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劉興的事情,我這幾日也不大和飛燕說話了,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和飛燕如今說起話來,都恨不得用最傷害人的方式去說。我們兩人都心知肚明,若是再這樣下去,我們是不可能在一個宮殿中住下去了。
飛燕如今也不願意接待劉驁,劉驁更是巴不得她不纏着他,每次來連正殿都不再進去了,只是在我的側殿中,與我說說話。有時候他來的時候,恰巧劉興也在的話,二人就會玩的很溫馨。
這幾日,劉驁來的次數並不多,畢竟他的兩個親兄弟中山王和定陶王都進宮了。
劉驁唯一讓我的意外的就是,他並不像先前的那些皇帝一樣的去排除他的兄弟,儘管定陶太后對劉驁的皇帝雄心勃勃虎視眈眈,但是這絲毫不能夠影響劉驁對劉康的感情。
他不止一次的在我的面前說劉康是一個怎麼樣絕世的人物,那樣的話,他似乎都沒有用來評價過張放。我以爲張放已經是我見過的最極品的男子的,沒想到,如今竟然出現了定陶王讓人這樣的讚不絕口。
先是劉興那樣的評價,如今又是劉驁的讚揚,不禁讓我對劉康產生了莫大的好奇心,不禁希望能夠有機會一睹這個天人的風采。
這個機會來的太快了。
用過午膳,我便一個人去御花園中逛一逛。
我不知道爲什麼我如今怎麼這麼愛去那光禿禿什麼都沒有甚至還有些蕭瑟的御花園中,觀看一點美感都沒有的景色。
實在是太需要靜一靜了。王政君,傅苑眉,曹華初,我不禁心驚,自己什麼時候竟然恍惚間多了這麼多的仇人,而且更讓人心生闇火的是,飛燕竟在我如此舉步維艱的時刻,還要雪上加霜的給我填個亂。
對於仇人而言,無論他們做了什麼事情,我都覺得是無所謂的,畢竟,在我看來,他們就是無關緊要的人,而我要做的只是抵抗和反擊。可飛燕不同,我一直都當她是我的親人,當做我至親的人,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我能夠不顧一切的陪伴在她的左右,可是在我需要她的時候,不要說是陪伴了,想必不給我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
想到此處,我又不禁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我平日裡也就在這些大園子中轉一轉,不過是爲了找一個開闊一點的環境,讓自己能夠更好地思考而已。
今日因爲心中的思緒複雜,完全不知道腳步往哪裡走,等想起來的時候猛然驚覺,自己竟然轉到了‘紅梅園’。
‘紅梅園’位置比較偏遠,但是,以前還是來過的,只不過來的時候是夏日,只看到了滿院子的梅樹,也沒有見着開花的,覺得沒什麼好看的,加之我本身對梅花就沒有什麼特別的喜好,所以也就並不常來這裡。
只是,今日似乎也是因爲走神的緣故,竟然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這個地方,就是我自己也是有些微微驚訝的。
今日已經到了門口,見着外面守着侍衛。我透過園門,看見裡面的梅花開得正旺,看起來竟是別有生機。
那守門的侍衛遠遠地就看見了我,都跪下行禮。我也是好奇,平日裡這裡面也並沒有什麼人把守的,怎麼今日還有人呢?難不成劉驁在這梅園中?
我走過去,那侍衛說道:“參見宓昭儀娘娘.”
我問道:“園中可有人嗎?”
“回娘娘,是皇上和兩位殿下正在賞梅。”
三個男人賞什麼梅花啊?劉康也在這裡嗎?
我說道:“本宮正要去給皇上請安,不想找了半日皇上竟然在這裡,本宮這就進去見皇上吧。”
“這…….”那侍衛一臉的難色,說道:“宓昭儀娘娘,皇上吩咐過了,不許外人叨擾……..”
