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倒是好雅緻。”栩桐依着門框站着，靜靜的看着四阿哥淨手焚香，挽起了袖子，彈一曲《高山流水》。
小小的晨星丫頭在對面的太師椅裡坐着，即使纔不過一週歲半的小丫頭，卻已經初具皇家貴女的風貌，小小的脊背挺的直直的，薄薄的脣兒抿着，一臉嚴肅。
看自家額娘出聲打斷了正彈琴的阿瑪，還有些不滿，頗具愛新覺羅家遺傳基因的鳳眼凌厲的掃了自家額娘一眼，看自家額娘一點兒不在乎，還擡腳走了進來，有些無奈，“額娘……”
栩桐給小晨星添了點兒白水，自己也喝了兩口，讚了四阿哥一句，“這可真真是‘俯首甘爲孺子牛’了。”
四阿哥瞅了栩桐一眼，手底下的音有些沒拿捏準，“你倒是文采見長。”
“不過是句白話，倒真受不住爺的贊。”栩桐又喝了兩口水，就打算告辭了，“你們爺倆樂呵吧，婢妾告退了。”
小晨星眼巴巴的瞅了一會兒額娘，到底還是沒從太師椅裡下來，聽一曲琴，是今兒的功課，她不能半途而廢，“阿瑪，咱們接着來吧。”
“好，接着來。”四阿哥穩了穩稍有些凌亂的思緒，烏拉那拉氏也該好好兒歇一段兒時間了。
栩桐纔出了竹心院的院門兒，倩兮就一臉急色的迎了上來，“主子，新採買的杯盞已經送來了，奴婢倒是粗粗的點過一遍，還需要主子出看看成色。”
話音剛落，盼兮也找了過來，“主子，菜蔬也都到了，奴婢看着頗有些不新鮮的，只是莊頭解釋說，這幾日雪大，這已是最好的了，主子快去看看吧。”
“主子，香燭……”
“主子，新添的這一批燈籠……”
“主子，……”
“主子……”
栩桐不着痕跡的捏了捏眉心兒，好久沒理這些雜事兒了，一時到有些覺得繁雜，“走吧，去和風院。”
烏拉那拉氏也不知道是怎麼想開了，這一下子可真是撩手撩的徹底，連個管事婆子都沒派出來，只躲在正院養胎，萬事不管了。
“爺，時辰不早了，咱們該出發了。”烏拉那拉氏給四阿哥的腰間掛上了十二個荷包，都是她一針一線親手繡的，可四阿哥連看都沒看一眼，烏拉那拉氏輕咬了咬下脣，“爺……”
“走吧。”
四阿哥連看都沒看烏拉那拉氏一眼，轉身就走。
烏拉那拉氏緊緊攥起的拳刺痛了手心兒，卻什麼也不敢說，看着四阿哥越走越遠，只是快步跟了上去，“福晉，您慢點兒，小心着點兒小阿哥。”
四阿哥背脊僵了僵，腳步也就慢了下來，雖然還是沒有回頭，可是烏拉那拉氏已經笑開了花，“爺，走吧。”
他好像一直沒有辦法相信烏拉那拉氏，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想相信她的，也努力的相信她，可每次在他快要成功的時候，她總能讓他充滿戒備。
子嗣一直都是他的逆鱗，烏拉那拉氏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沒有辦法像他一樣寵愛那些孩子。
“爺，咱們倒是半夜才能回來，先讓妹妹們開席？”
已經上了馬車，烏拉那拉氏像是纔想起來似得，又囑咐了一句，“爺，讓妹妹她們別等了。”
四阿哥也沒多說，只是吩咐了一句候在他身側的蘇培盛，“蘇培盛，告訴李氏一聲兒，讓她們開始吧，今夜爺和福晉就不過去了。”
“是，主子爺。”蘇培盛一路小跑兒，一疊聲兒的找李主子，等他傳了信兒回來，馬車早已經沒了蹤跡，蘇培盛任命的上了匹快馬，還不敢撒開蹄子跑，又怕攆不上，真是操碎了心。
“主子，這可怎麼好，這東西都是按着半夜備下的，如今怎麼能快得了？”接了蘇培盛的信兒之後，滿屋子的人死的心都有了，這大過年的，還讓不讓人過個好年了？！
以前年年也都進宮赴宴，可是從沒有家裡人不等着爺，自己吃喝的。都是要爺和福晉回來，大家纔敢坐下，要是沒了主子爺和福晉，這又哪裡還像個家，像個團圓了？
“倩兮，盼兮，你們去大廚房看看，能早些就早些吧，最好在爺和福晉回來之前結束這次年夜宴。”
“杜芳，相宜，你們去和風院，今年的宴席要擺在和風院。”
“粉兒，黛兒，朵兒，你們領着小丫頭，去各個院裡通知，今年爺和福晉不參加府裡的年夜宴了，咱們提前開宴。”
栩桐一條條的吩咐下去，看着一院子小丫頭們領了差事忙亂亂的不見了蹤影，纔在椅子上坐定了，一口一口的喝着茶水。
古嬤嬤、陳嬤嬤等自然也是忙掉了頭，拿着栩桐的計劃表一條條的核對，生怕出一點兒差錯，砸了主子的名頭，滿院子的人好像只剩下了栩桐和晨星，“額娘，阿瑪呢？”
“阿瑪跟嫡額娘去宮裡過年去了。”栩桐抱着晨星，手上不停，翻閱着放在桌上的書簡。
