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確認飛燕卻是是懷有龍嗣以後,我們便都離開了她的宮中,只留下了劉驁一人。
嫵兒的誤打誤撞竟然讓自己成爲了醫女署的首醫女,這也算是她的生辰最好的禮物了。
晚上送走了絡繹不絕來道賀的人之後,我這才讓敏蓮和瓊朱備了一桌酒菜,單獨和嫵兒坐下了。
嫵兒在我面前總是無拘無束的,然而今天卻是一副拘謹的樣子。
我爲她倒了一杯酒,笑着問她:“怎麼了?生辰這樣好的日子,怎麼哭喪着臉?”
嫵兒盯着我看了好久,才突然說道:“我以爲今日,就這樣的結束了呢。”
我聽到這樣的話,心中被扯得生疼,不知道今個,我是怎麼樣的擔憂啊,這孩子,簡直太不讓人省心了。
嫵兒將凳子挪到我的旁邊,擡起我的胳膊,鑽到我的胳膊底下,
撒着嬌說道:“嫵兒又長大了一歲,以後再也不能這樣和娘娘撒嬌了呢。”
我看着她這樣,感覺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在胭脂鋪的時候,一開始因爲我對嫵兒兇一些,嫵兒不敢跟我說話,後來熟了,發現我竟是一個好欺負的主,每天晚上在後院乘涼的時候,總是喜歡擡起我的胳膊,將頭放在我的腿上。就那樣一句話都不說的,安安靜靜的坐着。
那個時候,嫵兒還不像現在這樣小,還是個九歲的孩子,轉眼間四年都過去了,這四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們一個個都變了,永巷在變,長安在變,大漢在變。
只是我很慶幸的是,那些從開始就陪着我的人,到現在還陪在我的身邊。
我們的故事就像是戲臺子上的那唱戲的名伶用了十幾句詞就唱了過去,那樣匆匆。
這其中不變的大概只有我們之間的情意。
嫵兒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說道:“嘿嘿,這是爹爹給嫵兒的生辰禮物,娘呢?”
看着這樣的嫵兒,我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只有她能夠跟我要禮物要得這樣的理直氣壯。
我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和燕赤鳳的那一隻有一點相仿。嫵兒一看,眼睛一亮,說道:“哇,看起來好相像啊,那讓嫵兒猜一猜,裡面的也是一樣的禮物嗎?”
我說道:“我怎麼會知道呢,你自己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嗎。”
嫵兒打開兩個盒子,立刻驚叫起來:“娘,真的是一樣的呢。”
我一看,燕赤鳳竟然送了一隻長命鎖,鎖子上面刻着‘長命百歲’,背面刻着‘多子多孫’。不用細看,就知道這樣的刻工是燕赤鳳自己刻上去的,他的字一向都是那樣好的。
我給她的是一柄小小的玉如意,只是上面,也是刻了字的,我說的是“歲月安穩”“事事順心”。
我和燕赤鳳竟然真的想到了一塊呢。處於深宮的波瀾壯闊中,我們唯一的祈願就是嫵兒能夠重新獲得自由安穩的生活,平平安安的。
嫵兒眼眶中充滿淚水,卻是倔強的不願意流出來,她將臉埋在我的肩上,說道:“娘,如果你和爹爹一起…都在…如果我們還在外面那樣的話…嫵兒…嫵兒就嫁人生孩子。”
我拍着她的頭,笑着說道:“怎麼這樣傻,爹爹和娘不在,嫵兒也是要嫁人生孩子的,你知道嗎?娘這輩子沒有辦法再這樣的自由了,所以把所有的願望都寄託在嫵兒的身上,娘唯一想要要求嫵兒做的事情就是嫵兒要幸福,要開心,知道嗎?”
嫵兒不說話,但是我卻感覺到肩上的衣裳溼了一片。
我今年也不過二十歲,比嫵兒大了七歲,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在嫵兒的面前,總是不由自主的老氣橫秋以母親的身份自居,大概,我早已經將嫵兒當做我這輩子唯一的孩子了吧。
我說道:“嫵兒,不如以後出宮吧,找個平凡的人,不如,就找阿生吧,阿生可是最能忍讓你的人了呢。”
想着以前在胭脂鋪的時候,嫵兒總是欺負阿生,但阿生那個小子從來不會埋怨,依舊跟着嫵兒來回跑,那個時候,真的很開心。
嫵兒沒有迴音,我輕輕地動了動肩膀,發現她已經睡着了。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我的嫵兒肯定是累了。
第二天,大概是除了我搬進長樂殿之外最忙碌的一天了。
內侍和宮女們進進出出,將我的和嫵兒的東西全數的往清涼殿搬,我吃驚的發現嫵兒的東西竟然比我的還要多上許多。
瓶瓶罐罐的,這也是,那也是,還不讓碰碎了。
嫵兒如今在這宮中的地位着實是不能形容了,誰能預測到一個是十三歲就就當了首醫女的女孩子將來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呢?
