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桑覺得自己好像在虛空中墜落着,墜落着。
恍惚的意識漸漸凝聚,好像有有很多聲音在耳邊呢喃,嬉笑聲、尖叫聲、哭泣聲、嘆息聲、怒吼聲……全都回響在耳邊
這些紛亂的聲音過於嘈雜,令人理不到頭緒。好像有很多個不同的聲音同時在耳邊說着些什麼,讓她只覺得吵,無比的吵,什麼都聽不清,令人心神不寧。
忽然某一瞬,一切聲音都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片死寂。這樣忽然的靜寂卻反而像一聲警鐘,讓本來模糊的意識瞬間清醒過來。
這樣的死寂……
時桑有些慌,睜開眼,卻只看見一片漆黑。
自己好像躺在一片“黑夜”之中,她猛地爬了起來,有些驚疑不定的舉目四望,卻什麼都看不見。
周圍什麼東西也沒有。一片空寂,一派虛無。漆黑一片的世界中一派空茫死寂,只有無盡的黑暗和虛無。沒有天,沒有地,沒有邊界,沒有盡頭。而自己彷彿是這一片“虛無”中唯一的“存在”。
無論怎麼走,都看不到盡頭。
難道她已經死了嗎?被二五仔男主趁着她重傷失去意識的時候做掉了?因爲達成任務時善惡值是負數,所以在等待着被主系統抹殺嗎?
這個認知讓時桑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抱緊了自己的胳膊,繼續往前走着。可是她依然什麼事物都沒有看見,也沒有遇上想象中的鬼或者人。四周實在是太安靜了,讓她實在是有些害怕,她忍不住出聲問道。
“有人嗎?”
“有沒有人在?”
“系統?你在嗎?”
依然沒有任何人回答。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覺讓時桑終於有些喪氣了,一屁股坐了下來。可是這一片虛無中好像根本沒有地面的說法,她這一坐,就好像在這虛無中蕩起了一圈圈的波紋,就好像一滴水滴落在水池中一樣。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這時,忽然有一聲輕笑聲傳來。
——該怎樣形容這一聲笑呢?
如此的清透,悅耳,就好像冬去春來融雪的冰面,又好像幽谷之內滴落的山泉。帶着無盡的溫柔和纏綿,就好像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在情人耳邊低聲絮語。
時桑猛地跳了起來,轉過身,發現黑暗之中,有一個人正站在她身後。
那是一個一身黑衣的年輕男人,身姿極爲挺拔俊秀。明明是一身黑,卻依然能顯得這樣優雅溫柔。他的大半張臉都籠罩在陰影中,看不真切,只有脣邊的那一絲笑容能看得真切。
他的周身都帶着一種讓她覺得極其熟悉的感覺,卻始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時桑忍不住開口發問:“那個……你……你是誰啊?”
他微笑着看着她:“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我不是,我沒有。
在這樣好看的人面前,時桑忽然有種不敢造次的感覺,只能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然後十分自然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時桑愣了好久。
她從小就是孤兒,自小在孤兒院長大,還從沒有人這樣摸過她的頭。
可是她卻並不排斥這種感覺,甚至還感覺到了某種熟悉感……這讓她有些走神。
這個神秘的年輕男人卻好像完全沒感覺這個舉動有什麼不對,摸完她的頭後將手收了回去,低頭看着她微笑。
“你是不是有什麼困擾的問題?”
——當然有。
太多了。
莫名其妙被拉到一個陌生的世界,莫名其妙的成爲了魔王,莫名其妙的要扮演一個完全陌生的角色,莫名其妙的要應付一堆可怕的下屬,莫名其妙的要承擔人們對“魔王”的憎恨和咒罵,莫名其妙的要等待着“自己”被殺死的那一天,莫名其妙的善惡值被扣成負數,面臨着任務完成後被主系統抹殺的危險……
太多的事,都太莫名其妙了。
她就好像是被強行塞進了一個套子裡推上陌生的舞臺,必須遵循着“套子”的形象,違揹着自己的本意去扮演別人的一生,等待着這個角色宿命的結束和死亡。
面對着那些可怕魔族的時候她其實很害怕,面對普通人憤怒和憎恨的表情時她其實很委屈。可在看着卡德蘭村的焦土和廢墟時,又有着無比的內疚和自責。
爲什麼偏偏是自己呢?
這些怨念和不滿一直被時桑深埋在心底,本來不該向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去傾訴。可是當時桑回過神時,她已經和這個陌生的黑衣青年肩並肩坐在了地上。
周圍不知何時起了變化,變成一片空曠的花田,頭頂上繁星點點,竟是一片美麗的夜空。
他曲起長長的腿,手撐着身體,陪她就那樣坐在花田的地上,偏頭靜靜傾聽着她的傾訴,然後伸手又摸了摸她的頭髮。
“原來是這樣,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時桑沒有說話,只默默偏過了頭,覺得眼眶有些發澀。
“不過,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有些事情的發生並不是毫無理由。”
這樣意味深長的一句話令時桑一愣,下意識的看向他。可是黑衣的青年卻已經不再看她,只仰頭望着那天空中的星辰。她看着他線條流暢的下頜和側臉俊美的輪廓,再一次覺得眼前這個人熟悉得驚人。
她有些愣怔,看着他的側臉發呆。他覺察到這點,轉頭又是對着她微微一笑。
“……在那天到來之前,如果你覺得迷茫,就來這裡聽聽你自己的心吧。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千萬不要迷失了。”
“可是……我該先做什麼?”
“先做什麼……麼?”
他又笑了起來,忽然撐身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伸手向她,將她也拉了起來。從他的手傳來的力量溫暖而有力,和他的笑容一樣,充滿信心和力量,令人不由自主隨之振作起來。
“首先是……先回去吧!”
他鬆開了她的手,然後伸出右手在虛空之中拂過。
時桑順着他的手指向的方向看去,隨着他手指的劃過,虛空中忽然浮現出一道橢圓的光幕,漸漸變得白亮。裡面依稀有不同的景象透出來,似乎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大門。這正是她在這一片虛無中兜兜轉轉半天都沒找到的出口。她又是驚喜又是意外,轉頭向他道謝:“謝謝你!”
他卻只是微笑着站在那裡:“快去吧!”
傳送門的光芒在他挺拔的身後拉出長長的黑色影子,他一個人站在那片黑暗中,彷彿和那片黑色融爲了一體。
時桑朝那走了幾步,眼看着那白亮的光輪越來越強烈,卻又遲疑着停下來,狐疑的回頭看向他,忍不住開口發問:“你……不一起走嗎?”
她本能的感覺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而他那站在黑暗裡的身影也顯得如此孤獨。最重要的是,她在這個神秘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某種極其熟悉和依戀的感覺,令她有些不想這麼快就跟他分開。
他搖了搖頭,依然站在那一片黑暗裡,微笑着。
“會再見面的。”
他伸手在她身後輕輕推了一把,時桑還來不及拒絕,就整個人被那一團白光所包圍,落入另一個時空。
——你還沒說你是誰。
這句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時桑就感覺自己的身體一沉,終於從那無盡虛無中解放出來,感受到了實體的沉重感——和身體上傷帶來的疼痛。
時桑倒抽了一口涼氣,猛地睜開眼,耳邊同時響起了系統焦急的聲音。
“宿主你終於醒了!你被那個法陣的力量反噬了,怎麼呼叫都得不到宿主的迴應,我還以爲出了什麼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