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這一跤顯然摔得不輕,一屁股栽倒在地,喻崢疼得俊容扭曲,狼狽而起,就指着程言舟的鼻子罵:“你這小子,下手也太狠了!”

程言舟權當沒聽見,慢條斯理地整理被弄亂的衣襟,連眼皮都懶得擡,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氣氛僵持不下,空氣中霎時瀰漫着一股濃烈的火藥味。

聽到兩人喚對方名字,葉梓心奇道:“你倆認識?”

“不認識!”

“不認識!”

在撇清關係上,兩人默契十足。

話音落下,彼此皆愣了半瞬,又各自側身冷哼,連一秒都不願和對方有眼神接觸。

本想緩和氣氛,結果弄巧成拙,葉梓心不由疾步上前,壓着聲音勸喻崢:“小不忍則亂大謀,當務之急不是口舌之爭,而是得想辦法脫身才是,既然是舊識,不如你就服個軟示個弱,沒準他能放咱們一馬!“

“開什麼玩笑,你讓本少爺去求那傢伙,還不如一刀殺了我得了!“喻崢捂着痛處,口氣毅然決絕。

葉梓心嘖嘖兩聲,衝他豎起大拇指:“沒想到喻大少爺這麼有骨氣,就是不知道屆時某人蹲大牢的時候還能不能硬氣的起來!想想那時候,堂堂宮廷話本師鋃鐺入獄,顏面盡失,那畫面真是太美不忍看哪!”

喻崢瞬間被代入她話中的場景,太陽穴突突地跳,面色蒼白難堪,想着又擡眼瞥遠處的男人,心生煩躁。

程言舟和喻崢自幼師承喻大學士喻放門下,說起來也算是青梅竹馬的師兄弟,但性格卻南轅北轍,一冷一熱,從小便看對方不順眼,每每交鋒,皆是天雷勾動地火,水火不容。

在喻崢的記憶裡,程言舟性情孤傲古板,行事鐵面無私,完全不留情面,是外人口中的“冷麪閻王”。

可在他看來這小子倒更像個“得道高僧“,清心寡慾,常年頂着一張面癱臉,令人辨不出悲喜,卻還總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態,用他那些所謂的大道理勸說自己“迷途知返”。

以往見到他,喻崢恨不得繞道而行,可老天不開眼,怎想竟在這裡碰上了,當真是冤家路窄。

葉梓心見他面上有所鬆動,借勢推波助瀾,拍着胸脯苦口婆心地勸:“大丈夫能屈能伸,熬過今晚咱又是條好漢!何必在這栽跟頭,失了大好前程呢!”

能屈能伸可真是個好詞兒!

到底是出來混的,誰也躲不過!

喻崢認命般嘆了口氣,縱使心中百般不願討好眼前人,也只好暫且忍氣吞聲,正如葉梓心方纔所言當務之急是安然脫身,等過了這關,在同眼前人算賬也來得及。

想通這道理,喻崢立馬放低姿態,面上換了副笑模樣,話鋒一轉道:“你看我這眼神,哪能不認識啊,這不是我程師兄嗎!可真巧啊,竟能在這裡碰見你!”

程言舟極是看不慣喻崢這吊兒郎當又愛惹是生非的性子,明明出生名門又天賦異稟,可謂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無論哪樣都令人羨煞不已。

可當事人卻身在福中不知福,罔顧家族名譽不說,還時常劍走偏鋒,做出些出格且令人大跌眼鏡的事來。

故此在這見到喻崢,他也不過只驚詫了片刻,又覺是意料之中。

喻崢這聲“程師兄”聽在外人耳裡親切至極,不知道的還以爲兩人交情匪淺。

程言舟卻無聲冷哼,他這小師弟向來“詭計多端”,見人忽然變臉嬉笑討好,想來是又在暗中籌謀什麼。

“你不說,本大人真沒認出來,這半夜出現在黑市的竟會是我的小師弟!”他面上似笑非笑,語氣卻比夜色還要冷上幾分,“小師弟,你可不要告訴我,你是半夜睡不着,跑這來閒逛了!”