所以,她如今說的話也是管事了。
我看着手忙腳亂的內侍們搬得東西,突然間發現,這兩年來,劉驁賞賜給我的東西還真是不少。
瓊朱在我身邊說道:“娘娘,奴婢剛剛聽見有人嚼舌根,說娘娘兩年得的上次比班婕妤娘娘六年得到的賞賜還要多呢。”
我說道:“呵呵,這些賞賜,不過都是過眼雲煙,在這裡,得勢的時候,榮華富貴佈滿園,失勢的時候誰知道回落破到什麼樣子呢。”
我似乎都已經看透了這一切,沒有怨恨,沒有激動。就那麼靜靜的,不帶一絲的波動。
我問道:“我們搬到清涼殿之後,你想要和那人見面就難了,你不去看看他嗎?”
瓊朱看着我苦笑道:“娘娘,他最想看到的一直都不是奴婢,娘娘,其實您一直都知道的,是吧?”
瓊朱笑的那樣的苦澀,我突然好恨燕赤鳳,爲什麼,爲什麼這樣好的女子,他竟然不喜歡,難道愛一個人真的是這樣的痛苦嗎?還是我一直都太幸運,自己所愛的人都能夠愛着自己?
我不動聲色的說道:“知道。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幸福。”
瓊朱卻又笑了,說道:“這是奴婢欠娘娘的,奴婢不跟娘娘搶,不管是娘娘喜歡的,還是喜歡娘娘的,都是屬於娘娘的,只屬於娘你一個人的。”
我突然很氣憤,提高聲音,說道:“本宮都說了那件事情本宮不在乎,爲什麼你要耿耿於懷?本宮就是希望你們能夠幸福,難道還要本宮求你們嗎!”
所有的人聽見我的發怒,都頓了一下,但是隨即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的繼續幹活。
我怒氣衝衝的衝過去找燕赤鳳。
進宮兩年了,我們無數次的碰到過,我們也曾經很近的說過話,只是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光明正大的去找他。
燕赤鳳站的筆直,滿臉的胡茬,確實像是三十歲的模樣,只是已經消瘦的不像是當初我們在長安街的時候那個人了。
我滿肚想要責怪他的質問他的話卻被他躬身,恭敬地一句:“娘娘,請問有什麼命令?”狠狠地憋了回去。
他這樣,這一切都是緣於誰?
難道不是因爲我而起嗎?我有什麼資格去質問他?
我說道:“哎,我們單獨談一談吧。”
燕赤鳳的眼睛閃亮起來,隨即又黯淡下去,他說道:“宓昭儀娘娘,有什麼事情,您還是在這裡說吧,末將怕有損娘娘的名聲。”
這樣的話雖然是真的,只是,卻如此的傷人,究竟是什麼讓我們連說一句話,都變得這樣的彆扭?
我笑了笑,說道:“算了吧,燕侍衛有事情先忙吧,本宮隨便轉轉。“
說完,便轉身,燕赤鳳突然說道:“娘娘,保重。”
保重,真是太艱辛。
我不想再回頭看了,每一次回頭都只會讓我覺得現在的生活滿目瘡痍,自己完全就是行屍走肉,爭鬥也罷,躲避也罷,這一切,好像都由不得我自己。
淚水在我臉上肆意橫流,我卻不想擦乾,在這裡,哭一哭,我總是有這個權利的吧。
走回長樂殿的時候,殿中已經空了。
嫵兒坐在步輦上,等着我一起出發。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真正的要離開這裡了。
住了整整兩年,這樣輕易地就要搬走。
想哭,但是好像已經哭不出來了。
或許能夠保住飛燕的胎,就是我最重要的事情了。
這一次踏進清涼殿的時候,倒是沒有看見飛燕,而是看見了劉驁,竟然和一羣做女工的家人子坐在一起,神情專注的看着。
我細細的看着,才發現,他們竟然是在縫着一件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