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慕容流雪語塞,尷尬的垂下了眼。
是啊,想要把爹救出來,去求皇上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可是爲什麼,她當時腦子裡想到的人卻是他?
“我……”慕容流雪一咬牙,竟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求王爺救救我爹,我爹他是被冤枉的。”語畢,額頭已是重重的磕在地上。
拿着杯子的手一頓,夜璟瀾悠悠的放下茶杯,不鹹不淡的道,“慕容小姐這是在做什麼,給本王施壓麼?”
聞言慕容流雪不住磕頭的動作僵住,心下泛起一陣濃濃的苦澀和不知所措,“臣女不敢,我只是……”情急之下又把頭埋了下去,“我爹確實是被冤枉的,求王爺明察。”
“證據呢?”
“什麼?”慕容流雪一怔,不明所以的擡頭看他。
對她的這副呆傻樣感到煩心,夜璟瀾皺起了俊眉,頗爲嫌棄的別開了眼,真是蠢啊,就這種女人也值得慕慕吃醋?也不想想他的品味怎麼可能會這麼低。
想到正在璟黎閣榻上承歡而憩的女子,夜璟瀾眼中涌現帶笑的柔情與寵溺,他的慕慕永遠都是那麼可愛,那麼的讓他欲罷不能。
“想證明丞相是清白的,證據在哪裡?”回神瞥見跪在堂下的女人,他的眼中閃過嫌惡。
“我……我沒有……證據……”結結巴巴的說完,又像是想要證明什麼,慕容流雪急道,“王爺,王爺你相信我,我爹絕不會做那種事的!他,他對皇上忠心耿耿,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相信她,憑她也配?夜璟瀾嗤笑着低頭把玩腰間的龍形玉佩,沒有作聲。
“王爺……”見他不迴應,慕容流雪眼眶泛紅,深深的委屈感劃過心頭,他……不相信她嗎?那爹怎麼辦?
她永遠不會忘記,三年前在御花園遍地花海中那個俊美無雙的男子喊她姐姐的場景。
那一天,她跟隨爹進宮覲見聖顏,在爹和皇上議事的時候,她一個人來到御花園賞花,而就在那短短的幾刻鐘,她遇見了她一生的劫。
那是漫天遍地的鮮花,偌大的花園散發着濃濃的春意,奼紫嫣紅的花兒在清涼的風中搖曳生姿,可愛的粉蝶白蝶在花叢中起舞,她懶洋洋的倚在涼亭的欄杆上,欣賞着片刻的寧靜,一時竟是癡了。
“姐姐,你在看什麼?”就在她沉迷於眼前的美景時,花叢後驀地冒出一個頂着幾根雜草的腦袋,嚇了她一跳。
“你……你是誰?”她警戒的望了望四周,一個人都沒有,那他是怎麼進來的?
見她理他,男子高興的從花叢後面跑出來,蹦蹦噠噠的跳到她面前,眨巴着一雙水亮清澈的大眼睛,滿臉的天真與無辜,“我?我是璟兒啊,他們都叫我璟兒,姐姐也這麼叫我就可以了。”
“璟兒?”想不起這會是哪家的公子,她愣愣的重複着他的名字。
“嗯!”聽到她喚自己,男子笑眯了眼睛,忽的一把拽起她掩在袖下的手跑開,“姐姐,我們一起來玩。”
踉蹌着隨他跑出幾步,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她咧開了嘴,竟任由一個陌生男子牽着她的手在御花園中玩耍嬉戲。
從來沒有過的放縱,從來沒有過的開懷,作爲丞相府的嫡出大小姐,從小學習的就是如何恪守本分、做一個完美的大家閨秀,除了府中父親兄弟之外,別說和男人手牽手了,就是話都沒有說過幾句,偏生對眼前這個剛剛遇見的男子,她生不出半點的排斥。
到底是怎樣的家世,才能培養出如此乾淨純潔的人,他太乾淨了,她甚至都不忍心拒絕他,害怕從他臉上露出一絲一毫的沮喪情緒。
“姐姐,你在想什麼呢?”見她突然沒有了聲音,男子疑惑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繼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神情變得有點委屈,“姐姐,是不是你也和其他人一樣,不想和璟兒玩?”
