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以毒攻毒?
這絕不是說誤食了砒霜之後再喝一瓶敵敵畏,而是說要解決某種類型的問題,就得藉助與這個問題具有相同原理的東西。
或者說,要想對付一個難纏的人,就得找他的同行。
再延伸一下,同是遊牧民族的女真人對付起遊牧民族的蒙古人,有其便利之處。
這就是本文所說的以毒攻毒。
自從朱元璋把蒙古人趕回草原以後,無論徐達、常遇春還是朱棣,都曾經發大兵深入草原追殺蒙古部落,希望能夠徹底解決問題,但最終都無功而返。
究其原因,乃是因爲荒涼的草原對明軍來說是天然的堅壁清野,蒙古人在浩瀚的草原上與明軍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明軍後勤無法保障,在餓死一大堆人後悻悻而返,回來的人都廋得只剩下一張皮了,如果再遇上迷路,就會全軍覆沒。而明軍走後,蒙古人經過一段時間的繁衍又重新興盛起來。
明朝吃了幾次大虧,始終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在主動出擊無效的情況下,才築起了萬里長城,採取了戰略守勢。
此後,對草原進行餓困,就成了明朝對蒙古人進行遏制和打擊的唯一手段。
然而蒙古人這個把明朝折騰了幾百年的“毒招”遇到了遊牧的女真人就不靈了,原因就在於女真人也是草原的主人,相似的生產和生活方式使它可以輕而易舉地把蒙古人“和諧”了。
當後金的八騎兵討伐蒙古大汗所在的察哈爾部時,志大才疏的林丹汗拔腿就跑。
這並不完全是膽怯,而是一種以退爲進的戰略,這是他們幾百年來對付明朝的絕招,然而林丹汗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絕招遇到了女真人就變成了不戰而屈兵於人。
因爲許多部衆寧願留下來與女真人和平共處,也不願意遷徙到西部去,於是叛逃不斷髮生,他遷徙得越遠,叛逃的人也越多,這造成的損失比戰爭更爲巨大。
這些叛逃的人都投入後金的懷抱,後金不費一兵一卒,只需把他家大門常打開,然後張開雙臂擁抱這些叛逃者就可以了。
這樣的戰爭每隔幾年就會發生一次,每一次都是對察哈爾部的沉重打擊,每一次都讓林丹汗名譽掃地,每一次都會造成更爲嚴重的叛逃。
當然後金也遇到了後勤問題。
比如天聰七年(1633年)春的那次軍事行動,後金軍糧草嚴重不足,皇太極只好令將士們打獵爲生。
草原上飛禽走獸還不少,士兵們打到不少獵物,但打獵能解決吃飯問題,卻解決不了喝水的問題,水極度缺乏,後金士兵用一隻黃羊才能換回一碗水。
後來後金兵突入長城,敲詐了長城邊上的明軍一把,獲得了一些物質,才得以支撐着返回瀋陽。
然而後金這樣一個疲軟無力的軍事行動,卻造成了察哈爾內部的分崩離析。就算皇太極連一個芝麻也沒有撿着,林丹汗的西瓜卻是丟了一地。
大量的部衆脫離林丹汗,有的還向皇太極伸出了橄欖枝。
天聰七年(1633)四月,林丹汗的親信,察哈爾部部兩翼大總管塔什海虎魯克寨桑歸降了後金。
第二年五月,林丹汗的叔父毛祁他特臺吉親自去朝拜皇太極。
露怯就會招致進攻,儘管有時敵人也並不那麼孔武有力。
察哈爾的問題不僅僅在於露怯,而是扔出了白毛巾。
這些意外收穫讓皇太極意識到,察哈爾部就像一個搖搖欲墜的大樹,只需要再加一把力,這棵大樹就會轟然倒塌。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消滅林丹汗的最佳機會,而一旦察哈爾被消滅,整個北方草原都是他的了。
天聰八年(1634)五月,後金再一次採取軍事行動,林丹汗繼續望風西逃,皇太極率滿蒙聯軍一路投降納叛。
七月二十五日,林丹汗的一個妻子高爾土門福晉率一千二百戶前來歸附,皇太極喜出望外。
同年潤八月,當皇太極抵達上方堡邊外二十里處時,察哈爾部噶爾馬濟農的使者來了,他帶來了更好的消息——林丹汗病逝於青海打草灘上。林丹汗的另一個妻子竇土門福晉即將率領六千部衆前來歸順,她的兒子,林丹汗的繼承人額哲也打算率領部衆前來歸降。
這一系列好消息幾乎要把皇太極震到在地。
二十八日,竇土門福晉果然率噶爾馬濟農、爾濟達爾漢諾顏等四大臣以及衆多貝勒臺吉抵達。兩天之後,皇太極將竇土門福晉納爲側福晉。
之後,皇太極就像海納百川一樣不斷接收望風來歸的察哈爾部衆,九月十九日,皇太極滿載着林丹汗的家產班師回到瀋陽。
讓皇太極納悶的是,額哲始終沒有來歸。
皇太極知道,作爲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子孫,投降是一件很傷感情的事情,猶豫再所難免。
於是皇太極決定再加一把火,幫助額哲下最後的決心。
天聰九年(1635)二月,皇太極命貝勒多爾袞、嶽託、薩哈廉和豪格率軍一萬,兵分兩路,深入草原西部招降額哲。
兩個月後,林丹汗的另一位妻子囊囊福晉率一千五百戶部衆歸降了多爾袞。
在一個大霧迷漫的早晨,多爾袞的軍隊終於找到了額哲的營地,當後金軍悄悄接近額哲營地的時候,蒙古人並沒有察覺。
此時如果發動突然襲擊,肯定會大獲全勝,可是這樣做不能保證俘獲額哲,額哲己經有歸順的意願,沒有必要把這個即將成熟的果實打爛。況且如果打起來,說不定會激怒額哲,反而更加堅定了他對抗的意志,那樣就事與願違了。
思前想後,多爾袞決定利用“關係”,對額哲實行“和諧”。
額哲營中的蘇泰太后,是葉赫貝勒南楮的姐姐,如果能夠通過南楮,將蘇泰太后和諧了,年幼的額哲很可能會聽命於蘇泰太后。
多爾袞把南楮叫來,對其親授密計,議定之後,南楮悄悄進入察哈爾人的營地,找到了蘇泰太后。
商女不知亡國恨,這個女真女人的身上沒有流淌着成吉思汗的血液,也沒有投降所面對的巨大心理壓力,更沒有走投無路時拼死一搏的勇氣。
面對從天而降的孃家人,她的淚水奪眶而出,把蒙古人最後一道防線衝得稀里譁拉。
稍後,營門大開,額哲率察哈爾衆臣列隊出迎後金諸人,多爾袞與豪格命衆人吹響號角,舞動大旗,雄糾糾、氣昂昂地進入了額哲的營地。
在一片歡笑聲和悲泣聲中,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子孫向“無數英雄”競折腰,他們終於走到了歷史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