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尹軒都在靜謐的幽篁宮安睡,等他一覺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屋角的薰香被撤去,他覺得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昨天澤王說過,今天一早就把他送回耀晶宮,可是爲什麼自己現在還在這裡?
像是爲了回答尹軒的疑惑,綠原曦光走了過來,綠色的卷間依舊是那朵漂亮的食血花骨生,肩上趴着蜥蜴白火——像個美麗的惡魔娃娃……這個比喻忽然在尹軒腦海裡跳出來,又被他立即否定了。
“我該你回去了!”曦光又把尹軒裹進滕網,帶他飛向耀晶宮。尹軒承認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可愛,但同時也能感覺到她身上的危險氣息。
飛在空中,尹軒忽然想起一件事:澤王帶他去幽篁宮,是否就爲了在昨天傍晚讓紫鐮曉月跟他見面?難道是想借紫鐮曉月讓我再次堅定地向命運妥協?呵,幻島的王哪……
……
看到尹軒面色如常地走回耀晶宮,走進寢宮,鏈禁玄雲向綠原曦光迭聲說謝謝。綠原曦光滿不在乎地揮揮手說,不客氣不客氣!說完就回幽篁宮去了。
雖然尹軒已經很認真地說過,海邊的事情純屬意外,他絕不是要自殺,鏈禁玄雲還是信不過,增派了衛兵守着寢宮,下令任何人不得放尹軒四處走動。於是,尹軒的活動範圍就只剩下寢宮和後面那個小花園。
午睡醒來,尹軒說想一個人看書,讓侍女們全部離開寢宮。
掀開被子,尹軒慢吞吞地走到窗邊,坐在軟軟的躺椅上,望着窗外奼紫嫣紅的花園。
一聲清脆卻又霸道的鳥鳴聲傳來,尹軒看到一隻黑色的雛鷹飛了過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那雛鷹竟像是知道他的意思一樣,落在了尹軒的手臂上,格外小心地不讓利爪碰傷他。
尹軒笑着,伸出修長的手指撫弄着雛鷹黑得亮的羽毛,柔聲說:“你從哪裡來?這種時候來陪着我,真是謝謝了。我覺得我們很有緣哪,以前是不是見過?哈哈,我開玩笑的。只是……兩天以後,我就不是我了,你能懂嗎?”
雛鷹配合地叫了幾聲,像是在回答。
“我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看你的羽毛這麼漂亮,漆黑如墨,就叫你墨羽好不好?”
雛鷹猛地一顫,險些從尹軒的手臂上跌下去,幸好尹軒及時接住了它。
“小傢伙,不用這麼激動嘛。你一定很自由吧,可以飛離這個島,可我連走出這個宮殿都不可以。你知道嗎,其實我只想做我自己,哪怕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但是我沒有選擇的權利,我只能按照他們說的做,因爲我沒有反抗的力量,逃不了。今後我再也不欠錦什麼了,反而輕鬆,墨羽,你說呢?墨羽,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出息,就這樣妥協了,我也會這樣想,只不過沒出息也罷,妥協也罷,兩天以後一切都結束了。墨羽,你能飛很遠對吧,以後都不要再回來了,幻島是一個很大的囚籠,呆在這裡是沒有自由的。”尹軒的眼神飄向蔚藍的天空。
墨羽貪婪地汲取着尹軒身上的溫度,現實和記憶有些重合,很久很久以前,那個人也是像這樣伸出手臂,自己就不由自主地停在他的手臂上,然後那個人說,你的羽毛漆黑如墨,就叫你墨羽吧。那個人還說過,幻島是一個很大的囚籠,以後……要自由地飛翔。那個人和尹軒一樣有着一雙寂寞受傷的眼睛,只不過那個人的感情總是藏在玩世不恭的冷漠下,不會輕易從眼中流露,而尹軒的眼睛卻清澈得讓人心疼。
“墨羽,如果我也能有你這樣的翅膀就好了。”尹軒說完,墨羽離開了他的手臂,振翅飛向天空,消失在天際。
墨羽,你要走了嗎?要飛就飛得遠遠的,好好享受自己的自由。
尹軒起身走到書架前,那天讓淇奧和蒹葭幫他搬點書過來,沒想到還真的弄了好幾本,其中有一本暗紅色的書,書脊上寫着“鏈禁家族族史”,尹軒好奇地抽了出來。
翻開第一頁,尹軒的動作有些僵硬——第一部分的名字竟然叫做《世界法則》,內容和以前在別墅藏書館看到的差不多。原來,那時看到的只是族史的第一部分。如果沒有猜錯,每個家族的族史第一部分應該都是一樣的。
反倒後面細細讀來,第二部分是《家族源頭》,原來鏈禁家族最初是幻島上的原住民,但是一直勢單力薄,後來神王看他們掙扎救生,而且人類又在各個次元空間漸漸佔據主導生物的地位,所以就給了他們成爲五大家族的權利。
第三部分是《神蓮誕王》,鏈禁軒果然是從神蓮裡出生的,尹軒忽然想到了傳說中誕於蓮花的哪吒,不知道和幻島的故事又怎樣的淵源。這部分裡還記錄了鏈禁軒的一些故事,除去“貼金”的部分,但也能看出鏈禁軒是個追求上進的王,只是天賦似乎稍微欠缺了些。最後就是斯亞里之戰和神噬的詛咒,尹軒還記得溯夜給他看的景象,那樣悲壯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寫在書裡卻是那麼幹澀平淡的幾行文字。
第四部分是《家族秘典》,尹軒看到這個題目立即專注起來,仔細看着。這一部分講了每十年一次的祭典——本來用意是爲各個次元空間的人類祈福、辟邪,之所以要每十年舉行一次,是因爲那天幻島和各個次元空間的波動頻率是最接近的。
尹軒苦笑一聲,今年這個祭典的主題可就要變變了,繼續看下去……介紹了一種名叫界靈塔的建築,每個家族都有一個,依靠這個界靈塔來維持家族領地的結界。尹軒對這塔倒是頗有幾分興趣,偏偏書上只有寥寥幾句。不過結界這種東西原來真的存在,能夠覆蓋一個家族的領地——那將是多強大的結界能力。界靈塔會不會是用某種特殊放射性礦物修建的?尹軒拍拍頭,自言自語道,這種東西怎麼可以用普通科學解釋!
