年,就怕是閻王也不敢收!”

語罷,他揚手一揮,不回頭地直奔大門而去,姿勢瀟灑又利落,無半分猶疑之色。

屋內,端坐在書案前批閱文書的男人襲一身玄色衣袍,神色淡漠。

程言舟手中筆墨在紙上翻飛,耳朵卻未閒着。

先頭外面鬧哄哄的,罵咧呼喊充斥整個院落,當下倒是沒了聲響。

他頓住手中的筆,視線從紙上移開落在眼前大門上。

果不其然那門在下一秒被人從外面推開,與其說推開,倒不如說是被砸開更來得恰當些。

門扉砸上白牆發出巨響,刺破一室寂靜。

喻崢撣去落在衣袍上的塵灰,大搖大擺地邁入屋中。

裡面窗明几淨,陳設極爲簡單,牆邊靠着兩排書架,中間只擺了張書案,上面的文書疊得如山般高,卻被分門別類地擺放整齊,紙角更是平整,一絲褶皺都無。

環顧完四周,喻崢擡眸,發現那雙如寒潭般的黑眸早已凝在他面上。

一片死寂中,兩道狠厲的目光毫不避諱地撞到一起,四周像是掀起了無形的滔天巨浪,氣氛劍拔弩張。

屋門大敞,外頭數個腦袋爭先恐後往裡探來。

程言舟擡手,掌風相前一推,轉瞬木門重重閡上,視線被隔絕,沒了好戲看,屋外又響起幾道嘆氣聲。

事到如今,兩人既已撕破臉面,也不必再逢場作戲。

程言舟將袍角一掀,自顧尋了坐處,雙手枕在頸上靠在椅背,交疊的長腿抖了抖,眼皮耷拉着,看都不看案上之人,語氣十分不耐道:“既然沈大人已做了擔保人,如今把本少爺喊來,又想耍什麼花樣?”

“沈大人對你倒是情深義重,這次若不是他傾力爲你們擔保,你覺得此刻自己還能坐在這裡同我說話?”

程言舟擱下手中的筆,掃他一眼,聲音冷冽:“喻崢,我想你該懂知恩圖報的道理吧,若不想往後再牽累他人,就該收起你那肆意妄爲的性子!“

“本少爺發現某些人這愛說教的老毛病可真是一點未變!”喻崢挑眉輕笑:“程大人,諱疾忌醫可不好!“

眼前人的嘲諷聲卻如石沉大海,激不起程言舟內心半點漣漪,他似笑非笑:“諱疾忌醫也比某些人的自作聰明,狂妄自大來得強,我看某些人倒是該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身邊人,免得近墨者黑,誤入歧途也不知!“

聽出他言下之意是在說葉梓心,喻崢從椅子上跳起來,怒氣衝衝道:“程言舟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喻崢想結交什麼人那是我的自由,不需要旁人來指手畫腳,你纔是該收起你那些對女人的偏見,不是每個女人都像你娘那樣……”

聲音戛然而止,喻崢忽然意識到什麼,沒再繼續說下去,狹長的眼眸挑起,打量案前男人的臉色。

程言舟果然面色微變,蒼白的脣片緊抿成一條僵硬的線,黑眸沉沉,如深不見底的深淵。

“娘”這個詞是程言舟最大的忌諱,喻崢心知肚明,他也並非愛踩他人痛處之人,不過是方纔怒氣衝頭,才逞了口舌之快。

別過臉,喻崢語氣緩了幾分:“總之,別老是擺出一副好爲人師的樣子對我惺惺作態,本少爺不吃這套!”

喻崢方纔的話刺的程言舟胸口隱隱鈍痛,但轉瞬那黑眸中又恢復一片木然,辨不出半分情緒起伏。

“你以爲我想同你在這浪費口舌嗎,之所以會對你說這些,不過是因爲離開都城前,師孃特意囑託,讓我好好照顧你!“

“照顧?”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喻崢高嚷道:“你所謂的好好照顧就是把人送進大牢是吧!”

程言舟今日如此大費周章地同喻崢說這些,也是看在老師和師孃的面子上。

兩人對他視如己出,恩重如山,他便也不能對喻崢坐視不管,由着他誤入歧途,幹出些出格的事情來。

而有些事情,總要吃點苦頭,纔會長記性!

“我言盡於此,但願你能好自爲之!”

若非受人之託,程言舟絕不會多言,對眼前人恨不得眼不見心不煩。

他面上恢復冷肅之色:“只是最後還有一事,臨出發前,師孃對你放心不下,便託我帶了些銀兩給你。”

“銀兩”二字瞬間讓喻崢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眸中立馬就有了光。

果然是她的親孃啊,知道他出門在外,少不了用銀子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葉梓心呆的時間長了,竟在她的潛移默化下聽到有錢拿,嘴角都合不攏了。

他壓住心頭的喜悅,裝模作樣道:“既然是我娘給我的,本少爺當然要收下,銀子呢?“

程言舟沒接話,只屈起修長的玉指,敲了敲案几上的書冊。

“什麼意思?”

“本大人想着喻大少爺應該也不缺銀子,便替你買了幾冊孤本,拿回去好好讀,定會受益匪淺!”程言舟理直氣壯,末了還特意補了一句:“不用謝,反正用的也是你的錢!”

喻崢抖着手,拿起那兩冊所謂的孤本一瞧,脣角微抽,忍不住怒吼出聲:“不用謝你個鬼啊,什麼叫《青年才俊是怎樣修煉而成的》《紈絝不可怕,有本事的紈絝纔可怕》!程言舟你這根本就是在拐着彎子罵我!”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書名的孤本!

關鍵還是花的他娘給他的錢,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對於喻崢的指控,程言舟倒是照單全收,半句辯駁的話也沒有,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你若是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

“程言舟,本少爺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讓你三番兩次這般羞辱,這次是買話本,上次是寫評書!”

喻崢咬着牙,雙手撐在案上,拉近彼此的距離,怒視眼前人。

未幾又忽而勾起脣角,語調上揚:“哦不對,或許本少爺該稱呼你一聲“無言公子”纔對!“

程言舟果然眸色一沉,那張常年淡漠冰冷的面上難得有了幾分色彩。

“你是如何得知的?”

皺巴的紙團被砸到案上,上面的字跡赫然醒目,程言舟一時心如明鏡。

無言公子神出鬼沒,兩人僅有的一次交集是在詩會上。

不過匆匆一瞥,喻崢便覺此人身上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後託沈謙暗查,總算找到了無言公子的親筆書稿。

身份可以僞裝,但字跡卻是不會變的,到底是早年一起上學堂的情誼。

死對頭的字跡,化成灰喻崢都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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