喻崢一時語塞,心道這小子竟拐着彎的嘲諷自己,強壓下心頭翻滾的怒氣。

“哪是閒逛,我分明是查案來了,師兄有所不知啊,前陣子我託沈謙沈大人在密閣裡給我尋了個保鏢,喏,就是這位葉姑娘!”

這話一出,葉梓心只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森寒,不由打了個哆嗦。

衝程言舟尷尬地笑笑,她咬着牙瞪喻崢,壓低聲音問:“你又在搞什麼鬼?”

喻崢未看她,只面不改色道:“其實沈大人早就留意這黑市多日了,不巧這些日密閣缺人手,便差遣我家保鏢來這一探,到底也是爲民除害的好事,你說我這僱主總不能置身事外吧,這不便同她一起來了!”

“既是查案來了,小師弟見到監察司的人,又爲何要跑呢?“

“師兄你也不想想,黑市魚龍混雜,加之這夜黑風高的,一時也難辨是敵是友,安全起見,我總得小心提防是不是,不過如今見到是師兄您,我這心也總算安定了不少!“

面對程言舟的咄咄逼人,喻崢脣角勾着笑意,應付的遊刃有餘,滴水不漏。

葉梓心起初還氣喻崢暴露她密探身份,讓她成了衆矢之的,但聽完這番話,辨出他真正用意其實是想拿沈謙做擋箭牌。

不過她到底還是低估了喻崢睜眼說瞎話的能力,分明是跑來黑市買話本,這廝竟還能如此義正言辭的說什麼夜探黑市爲民除害,黑的到他嘴中都被說成白的,而且這番說辭乍聽之下,倒也挑不出錯處,就連她幾乎都快要信了這個鬼話。

程言舟聽後面上未顯喜怒,心中卻對喻崢所言,硬是半個字都不信。

他們對彼此太過熟悉,一個眼神又或是小動作,便能猜到對方的心思。

見喻崢面上從容不迫,說話底氣十足,顯然是有後招,他也不急,耐心靜候,等着見招拆招!

喻崢清楚,程言舟心思縝密,斷不會被他三言兩語所迷惑,目光一轉,又朝葉梓心使眼色道:“還不快點把身牌呈給我師兄看看,免得他以爲咱們在誆他呢!“

差遣她的時候倒是毫不客氣,葉梓心瞪他一眼,大局爲重,也不計較,急忙取下身牌,雙手捧着送過去:"大人,請您過目!“

程言舟藉着袁毅手中的火把,看清上頭的紋路,眸中卻平淡如水,毫無波瀾,似是早有預料。

喻崢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把東西給他看,便說明那東西絕不會有假。

“師兄如何?你若還不信,大可把沈大人喚來一問便知!”喻崢口氣篤定,勾脣輕笑,見已佔了上風,眸底皆是得意之色。

沈謙和喻崢的關係,程言舟自然知曉,就算把人喚來,兩人也只會沆瀣一氣,毫無意義。

正所謂抓人要抓髒,只要做過,便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他不急不緩道:“已是夜深露重,倒也不必去叨擾沈大人休息!”

喻崢趕忙點頭附和:“師兄說的極是,既然這夜已深了,如今黑市又有監察司的人看守,咱們就不打擾師兄辦差了!“

程言舟並未搭話,雙手負於身後,靜默站着,下頭的人見他並未出聲阻攔,皆後退一步自覺讓出道來。

喻崢和葉梓心心照不宣地交換完眼色,一刻也不願多呆,疾步往林外走。

衣袖寬大,藏於其間的話本上下顛簸,又走得急,好幾次險些掉落都被葉梓心給攏了回去。

程言舟先前就注意到她神色緊張地攥着袖口,顯然裡頭定是藏了什麼不能見光的東西。

兩人加快步伐,眼看就要走出林子。

“站住!”

