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燕那張漂亮的小臉,就在與我對視下,忽然變得梨花帶雨。
看她在我面前哭成狗了,那感覺就像我一個老巫婆欺負了一個剛剛放學的小學生一樣。
而我僅有的一些同情心剛纔用光了,現在我冷冷地說:“收起你的眼淚,等下走出去,你想辦法把你喊上來的人打發走,就這樣。”
我洗個臉出來,黃英早帶着那兩個安保的哥們走了,唐海燕也走了,就剩張磊還坐在那裡喝茶,他看了看我,最後有點意味深長地說:“很煩對吧。”
我說還行。
相信那個唐海燕要有點腦子,她這段時間都不會再來煩我,我就想不惹亂子地把這個任務完成了,回去湛江去好好掙錢天天向上,過一些有人味的日子。
正晃神間,張磊冷不丁地說:“周沫,你坐下,我跟你好好聊聊。”
我想着上班不用幹活,領導找我聊天,侃大山現在我擅長,畢竟我這三年都是一直在跟客戶侃,現在跟還算好朋友的人侃幾句,顯得更有意思是不是。
坐下來之後,我又新衝了一壺茶給張磊添了一杯,再給自己倒上一杯,慢騰騰地抿了起來。
張磊忽然微微嘆了一口氣。
他冷不丁地說:“周沫,你變了挺多。”
我裝作若無其事用輕鬆的語氣說:“咦?是麼?現在不都流行說歲月是把殺豬刀。我當然也變老啦。”
張磊輕輕搖了搖頭說:“不是,我說的不是變老。老實說,你現在看起來比三年前嫩多了,看起來就跟二十歲差不多。”
女人嘛,被人誇年輕了,還是挺高興的,我笑了,一下子說:“算是小子會說話。”
眉頭就這樣蹙了起來,張磊忽然變得嚴肅了起來,他說:“周沫,我跟你說正事,你別嬉皮笑臉的。”
我噢了一聲,將那些笑容斂回來,冷清地看了張磊一眼說:“那你說。”
¤ttkan¤c o
張磊嗯了一聲,他就這樣盯着我說:“我沒八卦你的意思,我就是覺得這次你來深圳,整個人都不一樣了,顯得特別陌生。”
我將手放上來,看自己十天前做的美甲,質量不錯,現在還顏色璀璨,我就這樣淡淡地接過張磊的話茬說:“三年不見了,自然會有點兒這樣的感覺,後面慢慢就好了。”
有點兒跟我死磕的意思,張磊說:“不是,那不是生疏的感覺。就是這麼說吧,總覺得你現在圓滑了點,嗯,就是太圓滑了。”
我呵呵笑了一聲,接下張磊的眼神很沒禮貌地看着他反問:“那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還得像三年前那麼天真,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比如,我真心實意把一些人當朋友,背後卻不知道被捅了多少刀,傷口用創可貼都貼不住了,還得往鏡頭裡面弄得v的手勢慶祝天真很好?”
被我這樣一股腦地丟下這些話,張磊的表情應該是處於尷尬與訕訕之間,他吃吃笑笑,半響才說:“以前的事,我確實欠你一句對不起。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怎麼就那麼好騙。”
我把茶杯頓在茶几上,我淺笑:“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很感謝你的關心,但是我總覺得,人必須隨着年齡的不同展現出不同的東西來。如果我二十二歲的時候很圓滑很腹黑,那絕對跟我的年齡不相稱。但是如果我二十五了,還跟二十二那時候那麼甜白傻,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就頂頂沒意思。”
張磊沉默了。
他把那杯茶捏在手裡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概沉默了兩分鐘,他這才說:“周沫,你是不是這幾年過得特別不開心?”
我自顧自地給自己添上茶水,淡笑說:“比在深圳湊合。”
連連噢了兩聲,張磊忽然站起來說:“你還有事要忙吧,你先忙。”
我說好,也跟着站了起來,動手就收拾有點凌亂的茶几。
我以爲張磊就這樣走了,他好一陣才說:“周沫,下個禮拜六,一起吃頓飯。”
我輕笑應:“你請客嘛?”
張磊就靠在門那裡,他說:“我生日,我老婆非要給我辦個生日宴,到時候來的單身黃金漢多,你來挑挑。”
我嗯了一聲,這事就算是這樣應下來了。
接下來好幾天,因爲得益於那個豪氣的下午茶,也可能得益於胸前的工卡,我很順利從行政那裡拿到了現在宏德工廠的分佈圖,就一整天一整天開着車在外面跑工廠。
讓我跑跑腿,我還是挺樂意的,畢竟我也想看看宏德怎麼管理工廠的,後面回到湛江,至少還有點能用得上是不是。
總之林至誠沒回來宏德的這幾天,我倒是挺優哉遊哉的,我還過了一個特別開心的週末,我跑去大梅沙釣了一天的魚。
可是,好景不太長,星期三的時候,林至誠回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小女朋友提前給他洗腦了告狀了,他一回來就關上門問我這事了。
他沒問我是不是砸人了,他是這樣說的:“我想你跟我解釋一下,你上週爲什麼跟海燕發生了衝突。”
我當時正有好幾份文件等他籤,我就這樣淡定地把文件遞給他,然後淡淡地說:“我就跟她說,辦公室是辦公場所,需要喝咖啡下樓去。”
他明顯不信,眼睛半眯了起來看着我,他說:“是麼?”
