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病重
栩桐下了死力才忍住了回頭看一眼這巍峨的宮殿的念頭,這裡面的美人兒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美人兒的臉色青白,髮絲帶着點點的凌亂,甚至就連見客的大衣裳都沒換,當然了,栩桐根本不值得美人兒重點對待。
可是那人兒還是美的驚心動魄,美的不是臉,妖嬈的也不是身材,而是那無處不在的氣質,讓栩桐見之爲之震撼,不自覺的就進了美人兒設下的圈套,成了美人兒手心兒裡逃不出去的猴子。
“主子?主子,您這”
“我沒事兒,咱們回吧,回去再說。”
栩桐的臉色有些蒼白,在這樣炎熱的七月份兒,本該是香汗淋漓,嬌喘吁吁的時候,可栩桐身上的裡衣卻偏偏是被瞬間冒出來的冷汗給浸溼的,這會兒站在殿門口兒,被這穿堂的風一吹,就有了幾分陰森森的涼意。
本來在她的心中,佟皇貴妃已經離着死亡不遠了,這將死之人,其言也善,而且哪還有心思去管她這樣默默無聞養子房中的小妾呢?
可是她偏偏就給提溜出來了,還是在烏喇那拉氏剛進門兒沒多久。
“主子?您?”
宋氏投靠了福晉,跟着福晉投靠了德妃,這事兒她不是沒想過,可是沒想到這麼快。
對於栩桐來說,她要的是安穩而又平淡的生活,她以爲她老老實實的呆在這小院子裡,不出頭兒,不冒尖兒,就不會有人注意,不會有人拿她開刀。
可是她怎麼就能忘了呢?不管你有沒有得罪人,不管你有沒有壞心思,只要你佔了那個位置,損害了別人的利益,就會成了別人的刀下亡魂。
以前她也是這樣爬上來的,虛與蛇尾,溜鬚拍馬,只要是礙着她的路的,不管是無不無辜,可不可憐,刀起刀落,從不手軟,樣樣都做的極順手兒,怎麼偏偏來了這裡,就鬆懈了?就允許自己犯錯兒了?!
“好個宋氏,我還真小看你了呢。”
她承認,這事兒是她錯了。她不該以爲只要老老實實的跟在宋氏後面,就能躲過去那些或者好奇,或者厭惡,或者憤恨的目光和注意。
是她太大意了,以爲不過是幾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就翻不起什麼大浪。
她以爲她早就適應了這個跟她原本的生活完全不相同的世界,可是現在她才知道,這裡一樣是人吃人的社會,甚至比她原來的那個世界更加現實,更加殘酷。
不過是十歲剛出頭的幾個小孩子,心眼子玩兒的溜的不行,比她那時候傻傻呆呆的強多了!
而且這裡可沒有孤兒院,這裡也沒什麼慈善事業,要是她敗了,那她的閨女或者兒子會敗的更慘,明明可以做人上人的,那種跌落塵埃的生活,她不能讓她的子女嘗試,她自己品嚐那樣的滋味就足夠了。
“主子?咱們要怎麼做?主子?咱們要出手嗎?那個宋氏可不是什麼好人,枉費主子還對她一片真心!”
栩桐眨了眨眼睛,看向心心切切的望着她的倩兮和盼兮,這兩個小宮女都是好的,倩兮心思細膩,一點就透,盼兮性情爽朗,單純認真。
可是她卻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在這個滿是漏洞的竹心院,她能相信的,能依靠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不,先別動手,現在可不是好時候,再等等,再等等,彆着急。”
而且現在確實不是動手的好時候,要是她沒看錯的話,佟皇貴妃就要死了,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還別說德妃對待四阿哥的那種態度了。
宋氏跟烏喇那拉氏把寶壓到了德妃的身上。畢竟在這清宮中,換子而養十分正常,甚至大阿哥,三阿哥還是養在宮外的大臣家裡呢。四阿哥是德妃的長子,看起來又頗受皇上的喜歡,等到了皇貴妃娘娘沒了,這死了養母的兒子再是心疼不過了。
可是栩桐有一樣是好的,那就是她知道歷史的結果。只要她知道了結果,不管其中的過程怎麼變化,她的大方向總是不會錯的,她只要不走錯路,期間小小的錯誤她也是能夠承受的。
德妃之於四阿哥,就是那如鯁在喉的刺兒,上不得,下不得。放不下,也愛不得。
那是他親生額娘,那是十月懷胎孕育了他的孃親。可是那個本該無條件愛他的女人卻偏偏跟平常人不一樣。也許正史的記載只是上位者的一種手段,也許野史的記載多有漏洞和偏頗,可是不管正史和野史都記載了德妃對於四阿哥的質疑。
那份質疑不單單是否認了這個兒子,還扼殺了初爲雍正帝的愛新覺羅胤禛。
栩桐現在已經想明白了,她不但不比這些古人聰慧,甚至還因爲在現代三十多年養成的性子,遏制了她對於現今處境的看法,她永遠不能像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一樣的冷靜,一樣的自持,一樣的默認這些墨守成規的規矩。
“蘇公公,可是有什麼爲難之事?”
