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笑笑,我悠然自得地端起了一杯茶站起來說:“不好意思打個岔,既然是至誠的好朋友,那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了,好朋友別灌酒了,咱們以茶代酒,也能喝高興了。”
說完,我那個豪氣一口悶,完了還抖了一下杯子。
孫茜茜端着那杯白酒在那裡,她遲疑了一下,最後嬌聲嬌氣地問坐在她旁邊的男人能幫她喝不。
不得不說,孫茜茜在指揮男人這方面有着強大的天賦,她就這樣弄弄眼眉,那男的立刻接過她的酒杯一口悶了。
接下來孫茜茜倒沒多事,她跟劉曉梅兩個人坐一起去,不斷地咬耳朵說悄悄話,好像上輩子是個連體姐妹兒一樣。
沒多久,劉曉梅說要走了,然後孫茜茜也說要走了。
好幾個男比較像是孫茜茜的觀音兵,全騰一聲站起來問孫茜茜要不要送,她說不用,那些男的還特能堅持,她還拒絕得堅決,最後她堅持贏了。
後來我才知道,爲啥她不要別人送她。
當然,這還是後話了。
哪怕林至誠不想喝太多,後面他還是給灌醉了。
這是我第二次見識到林至誠喝多了。
他跟上次不一樣,不會像個豹子似的耍酒瘋,而是跟個小孩一樣,說他想去文山湖那邊走走,他還不斷地吐槽我的名字。
他說你叫啥不好非要叫周沫,你知道多少人喜歡週末不喜歡週一到週五嗎,你的這個名字贏在起跑線上知道嗎,你這個名字能讓我不記得嗎?你這個名字就是引人犯罪巴拉巴拉一堆。
我的耳朵都快被磨出繭子來了,卻也不打算打斷他。
只要他喝多了不是念着孫茜茜的名字,那比啥都強是不是。
這個點,文山湖這邊倒是挺多小情侶在談戀愛的,林至誠一身的酒氣,喝多了聲音還不能好好控制,好多人朝我們看過來,然後有些女同學一直盯着他看。
後來,走到亭子旁邊的草地上,他說不想走了,想坐一下,我就任由他去了。
深圳的九月底,秋天正在努力驅逐夏天,晚上的氣溫變得有點兒低了,但是夜空卻變得朗清,哪怕這些青草都要變作枯黃,卻也能聞到清新的味道。
我跟林至誠背靠背,他在醉意繚繞中沉默了挺久,然後他說:“周沫,我今天去見了孫茜茜。”
我嗯了一聲。
他們見一面而已,又沒幹啥傷天害理的事情是不是。
如果我再不信任他,那麼作散我們的不會是孫茜茜,而是我自己。
在愛情裡面,或者惹人討厭的不是那些黏上來的前任,而是兩個還在牽着手的人彼此之間的不信任。
這種不信任只會像一枚頑強而賴皮的釘子般,一旦鑲嵌進去兩個人的縫隙之間,那麼只會讓兩個人離隔得越來越遠。
這是我今天一整天沉默坐在沙發上糾結萬分後,得到的第一條來自自身經驗的愛情訓誡。
因爲我就這樣嗯了一聲,林至誠僵了一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出來有多糾結,他安靜了一陣才問:“你不生氣嗎?”
我隨手撿了一根草環圈圈,環好了我轉過去跟他面對面,我說:“我給你送個禮物,要不。”
林至誠就這樣伸出手來了。
我就這樣把這個幼稚的東西給他手上了。
在月色朦朧下,林至誠用朦朧醉眼看了好久,最後他有點小心翼翼的樣子,把它給到兜裡面了,他說:“我結婚的時候戴着。”
我說好啊。
然後他又問我是不是生氣。
我忽然就撲上去抱着他,我說你不告訴我我才生氣呢,你說了我就沒事了。
林至誠哦了一聲,誇我好,他又說要喝水,我就給他拿了一瓶礦泉水,他才喝了一口,剩下的那些全倒頭上去了。
我直接被他嚇了一跳,他這是幹嘛?
把空瓶子隨手放回去那個購物袋裡面,林至誠忽然湊上來,他說:“我想清醒一點,跟你說會話。”
我噢了一聲,然後說:“那你說吧。”
他的頭估計還暈,就這樣溼漉漉靠上來,他說:“我爸今天找你去了是不是。”
我正想找個機會給他說這事,我覺得凡事兩個人得商量一下是不是。
正好他現在問了,我就嗯了一聲。
林至誠又往我身上蹭了一下,他說:“不管他說什麼,別管就是了。以後他再找你,就告訴我,我們一起去看他,一切有我呢。”
他的聲音裡面,還有酒精的影子,有點兒含糊,我不好說什麼,就又嗯了一聲。
他忽然一把伸手過來抱住我,然後他轉了一下身體,把腳蹬直,他仰着臉看着夜空,慢騰騰地說:“我爸是不是給你說,如果你還要跟我一起,就讓我一無所有之類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最後點了點頭。
林至誠擡起手摸我的頭髮,他忽然嘴角揚了一下,他說:“我要真沒錢了,一毛錢都沒有,你會怎麼樣?”