正看得起勁,一陣隱隱約約的歌聲飄進了耳朵,尹軒專注地聽着,歌聲漸漸把心裡深埋的一些東西牽了出來……
……
遙遠的夜空盛開的雛菊,
火焰的翅膀劃破天際,
茫然尋覓,
找不到昨日的蹤跡。
風啊,
帶着雛菊的香氣,
溢滿我的呼吸,
傾聽海浪的聲音,
驀然想起,
有一個夢中的聖域。
風啊,
託着自由的羽翼,
吹散我的思緒,
仰望夜空的神秘,
不知不覺,
看到晨曦,
……
尹軒凝神傾聽着那若有若無的歌聲,看到蒹葭端着一碗藥走進來,他放下書問:“你有沒有聽到歌聲?”
蒹葭很仔細地聽了聽,然後很確定地搖搖頭。燕婉和淇奧也進來了,都回答說沒有聽到。
尹軒有些失望地端起藥碗:“大概是我產生幻聽了。”
“公子,你放寬心些,大長老不讓你出去是爲了你的安全。”燕婉替蒹葭接了藥碗,又遞上一枚糖丸。
尹軒含了糖丸,點點頭。其實那藥並不十分苦,可是燕婉總是像對小孩子一樣給他糖丸。尹軒懶得拒絕,其實喝了藥以後再含上糖丸,苦的味道和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一種特別的體驗。只有親歷的人才能感覺到。
那歌聲忽強忽弱,但是已經聽得很清楚了,尹軒裝作無意地問:“你們真的沒有聽見歌聲?”
回答又是一致的否定。尹軒意識到,這聲音大概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究竟……是誰在唱歌,聲音聽起來像個小孩子,卻沒有兒童的天真快樂,反而散着寂寞,那綢緞般順滑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在心底拂過,讓一顆心清明起來。
喝過藥,燕婉她們整理了一下房間,便又被尹軒“請”了出去。寢宮的大門關上,諾大的空間又只剩下尹軒一個人。那歌聲繼續飄蕩着,尹軒不由自主地走進花園,循着那歌聲而去。
身邊忽然出現了白色的濃霧,等霧散去的時候,尹軒驀然現自己竟然已經在森林裡了,透過樹林的枝葉還能隱約看見寢宮,只是不管怎麼走都總是回到原來的地方。
歌聲又響起了,這一次尹軒聽得格外清晰。既然走不回去,那麼不妨循聲而去,說不定可以遇到什麼神仙怪獸,那歌聲也許正是爲了引他過去。
尹軒心裡的好奇遠大於恐懼,他已不在乎會遇到什麼危險。踩在林間的草叢枯枝上,他不自覺地握緊了胸前的月潭石,這樣的情形似曾相識。
歌聲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一陣眩暈,尹軒覺得自己穿過了什麼屏障,可是回頭一看,什麼都沒有。回過頭,剛纔還是密佈樹木的森林裡竟然突兀地聳立着一座三十多米高的白塔,圓筒一樣的塔身,八角頂。
尹軒走了過去,才現塔身上描繪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花紋,準確地說應該是符文。這到底是什麼塔?尹軒圍着塔走了一圈,有些失望地現塔身連一個入口都沒有,簡直就是一塊圓柱形的石頭。
尹軒摸着那些黑色的符文,手掌有些熱,正想着這石頭摩擦生熱的效果還挺好,手下的白石忽然溶化了!尹軒忙縮回手,只見塔身上出現了自己的兩個手印,手印散出淡淡的紅光,手印開始凹陷,然後不斷擴大。他本能地後退了幾步,看着那溶化的塔身,再看看自己的手,忽然覺得溶化後的形狀有些奇怪,等了片刻,尹軒看到塔身上竟然溶出了一道拱門出現在塔基。
這塔的直徑還比不上幽篁宮的一棵樹,走進拱門不到一步的距離就是旋轉樓梯。尹軒正在猶豫要不要爬上去看看,那神秘的歌聲又響了起來。尹軒心裡猛地一震——那歌聲就是從塔頂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