低沉有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如疾風一般快速貫穿密林,沉沉在林間迴盪。

不待令下,守在外頭的衙役已聞聲而動,再次圍攏過來,把前方道路給堵了個嚴實。

方纔爲了騙過程言舟,喻崢強自鎮定,不敢露怯,見狀,不由怵意陡生,恐有變故,腿腳一陣發軟,竟好死不死地撞上一旁的葉梓心。

葉梓心無辜受到牽連,腳下踉蹌兩下,便見袖中之物已飛落而出,面露驚慌,手忙腳亂去接,卻生生撲了個空。

“啪嗒”一聲,書冊落地,兩人面面相覷,爭先恐後去撿,腦袋撞到一處,卻已顧不上疼。

哪料這間隙竟伸出第三隻手來,給袁毅捷足先登,撿了便宜去。

這廝不知何時來的,卻似乎早已恭候多時,幾乎不費吹飛之力,在兩人驚懼的目光之下,面無表情地撿起那冊話本子,抖了抖面上沾染的灰塵,徑直交到了程言舟的手上。

如今可謂是人贓並獲,先前的努力付之一炬,喻崢深知再說什麼,程言舟那小子也斷不會信了。

事到如今,若他們中有人認罪下來,指不定還能保住另一人。

兩人各懷心思,誰都沒先開口。

未幾,喻崢喪魂落魄地看向身邊人道:“到底是本少爺帶你來的,這次便有我來承擔這個苦果吧!“

他伸手按住她雙肩,眸中深情款款,鄭重其事道。

葉梓心盯着那冊被充公的話本,心如死灰,又聽喻崢這般說,卻不信這小子會這麼好心!

心中鄙夷,面上是半點不露,將計就計地佯裝出幾分感動之色,大喊一聲,語氣決絕道:”不,保護你是我的責任,就算要犧牲,那個人也應該是我纔對!“

程言舟打量完話本,擡眼便見兩人正在你來我往搶着當那個“替死鬼”,場面那叫個主僕情深,着實叫人不忍打擾。

他輕咳一聲,將話本舉高:“這是……”

話未說完,方纔還爭着“赴死”的兩人瞬間就翻臉不認人了,幾乎同時指向對方,叫出聲來。

“他的!”

“她的!”

喻崢擰眉怒斥:“還說什麼要護我周全,女人的話能信,母豬都能上樹!“

葉梓心冷哼,不甘示弱道:“呵,彼此彼此,男人的嘴還不是騙人的鬼!“

“可大家都看見了,這話本分明是從你袖中掉出的!“

“但這話本的錢可喻少爺親手付的,你難道忘了嗎?”

“葉梓心,你這女人,沒有心!”

“你纔是被豬油矇住了心!“

……

“窩裡反”大戲一觸即發,雙方各持一詞,互不相讓,唾沫橫飛間,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大難臨頭各自飛!

耳邊的爭吵聲喋喋不休,程言舟皺眉,按着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終是沒了耐心,低吼道:"夠了!“

兩人這才識趣閉嘴,又見他沉着臉道:“想來二位也吵累了,剩下的話便去監察司裡說吧!”

下一秒,他揚手一揮,當即便衝過來幾個衙役,二話不說就將他們架起來,完全不留情面地往拽去。

喻崢拔高聲音大喊:“程言舟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都人贓並獲了,還能有什麼意思!讓咱們去牢裡喝茶唄!”