這個問題多簡單啊,沒錢就去掙啊,錢又不是天上掉的或者是樹上摘的。
我立馬說:“當然是趕緊出去掙錢啊,掙錢買吃的。”
似乎有點無奈,林至誠伸手點了一下我的額頭,他說:“你讓我怎麼說你好,這姑娘平時看着挺聰明的,但是怎麼就缺了點情商呢?這個時候,你還說吃的來破壞氣氛。”
我低下頭來,臉騰一聲漲紅:“你胃不好,不能餓着。”
這大概是我這段時間以來說過還算是動人的情話了,樸素是樸素了點,但是那是實在話。
女漢子嘛,整天把我愛你你愛我什麼的掛在嘴邊,比較不習慣。
可是就是那麼樸素的一句話,卻讓林至誠愣了神,他的嘴角抽了一下,最終眼神裡面有些亮晶晶的東西。
他說:“你皮實得讓我無言以對,你咋這麼實在呢?”
我歪着頭望着他:“那這是好還是不好?”
林至誠早已經將手移到我的臉頰上停留,他繼續說:“不過我就喜歡你的皮實,不會跟我耍心眼的姑娘,我是第一次遇到,是我的運氣好,長得那麼水靈的姑娘,就跟了我這麼個人。我又沒情趣,也不會經常說甜言蜜語,真不知道你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才遇到我。”
我噢了一聲。
林至誠冷不丁地說:“偶爾你會不會覺得不公平?“
我有點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疑惑地問:“什麼不公平?”
手依然在我的臉頰上面遊弋,林至誠說:“我是你的初戀,你卻不是我的初戀。”
我完全沒想到林至誠會跟我討論這個問題,哪怕他徹底變暖,那也是建基在高冷上面的暖,那種暖不徹底,還有距離感,我偶爾也會怕他,也還是覺得無法觸碰他的內心。
愣了一下之後,我搖了搖頭。
把手放下去,林至誠忽然微微嘆了一口氣,他說:“如果早些時候遇到的人是你,估計我們早就結婚了,孩子估計都去上幼兒園了。”
他發啥神經了?
以前我都不知道他有傷春悲秋的細胞呢!
我望了望他,在心裡面吐槽完了,這才慢悠悠地開口說:“林至誠,你不是喝得太醉了?”
他回望,嘴角再一次上揚,他沒應我這句話,而是有點跳躍地說:“剛纔讓你在我那些同學面前受冷遇了。我就是知道他們會這樣的反應,纔不想帶你出去跟他們玩。”
醉酒的人說話都有點兒混亂,我不知道他想說的重點是什麼,就隨意嗯了一聲。
但這一次,他卻繼續清晰地把這話往下接了。
他說:“他們會冷遇你,是因爲都把我當成負心漢。我覺得分手後,作爲一個男人不該說女人的壞話,就一直沒解釋。我以前以爲不說是風度,現在看到你冷遇我會心裡面很不舒服,我要把他們全換了,我再也不跟他們來往了,換掉換掉,所有的都換掉。他們都不好,他們都不理你。”
他的語氣裡面,更多的像是一個沒分到糖,遷怒那些發糖的人的一個孩子。
我又嚇了一跳,這娃真喝傻了?
這熊孩子不是一直走的高冷路線嗎?
推了他一把,我輕聲叫了他一下:“林至誠?”
他的眼睛翻白了一下,然後慢吞吞的閉上,嘴裡面還嘟噥着什麼,我湊過去細聽,他在說:“周沫,周沫,周沫。”
這樣無限循環。
我捏住他的手,湊得更近了。
這個時候露水有點重,很快我發現自己的頭髮有點兒黏糊糊的,摸了摸林至誠的襯衣,也有點涼,我正打算拿手給他拍一下,手卻被他一下子捏住。
他將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前,忽然睜開眼睛盯着我,有點迷離卻又認真地說:“周沫,你能答應我嗎?”
“什麼?”我沒抽回手,小聲應了一句。
一直盯着我看了不下三十秒,林至誠這才認真並且莊重地說:“我想請你這輩子都別離開我了。”
我凝神回望他,飛快地說:“可以的。”
他詫異的神色爬上額頭:“不考慮一下?”
我輕笑了一聲:“不用。”
他也笑了。
這一晚的夜空很美,星光閃耀,到處的青草風華微風習習,這一切美好得跟韓國偶像劇似的。
這讓我誤以爲這是我們之間一個特別美好的轉折,可是我沒有想到,這個場景,成了我後來一次又一次懷念他的時候,在孤燈相伴裡面唯一能給我安撫的畫面。
一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開始多甜美,不過是包裹着苦澀掙扎的糖衣,我得到了那些爲數不多的甜,也爲這些甜付出了太多沉重的代價,它們數不清卻依然堆積在我後面的光陰裡面,給我帶來的只有長久的難以吞嚥的苦水。
而在一切滿目瘡痍之前,我還是那麼興高采烈地扶着這個我以爲他會相伴我一生的男人到校門口,找了一輛的士將他弄回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