她一驚,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出來,入眼所見的就是他明明委屈卻偏要故作堅強的模樣,看得她心撕扯般的疼。
他經歷過什麼?如此純潔的人怎麼可以有這種患得患失的倔強,他到底受到過怎樣的傷害?
“沒有,怎麼會呢?璟兒想玩什麼,姐姐陪你!”帶着一抹心疼,面對一個顯然年紀比她大的男子,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臉上洋溢着發自內心的笑容,她想她從來沒有像此刻般開心過,她終於遇到了一個像爹所說不在意她丞相府大小姐身份的男人,看着他俊朗的臉上孩童般的真誠目光,她的心軟成一片。
“姐姐,你好漂亮啊!”驀地,他湊上前,毫無瑕疵的俊臉放大在她眼前,兩人鼻翼間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她的臉頓時染上一片紅霞。
“真、真的?”從小到大讚美她漂亮的話不知聽人說過多少回,可唯有此刻,她的心跳如小鹿般亂撞,快的不可思議。
說話的時候才驚覺到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如此的近,世俗禮儀的教導告訴她此舉極爲不妥,紅着臉剛想後退一步,他已是移開了臉,一手托腮仔仔細細的端詳着她,在她手足無措的當口,一拍手笑開,“真的!姐姐你比其她姐姐都漂亮!”
亮閃閃的一口白牙在陽光下幾乎晃花了她的眼。
其她……姐姐嗎?
收起莫名的感傷,她別開眼轉移話題,“那、你還想玩什麼?”
“唔……我想要去樹上抓小鳥,姐姐你幫璟兒扶着梯子可好?”沒有察覺到她失落的情緒,或者是根本沒有在意,他想了想,修長的手指指向御花園深處的一棵大樹,而那大樹邊不知何時斜斜地倚着一個梯子,想來是有人用了沒有放回去。
“這……會不會太危險了?”她看着那參天的大樹,遲疑着開口,那麼高,她光是看着就覺得連腳都軟了。
“不管不管,姐姐你說了要陪璟兒玩的,不能言而無信!”一見她似乎有不願意的意思,他嘟起嘴,竟像小孩般開始耍起了無賴。
“好好好,我陪你去,不過你一定要小心啊!”無奈的尾隨着他來到了樹旁,她吃力的扶過梯子,瞅着他慢慢的爬上去,心跳到了嗓子眼。
“姐姐你看,真的有小鳥誒!”樹上的男子雙手捧起一個鳥窩,斜着身子轉過來示意她看,陽光透過細密的樹葉照在他身上,爲那個燦然而笑的男子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她點點頭,正要說些什麼,突然一聲憤怒的暴吼聲傳了過來。
“你們在幹什麼!”驚嚇的回頭望去,卻見一身明黃龍袍器宇軒昂的男人、當今聖上夜洛天正一臉怒色的望着這裡,剛纔的話顯然就是他吼出來的。
皇上的身後,她的父親滿臉焦急的站在那裡,看着她的眼中是濃濃的責備,隨即目露擔憂的望向樹上的男子。
“父……父皇……”男子似是被嚇到了,手中的鳥窩忽的落地散成一片,他急忙想要下樹,慌亂之下卻是一腳踩空,直直的從樹上掉了下來。
“啊——父皇救我——”
“璟兒!”皇上眼中閃過一抹焦灼,用盡全身的功力飛到那邊,終於在他落地的前一刻接住了他,巨大的衝力使得兩個人都跌坐在地上。
“皇上!璟王爺!”她的父親見此飛快的從另一邊跑了過來,手忙腳亂的扶起皇上,又扶起滿臉懺悔的男子。
從她聽到他喊父皇的時候,她就呆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正在乖乖向皇上認錯的人。
他是……璟王爺?當今聖上最寵愛的三皇子,也是東離國封王最早的王爺……夜璟瀾?
是了,她竟是如此大意,能自由出入在皇宮中,一襲華貴的紫袍,配以那張絕世的容顏,再加上他心思純淨自稱“璟兒”,她該是有多遲鈍,纔會沒有發現他的身份。
“流雪,你怎麼能讓璟王爬到樹上去?是你的主意嗎?”慕容丞相不客氣的斥責道,指尖戳上她的額際,“還不快點跪下請罪!”
