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離若看我驚愕的樣子，嘴角卻慢慢浮上一絲笑。
“嫣兒，扶我出去看看，可好？”關離若狡黠地笑着，他饒有意味地看着語嫣瞪圓了眼睛，一副矇在鼓裡不明就裡的糊塗樣着實嬌嗔可愛。
“是怎麼回事嘛！好像你們倆都知道……只有我傻傻的。”他將手搭上我的肩膀，故意閉了嘴什麼都不說。其實，只是手中毒了而已，倒至於扶着走麼？恨自己剛說了那番話，竟無語反駁。
我撅着嘴，任由他假裝靠在我身上。
來至廳外，見一個人跪在那裡。聽見腳步聲，趕忙擡頭。
是他？那個小乞丐。此時的他眼裡早沒了當初的無辜可憐，取而代之是一臉的討好和謙卑。
“關公子，請原諒小人狗眼不識泰山，我真不知這位姑娘是您的……以至於動了邪念。念在我能原物奉還您就大人大量饒了小人吧！”山栗子邊磕頭邊討饒，一張嘴比蜜還甜。
原以爲，曾經在街口悽然無助恨透了偷我包袱的小賊，可真見了他如此這般，卻反而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
雖不能說什麼，我卻仔仔細細再次來看，這孩子的眼神總覺得少幾分誠實，但句句話卻也挑不出毛病。
“不管是不是我在意的人，你這樣利用人的同情心繼而行竊，卻難以原諒。你叫山栗子是吧？念在和你們長老交情甚好的份上，我就饒過你。只是從此，再不可動邪念，聽到沒？”關離若感受到我的抗拒，輕拍着我的手背，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
“嫣兒，你去查看下，少了東西沒？”關離若轉而用溫柔的語調向我努努嘴，廳裡的方桌上，我的淡青色小包袱好好的擱在那兒。失而復得的喜悅讓我的心一陣雀躍，我回頭看了看關離若，衝他眨了眨眼，急走過去。
打開包袱，幾件裙裳好好的疊着，只是首飾釵環換了位置，那封休書還在。摸着它素幀的薄紙，我的心沒來由的一陣抽痛。卻原來，在心底，他一直一直都在。
關離若被語嫣調皮的嬌笑擾得心如梵鈴，又見她打開包袱卻兀自出了神，伸長脖頸想望過去。
“嫣兒，你怎麼了？”言語聲聲，滿是關切。
“哦，沒什麼……”放好休書，我回過神來。“什麼也沒少，都在。”繫上包袱，打一個好看的蝴蝶結。可我分明看見幾件首飾旁多了一枚小小的銀針，若是普通銀針倒沒什麼奇怪，只是這枚銀針卻是柳葉形，惟妙惟肖的柳葉葉柄慢慢變細，成針。
“既如此，山栗子，你走吧……若見到郭長老就說，日後，關某定當登門拜謝。”關離若滿意的點點頭，臉上有一絲如釋重負的淺笑。
山栗子起身，叩謝離開。還沒等關門，董大刀就迎了進來。
“啊喲，關兄，氣色不錯啊！看來真是無甚大礙吧……”清晨的陽光斜照在來人臉上，才發現夜色裡看他實在太過委婉些。其實，董大刀黝黑的臉膛，一道濃眉下，一雙不大的眼睛。高鼻闊脣，豐頰滿腮，面相雖不是純善之輩，卻也是忠勇之人。
“謝董兄捨命相救，關某沒齒不忘。只是，董兄，可找到家師？他在否？”想起昨夜迷濛中，曾要董大刀替他走一趟，關離若知道，這毒若不知所出，就難治癒。
“找到地方了，只是家童說，師父出遊，恐三日後才能回。我也沒說什麼，怕是小童見我生人不說實話。關兄，既是車馬無礙，還是過去等方爲上策。”董大刀也不知爲何見到關離若竟會恍如至交，也許是因爲他身上的碧水雲天，也許是他傲然的豪氣，也或許什麼都不是。江湖兒女，相逢何必曾相識？酒逢知己人不醉，惺惺相惜，又有何不可！
“呵呵……董兄，辛苦了！在下關離若虛度二十有四，謹問董兄貴庚？”關離若也暢快無比，沒有什麼比一見如故更讓人快活的。
“喔，看來還是我年長些。我董修竹也虛度二十有八，那我就稱呼關賢弟了？”董大刀董修竹一拱手，算是正式拜見。這兩個人倒是豪情萬千，快意恩仇。
語嫣在一旁看着，抿着嘴笑。不管什麼樣的男人，都是要有朋友的。這樣的一對朋友不就是生死之交麼？
“嫣兒，隨我一同去師父那裡，可好？”關離若也不管董大刀是否在眼前，捉了語嫣的手，滿眼的渴望。
“這……”我看向小柔。小柔倚在門邊，抿着嘴，微微點了點頭。不跟着他，又能去哪兒？這人世的滄桑，世道的繁雜我算是體會了。
“嗯……”我點了點頭，輕挪開他的手，出了廊間。
廊外青蕪堤上柳，爲問新愁，何事年年有？
一枚枯萎的葉飄落了下來，葉的邊緣帶着憔悴的綠，彷彿仍留戀着人世間最後的一抹美麗。
馬車行駛在青石板路上，車軲轆轆轆作響。小柔興奮地撩開碎花小窗簾向外看，眼睛裡抑制不住的興奮。
也許，這是我們這幾天來，第一次不用漫無目的在大街上飄搖，第一次安享別人的安排和關懷。這樣想來，我暗暗地有着內疚，她跟着我真的受苦了！我卻回望這靈州城，一川煙柳暮色裡。而我漸行漸遠的腳步還會回來麼？
孃親，您還可好？
“嫣兒，車裡顛麼？”關離若騎着風兒，想着馬車內心愛的女子，一臉的知足。
“哦，不顛呢！”我撩起車簾，窗外，他一身玄白，眼裡盛不住的是如海一樣的深情。正如春日裡，繁花照眼，他長身玉立於梨花樹下。
“前面不遠就到了。我想，師父一定會喜歡你……”關離若眼光糾纏，放不開丟不下，從此，海角天涯就這樣相依相伴。
“恩，知道了。”我衝他笑了笑，覺得雙頰像是着了火。放下轎簾，他的眼仍在近前。
山腳下，紅牆碧瓦的一座院落。那棵高大的槭樹葉子微微泛着紅，佇立園中。
關離若輕快地一揚鞭，那馬兒撒開四蹄歡跑起來。遠遠地，站在大門口黑紅臉膛濃眉薄脣面露慈祥的不正是師父麼？
“師父……”關離若高興地大聲招呼。
“若兒，你回來了？”陸師父慈愛的望着這俊美青年，才幾度春秋，他都已這麼大了。
“師父，我帶來一個人。”關離若，拉着師父來至馬車前。
“嫣兒，過來見過師父。”關離若拉起語嫣的手，將她抱下馬車。
“語嫣見過師父……”我盈盈落拜，再擡頭與那老者四目相對。
“啊……你，你，你你叫什麼名字？”陸師父突然觸電般驚呆了，愕然地張着嘴巴。
她，實在太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