晨星也探着頭看擱在桌上的書簡，半晌，委屈的癟了癟嘴，就看懂了一個“人”字兒，“不領着晨星嗎？”
“嫡額娘懷着小弟弟，不方便。”
“哦。”
晨星好像什麼都不懂，可她其實什麼都懂了，她懂嫡庶，嫡尊庶卑，她懂阿哥格格，阿哥貴格格嬌。
“主子，奴婢伺候主子梳洗吧，剛剛倩兮姐姐來說了，宴席就快開始了。”一本書還沒看完，就有小丫頭進來伺候了，“倩兮姐姐已經爲主子備好了衣裳，主子，就穿這件兒？”
“嗯。”反正也沒人看，穿與不穿，也沒什麼差別。
烏拉那拉氏又贏了。即使這輸贏她並不看重，可也不喜歡輸的感覺，晦氣！
“額娘，額娘，星星要穿這件兒，要穿這件兒……”栩桐低頭，一件兒紅彤彤的，除了紅沒有第二個顏色的小旗裝，栩桐脣角抽了抽，這件不是給她藏起來了嗎，到底又怎麼找出來的？還是點了點頭，“依你。”
“額娘最好了！”
栩桐笑，才一週歲半的孩子。
主子爺和福晉都不在，大家還都圍在一起，彷彿連打趣挖苦的興趣都沒了，再加上大家明明纔剛剛進了大量的點心，這會兒面對着不知道乾淨不乾淨的飯菜，自然都沒什麼胃口。
“既然大家都用好了，也就早早散了吧。”首先開口的是武氏靜兒，既然爺不在，她連大阿哥都沒領來，本來福晉以身子弱爲藉口沒領大阿哥進宮就夠窩火了，竟然……，“李姐姐，妹妹就先走了，大阿哥身子弱，妹妹不敢多呆。”
栩桐點頭，武氏靜兒起了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李妹妹，夜也不淺了，姐姐也告辭了。”第二個起身的是宋氏，宋氏秀蘭。
連藉口也沒找，站起身，行了個禮，也就離開了。
栩桐也沒多說什麼，不一會兒，三三兩兩的就都散盡了，而桌上的宴席，幾乎沒動，“倩兮，盼兮，撤下去吧，你們分了吧。”
“謝主子賞。”都是好菜，主子們根本沒動過，倩兮等丫頭自然是喜上眉梢，這丫頭們都是有定例的，雖然吃的不差，可這可是年夜飯！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栩桐抱着晨星，只帶着杜芳和相宜兩個丫頭，也離開了和風院，這個年，怪沒勁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之孫女晨星……，朕心甚慰……”
栩桐看了看內侍捧着的聖旨和賞賜，恭敬的磕頭，“謝皇上恩典。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晨星也一本正經的磕頭，“謝皇瑪法恩典，皇瑪法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庶福晉，大格格，雜家在這裡恭喜了。”一份聖旨、一柄玉如意。
“大總管太客氣了，還是沾了大總管的光。”栩桐並不擔憂，花花雖然性子有些玩野了，但是對於栩桐吩咐的任務還是能很好的執行的，四阿哥如今不過站住了一子一女，皇上掛心些，也是正常，武氏與她一同得賞，雖說出格但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爲了這份賞，栩桐搭出去的可不止是這麼一柄玉如意。
“爺，是臣妾的錯兒，臣妾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臣妾不是愛說嘴的性子。”回程的馬車上，烏拉那拉氏有些憤恨，有些急躁，也有些委屈。
四阿哥自始至終不發一言。
“爺，咱們大格格着實是玉雪可人兒，臣妾也不知道怎麼，只要想到大格格，就……”
“住嘴！”四阿哥終於看了烏拉那拉氏一眼，吐出的兩個字卻滿是暴戾。
烏拉那拉氏沒見過這樣的四阿哥，驚了好一跳，肚子都有些疼了，卻也只能抱着肚子，張了張嘴，到底沒敢再說什麼。
四阿哥又看了烏拉那拉氏一眼，閉上了眼，不再說話。
他沒想到烏拉那拉氏會一直談論大格格，引起了皇阿瑪的好奇，而他不過答了兩句，皇阿瑪竟然起了好奇心，下了聖旨，賞了玉如意，還要讓他帶大格格進宮！大格格還是個孩子，又被養的格外嬌貴！
“爺……”四阿哥猛地睜眼，眼中的陰暗驚了烏拉那拉氏一大跳，“爺，到了。”
“下車吧。”說着，先下了車，又朝着烏拉那拉氏伸出了手。
烏拉那拉氏靜靜的瞅着四阿哥，“爺，臣妾……”
“下車吧。”
終究，烏拉那拉氏還是把手搭到了四阿哥的手上，穩穩的下了車。
“回正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