“是,都是臣女的錯,冒犯了王爺,請皇上責罰。”在盛怒的皇上面前她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只能乾脆的認錯請罰,更何況確實是她沒有阻止他,要是他真的摔傷了,要了她的命都賠不起,說不定還會連累丞相府上下一起受罪。
見到姐姐因爲自己跪在地上,心思單純的他立刻上前晃盪着皇上的手臂軟聲哀求,“父皇,不關姐姐的事,是璟兒自己要上去抓小鳥的,父皇不要罰她好不好?”
“姐姐?”被他撒嬌般的語氣沖淡了怒氣,皇上的眉頭還是緊緊鎖着,突然間抓住了這兩個字,疑惑道。
見皇上不贊同的樣子,她連忙磕頭告罪,“皇上息怒,是臣女逾矩了,王爺千金之軀,臣女不敢自稱姐姐。”
“嗯。”淡淡的一點頭,皇上警告似的瞪了男子一眼,看着她良久才緩緩開口說道,“看着丞相的面上,又有璟兒爲你求情,今日朕便不降罪於你了,跟隨你爹回府去吧。”
“謝皇上恩典,臣回去必當悉心教導小女,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臣告退。”慕容丞相一把拉起地上的女兒,轉身朝御花園的出口走去,經過男子身邊時微微點頭,“多謝王爺爲小女求情。”
“慕容丞相不用客氣。”他回以一個大大的笑容,側頭對丞相身後的她道,“姐姐以後有空來找璟兒玩啊!”
她剛想答應,手上忽然傳來一陣劇痛,擡眼卻見她的父親正一臉嚴肅警告的瞪着她,只得咬了咬脣跟着快速離開了,不是她不想答應,而是不能。
“姐姐?”見她不理他,他委屈的扁扁嘴,果然沒有人願意陪他玩嗎?
皇上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精明的眼中劃過一抹深思,繼而一手提着男子的衣領向御書房走去,“璟兒,你給朕好好解釋今天是怎麼回事!你不是答應過朕絕不會再爬到樹上去了嗎?!”
“啊——父皇,璟兒再也不敢了……”身後傳來的是男子求饒的呼喊。
想到這裡,慕容流雪的眼中涌起懷念的色彩,那是癡癡地守望和喜愛,擡起頭那個心心念唸的男人就在眼前,禁忌的呼喚脫口而出,
“璟兒……”
“慕容小姐,本王的名諱不是你能喚的!”夜璟瀾目光一凜,一手重重的拍在椅子扶手上,顯然是動了氣。
“王爺息怒,臣女不是故意的,求王爺開恩!”被他重重的一擊喚回了神,慕容流雪不自覺的抖了抖身子,記憶中的男子總是笑容天真的喚她姐姐,何曾有過生疏的慕容小姐?
早就聽說他的癡病治好了,她幻想過千萬次他對她會是什麼樣子,卻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給她,果然是她高看了自己嗎?
身爲丞相府的大小姐,從小被衆星捧月慣了,她竟然天真到以爲他會和其他男人一樣事事順着自己嗎?果然是想多了啊……
“開恩就不必了,慕容小姐還是回去吧,本王很忙,沒時間陪你說閒話!”一甩袖起身就要離開,夜璟瀾說話不留一絲餘地,很明確的開始趕人。
他可沒那麼多閒工夫陪這女人說些有的沒的,什麼有力的證據都沒有就想讓他幫她去救丞相,他憑什麼答應她的要求?唯一能讓他放在心上的只有他的慕慕,他得趕緊將人趕走了回到璟黎閣去,慕慕該是等急了吧。
夜璟瀾美滋滋的想着慕清黎的美妙滋味,欲走的瞬間瞥見慕容流雪依舊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黑眸浮起深沉的嫌惡,“怎麼,慕容小姐還要本王差人請你出去?”
深邃的黑眸一個眼神,碧月立刻眼明手快的小步上前,伸手想要將慕容流雪扶起來,“慕容小姐,請吧。”
她不同情她,所有想要和小姐搶王爺的女人都不值得她碧月的同情。
慕容流雪嬌軀一動,順着碧月的手臂慢慢的站了起來,跪多了的膝蓋有些不自覺的抖動,她艱難的邁開步子,低下頭的瞬間滾燙的淚珠無聲地滑落,啜泣着用衣袖拭去淚水,她沒有看向背對着她的男人,輕聲說道,“王爺息怒,臣女這便離開,臣女請求王爺能在皇上面前爲我爹說句話,臣女……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