我笑着說道:“那勞煩稟報一聲。”
侍衛這才匆匆的進去了,過了一小會,就出來,恭敬地說道:“宓昭儀娘娘,請。”
我進了院中,遠遠地就看見劉驁一身硃紅色的龍袍坐在石凳子上,劉興則是懶懶的託着下巴,看着遠處。桌子上還擺着一壺酒和三隻精美的酒盅。
清風拂過,樹上的梅花竟然隨風掉下,我驀地看見在梅林的深處有一個墨色的身影,身材頎長,在豔紅色的紅梅從中,如同一朵盛開的墨蓮,讓人感覺到一股說不盡的憂傷。
只是,我總是不喜歡這樣柔媚的男人的。看來劉驁和劉興是以審視女人的美麗的態度來審視劉康的啊。但是,轉念一想,要是真的以一個審視女人的態度審視劉康的話,他還真的是一個“妙絕”的人物。
劉驁見我進來了,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你不是一向都不愛梅花的嗎?怎麼今日想起來來這裡了?”劉驁寵溺的看着我,說道。
我先是拜見了他,隨即笑着說道:“臣妾只是午膳過後,隨心的轉一轉,就轉到這裡來了。”
劉興則是一臉認真地說道:“呀,宓昭儀竟然和皇兄有心靈感應呢。”
劉驁聽到劉興這樣說,不禁在劉興的頭上寵溺的敲了一下,說道:“就當你說的是對的吧,明日可以讓你三步。”
劉興撅着嘴說道:“纔不要呢,皇兄的棋藝本就是不如臣弟的。”
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劉康這時候突然轉頭,笑着說道:“興弟,可不能這樣的賴皮的。”
他說話的時候,一字一句不緊不慢的,但是每一個字都讓人的心繃得緊緊地,屏息仰望。他的容貌和張放比起來倒不是那樣的令人驚豔,和傅苑眉的眉間是有些想象的。
我現在終於明白劉驁和劉興爲何這樣的崇尚他們的這個兄弟了。
他的笑容是那樣的有感染力,讓人如沐春風,而且在笑容當中卻是讓人感到有一股抹不去的憂傷。我甚至懷疑劉康是馮嫄的孩子,因爲他的那種氣息簡直和馮嫄如出一轍。
那樣的想讓人親近,那樣的讓人心安。
“見過宓昭儀。”他微微頷首,動作是那樣的優雅,但是中間還是有着一種尊重。
那樣的笑容突然讓我心裡失重,除了張放,再也沒有一個人的笑容讓人像現在這樣的讓我這樣的悸動讓我覺得春暖花開。
劉驁說道:“合德既然也在,今日可以讓你一睹康弟的風采呢。”
劉康不卑不亢,也並不故作謙虛,笑着說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和皇兄、興弟一樣的捧我的場的。”
我沒有多說什麼。
他說道:“皇兄今日想聽什麼?”
劉驁微微擡頭略略思索,說道:“朕一直都想聽一聽當年荊軻走之前,高漸離爲他作的那一首曲子。”
荊軻刺秦王之前,他的好友高漸離曾經爲他擊築,並高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只是那曲子,是有些過於悲傷了,劉驁怎麼會想到要聽這一首曲子呢?
不過想一想,其實也是能夠想的明白的,畢竟,他們三個一直都是兄弟情深,但是因爲母親之間的鬥爭,所以不能夠像平常的兄弟的那樣的和諧,所以,纔會這樣的傷感。
我不太熟悉築,所以不會多做評價,只是那樣的音樂,卻是很悲傷的。
那種陰鬱的感情,或許並不是曲子本身所蘊含的,而是擊築的人,他的心中有太多的傷心之事,所以纔會悲傷。
一曲罷了,我們四個人都沉默下來,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帕子遞在我的面前,我擡頭竟看見劉驁關切的遞過來了一隻帕子,我這才摸了摸自己的臉,竟然是溼的。
劉興說道:“哦,真是好悲傷。”
我擡頭,卻看見劉康直直的看着我,眼中帶着一種訝異的神色,但是一閃而過,隨即又是讓人如沐春風的表情。
我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沒有廉恥之心,我嫁給了劉驁,傅苑眉卻可以用張放來牽制我,如今卻又從劉康這裡汲取溫暖,貪戀他的溫暖。
趙合德啊趙合德,看來你的名字果然是沒有取錯的,女子應該合乎德義的。
我不能多想,他是傅苑眉的兒子,我不能對他有什麼想法,否則傅苑眉的手上就會又多了一張可以牽制我的王牌了。
只是,那紅梅中間盛開的那一朵墨蓮,卻是永遠的盛開在我的心中,永久的不敗。
我曾以爲我的心中只住了一個人。
那個人一襲白衣,散發着光芒,他的一襲白衣從不染塵,他的目光讓我久久的貪戀。
只是,此時,這一刻,那一襲白衣卻被一朵沉靜的墨蓮取代,根深蒂固。
我還是當初的那個趙合德,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飛蛾撲火,去喜歡一些我根本就得不到的人。
劉驁說的對,愛上一個人就是愛了,不管什麼理由,只是很不幸,我們這輩子或許永遠都得不到彼此的心。
也許王金鳳的詛咒得逞了,我永遠都不會得到我追逐的幸福。
罷了,得不到就得不到吧,因爲我早就學會了不奢求那本就不應該屬於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