我點了點頭,很跳躍地說:“林總,這幾份文件,下面的同事等着要。”
林至誠冷着臉拿過去簽了字,完了往我面前一丟,他說:“繼續剛纔的話題,爲什麼會發生衝突。”
我巧笑嫣然,不懷好意地說:“林總你沒聽過,一個巴掌拍不響,這樣的話麼?”
冷哼了一聲,林至誠說:“說重點。”
我繼續笑,淡淡地說:“首先,是唐小姐主動踩上來宏德找我聊兒,不是我去找她。第二,衝突跟物理上的相撞差不多,需要兩個人才能達成。最後,我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但是如果誰要沒事找抽,我也不介意抽回去。林總你最好給點安全感給你的小女朋友,我這個人沒啥同情心,我也不能因爲一個女的跟我裝可愛發嗲,我就能容忍她的幼稚與天真。”
盯着我,聽完我這番話,他盯着我說:“我嚴重懷疑你對我有歪心思,我警告你,你配不上我,你別再喜歡我。”
我不屑地笑笑說:“你多慮了,我不會喜歡你這種逮住個機會就裝逼的男人。”
把話撂那裡,我也不怕他炒了,直接走了。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面,早上喝下去的咖啡在胃裡面止不住的涌動,就跟我的內心那樣翻江倒海。
可是我發現我的淚腺越來越堅強,這證明我在進步。
帶着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平淡心情,我打開了電腦上了企鵝,這才發現吳開宇給我發了一大段的留言。
我粗略看下來,他的意思大概是,他想過來深圳陪我呆一段時間,問我覺得怎麼樣。
還有一個意思,他沒說太明白,但我看懂了。他說廠裡面的工人都慫恿他來找我,那些大哥大姐覺得我跟他特適合湊合一起過日子,他想看看我怎麼看。
這不外乎給我丟了一枚炸彈。
我已經不是那個沒談過戀愛的天真青澀幼稚蠢鈍的人了。
我知道,吳開宇要沒點這個意思,就算工廠裡面的人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說他要不來找我就弄死他,他也不幹這事。
我瞭解他,他可能是看我來深圳了,又看到我跟林至誠之間有點兒說不破看不破的異樣,他急了。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覺得吳開宇這丫有點喜歡我,可是我一點談的意思都沒有,我就覺得他那丫當個酒肉朋友好好聊聊人生聊聊掙錢就不錯了,我就躲避了他好一陣。
後來有一年年會的時候,他喝高了,他說他喜歡那種溫柔的女孩子,還讓住在霞山南柳村的一個大姐給他介紹個巴拉巴拉,我這才放下心來,覺得自己有點兒自作多情了,後面我又跟個爺們似的跟着他以及一夥兄弟姐妹拍肩膀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啥的。
現在想來,他那丫大概是感覺我在躲他,所以故意的,就想讓我放寬心。
這樣一想,我那個心酸,可是再想想,我確實從頭到尾就沒考慮過跟吳開宇談。
我之前就說過了,他知道我太多秘密,在他面前我就跟攤開肚皮似的。
就連是棵樹,主幹都需要樹皮來包着,不得不說,那樹皮就是它的保護層。
更何況內心千瘡百孔的我呢。
想了想,我最終在鍵盤上面慢騰騰地打字,我說:“你還是好好在湛江呆着,我的客戶你可得給我好好跟,那都是錢來的。你要把我的客戶丟了,我可得拿刀跟你拼命的。至於廠裡面那些大哥大姐開玩笑啊,你也真是的,你當個毛線的一回事。好了,就這樣啊,好好幹活去吧,吳老闆。”
這三年來,我當然不是說我後面所有的東西都來自吳開宇,這也跟我披星戴月跑來跑去努力分不開。
但如果不是吳開宇拉了我一把給我開個好頭,我估計要多慘有多慘,這也是實話。
他像我的師傅,像我的朋友,更像我的家人。
他跟張磊是完全不同的,他是一個好人。
他好得讓我沒敢把話說透,我知道他性格的弱點,只要我這樣說,他肯定就不會再步步緊逼,他自會在心裡面消化。
我知道我挺自私的。
可是這一次,我低估了他,又或者是我低估了他暗藏在內心的深情洶涌。
然而,也正是他這場深情洶涌,纔將後面的事態推向了我難以控制的地步。
當然,我沒有責怪吳開宇的意思,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維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