栩桐跟這蘇培盛的關係向來處的不錯,都是些小恩惠,可偏偏都是往人的心坎兒裡好的恩惠,在如今還不是太得勢的蘇培盛眼裡,這些都是極大的恩情。
因此幫助栩桐得了四阿哥的寵愛是他唯一能還的,畢竟栩桐根本不要他名目張大的幫助,甚至都用不得他的背叛和背主,只要不被陰就行,這不過是件小事兒。
四阿哥極講究規矩,在烏喇那拉氏沒進門兒之前,他在她跟宋氏的屋子裡都是各歇十五天的,若是那個月有了三十一天,他則歇在書房裡。
現在烏喇那拉氏進了門,他就每月在烏喇那拉氏的屋子裡歇十五天,剩下的十五天分給栩桐和宋氏一人七天,當然了,這次若是一個月有三十一天,她跟宋氏則能一人接待八天。
“李格格,爺吩咐了,說是今兒有事兒就歇在書房了,讓李格格不用等了。”
今天也是該輪到栩桐了。對於蘇培盛會如此說,其實栩桐並不驚訝。這也不是打她的臉,這個月隨着佟皇貴妃娘娘的病情急速的惡化,四阿哥即使是面對着新婚妻子,也是沒多少柔情的。
宋氏秀蘭那裡,說是七天,也不過就是過去歇了一天,其餘的時候都歇在了書房。栩桐也許該感謝佟皇貴妃病的如此之重,讓四阿哥歇了折騰她們這些妻妾的念頭,若是四阿哥這會兒還有心思歇到她的院子裡來,她要面對的可就不光是烏喇那拉氏的不滿和宋氏秀蘭的嫉妒了。
以康熙那個小心眼兒的程度來看,要是等到以後他想了起來,想秋後算賬,勾的他跟他最愛的表妹唯一的兒子,在這種時候還想着女人的栩桐,可落不得好兒。
“行了,我知道了。”
“倩兮,給蘇公公拿上我準備的食盒,送送蘇公公。”
栩桐靜靜的坐在小院兒裡,這幾天甚至有些足不出戶的意思,要不是還要去給烏喇那拉氏請安,她甚至連竹心院也不出,就算是這會兒必須去請安,她也是從不在外面逗留,只要請完安,必定老老實實的呆在屋子裡。
因爲她手上沒有人,她也確實不如古人這樣適應這個社會,她不過是個可有可無,死了也不過是一條破席子的妾,還是沒上皇家玉牒的妾,跟有整個佟氏家族,還有帝王的寵愛的皇貴妃娘娘相比,就是隨意就能踩死的螞蟻。
作爲一個標準的螞蟻,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實實的呆着,越遠越好,越本分越好,要是一不小心冒出了頭兒,即使只是走的離着人近了,要是礙了別人的眼,也一樣會被當成可有可無的碾死,甚至還嫌棄髒了手,得了噁心。
“爺,您吃點兒東西吧。您已經很久沒正經吃東西了,就是皇貴妃娘娘也是心疼您的。主子?”
蘇培盛本就跟佟皇貴妃有着莫大的關聯,要不然也不會跟在四阿哥身邊。這會兒別人都不敢開口,他卻是沒有法子不開口,因爲皇貴妃娘娘想看見的不是消瘦灰敗的主子。
皇貴妃娘娘的身體如何,大家其實心裡都有了數兒了,要是前一段時間還能抱着一絲絲的希望,這會兒卻隨着病情急速的惡化而徹底絕望了。
雖然皇上和太后都不讓往外傳,可是他們都是自己人,再說了,皇上每天都朝着太醫院發怒,大家就是想不知道都不行。只是要是皇貴妃娘娘真的沒了,他的主子爺要怎麼辦呢?
“爺吃不下。拿下去吧。”
“主子,奴才求您了。主子,奴才給您磕頭,奴才求您了。”
四阿哥死死的盯着跪在地下,‘砰砰砰’的朝着他磕頭的蘇培盛,他這可不是求,是在逼他了!
可是他不是最不喜被人逼迫了嗎?怎麼還是下不了狠心讓人把這個膽大妄爲的奴才拉下去呢?是因爲這個奴才是額娘給他的嗎?還是因爲這個奴才是真的忠心護主的?
隨着這幾下‘砰砰砰’的聲音磕下去,腦袋瓜子上很快就見了血絲,拿着肉長的腦袋跟青石板子硬對硬,能不見血嗎?
“行了,先放這兒吧,你先下去吧。”
額娘是真心疼他的,即使當初額娘懷了妹妹的時候對他有些疏忽,可是還是真心爲他考慮的。想到前些天額娘蒼白着臉,強撐着身子,交到他手裡的那些人,四阿哥一陣的心酸,卻強撐着不敢落淚。
“主子?”
“下去!”
良久,夕陽西下,四阿哥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眉心兒,伸手掀開了桌上的食盒,食盒裡的菜蔬都沒了熱氣兒,可是仍舊鮮亮,五顏六色的小菜兒好像也照亮了他的情緒,原來他真的是有些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