葉梓心已然放棄了掙扎,任由那些人拖着,滿臉的生無可戀。

程言舟對喻崢的罵咧充耳不聞,只轉身交代了袁毅幾句,便大步離去。

此時空曠的長街上,一頂四方軟轎在夜色裡疾馳而來,後面跟着一隊人馬。

裡頭的主子催得急,轎伕跑得滿頭大汗。

到了地方,林嶽山掀了簾子出來,指着轎邊氣喘吁吁的人怒罵:“跑這麼慢,都幹什麼吃的!“

轎伕不敢吭聲,他罵了幾句便覺無趣,這時門前已亮起火光,一抹挺拔頎長的身影箭步而來。

林嶽山面上瞬間添了幾分笑意,躬身迎了上去:“哎呀,程大人,你沒受傷吧!”裝模作樣地打量眼前人一番後,又道:“搜查黑市這等大事,大人怎麼也不找人通報微臣一聲呢!“

融融火光照亮程言舟凌厲的面容,他眸中森寒,緩緩掃過林嶽山一眼,聲音冷的如隆冬飛雪: "怎麼?我監察司辦差何時要經過縣衙同意了?“

林嶽山嚇的神色大變,額上冷汗連連,忙擺手解釋:“是微臣慌不擇言,糊塗了!微臣方纔的意思是想說,大人若是人手不夠,微臣也好多派點人任您差遣,好效犬馬之勞!”

鷹隼般的寒眸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一股濃烈的脂粉氣味撲面而來,令程言舟眉峰擰緊,又見人衣衫不整,顯然才從溫柔鄉里爬起來。

而他身後的那隊人,則是個個神色萎靡不振,懶洋洋地站了一排,哪有半分衙差的樣子。

倒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上樑不正下樑歪!

這世間就是有這麼一種人,明明一語未發,但他周身散發的迫人氣息便足以讓人畏懼。

那無端生出的寒意,順着背脊竄上來,令林嶽山喉嚨發緊,見程言舟不發話,又怕言多必失,也只好屏息垂首。

片刻,程言舟手臂一揚,看在外人眼裡像在幫林嶽山撣肩頭的灰塵,委實沒用幾分力道。

可林嶽山卻覺左肩沉的像落了千金重,伴隨着撕裂般的痛楚蔓延全身,額上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來。

“依我看程大人確實糊塗了,夜夜在花樓”日理萬機“,怕是都快忘了自己頭上這頂烏紗帽是如何得來的吧!"

這話一出,林嶽山似被人抽空了全身的力氣,踉蹌着坐到地上,面上血色褪的一乾二淨。

程言舟收回手,冷哼一聲,徑直越過眼前人,縱身躍上門外的高頭大馬,拉動繮繩,夾了馬肚便疾馳而去。

不過須臾,道上已沒了人,只餘馬蹄捲起的滾滾沙土。

林嶽山望着空蕩的街道,先前那道冰冷的聲音彷彿仍在耳邊迴盪,心中驚魂未定。

“快點走,磨蹭什麼呢!”耳邊驀得響起罵咧聲,他循聲望去,又是一驚。

只見幾個衙役押着數十個人從園中出來,隊伍浩大如長龍,人羣形色各異,爲首的兩人最是顯眼。

竟是喻崢和葉梓心!

兩人被繩子綁了雙手,一前一後,灰頭土臉地在衙役的推搡下出了園子。

而那喻大少爺嘴裡更是被人塞了布條,支吾半晌發不出聲音,只能橫眉瞪目,狼狽至極。

林嶽山怔忡,驚詫程言舟的雷霆手段,竟是絲毫不顧及喻大學士的顏面,當衆把喻家公子給抓了!

一時心中愈發膽寒起來,彷彿在喻崢身上看到了自己將來的悲慘下場。

風翎朝向來重文輕武,聖上在都城設有京師文苑,監管全國的書商和寫手,爲更好地行監管之職,又在各縣設立監察司,權利更是凌駕於縣衙之上。

三日前,程言舟上任,林嶽山登門拜訪卻吃了個閉門羹,回去日日憂心,尋思該如何討好這位油鹽不進的新主子。

今日程言舟又給他這麼個下馬威,話裡皆是警告和諷刺。

他之後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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