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上海失陷之後,全國極度動盪的混亂局勢,南京國民政府的親日派首領、行政院長汪精衛,成功串聯了大批國府的軍政要員,然後秘密聯絡日本使館,準備向日本方面正式提出“借師剿赤”的要求……這就等於是給日軍開出了一張在華“自由行動”的許可證,將東南地區原本的美英勢力範圍拱手相讓了!
當然,在這筆交易之中,汪精衛自認爲也不會吃虧。他的真實打算,是借日軍之力來震懾蔣介石掌握的中央軍,以此在國民政府內部發起新一輪的“倒蔣”運動,從而登上全國最高統治者的寶座。
至於剿滅盤踞在上海的赤色分子,則是要等到他擊垮蔣介石,奪取國民政府最高權力之後再考慮的事情了。
——不得不說,汪精衛的這個政變計劃,實在是非常非常的天真。當年大革命結束之時,他掌握着武漢國民政府和數十萬大軍,尚且鬥不過在南京自立門戶的蔣介石。如今他不過是個行政院長,在軍中也缺乏人脈,即使僥倖藉助日本之力得以上位,恐怕多半也只會淪爲僞滿洲國溥儀皇帝那樣的傀儡……
但不管汪精衛的計劃制訂得是否靠譜,對於日本人來說都是一大利好消息。岡田啓介還沒來得及拿定主意,性急的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就已經制訂出了作戰方案,並且遞到了他的案頭上。
“……參謀本部計劃調集兩個到三個師團,應支那政府的邀請,登陸江蘇北部的連雲港,然後沿着鐵路南下,控制江蘇全境,進而配合艦隊威逼南京,協助汪兆銘對南京政府完成改組,同時阻擋住蔣政權可能從南昌方向發起的反撲……與此同時,廣東的陳濟棠和廣西的李宗仁、白崇禧,也會幫助汪兆銘進行戰術佯動,牽制蔣的兵力——事實上,由於支那金融的總崩潰,蔣介石對其名下的相當一部分軍隊已經完全失控。我大日本皇軍在支那版圖上遭遇大規模抵抗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
陸軍大臣林銑十郎揮舞着一根小木棒,指着一張地圖介紹說,“……而皇國部署在北支那的天津軍(根據《辛丑條約》規定,常駐京津地區的日本屯駐軍)和滿洲國的關東軍,將會再一次同時展開運動,以軍事威懾配合外交調略(勸誘),拖住北平的宋哲元和山東的韓復渠……待到南京的支那中央政府被我方親善人士控制之後,這些直接面對我皇軍兵鋒的地方軍閥,自然也就沒有了抵抗的勇氣。屆時,從遼東到江南,一半的支那沿海地區都將在太陽旗下沐浴我國皇威,而帝國制霸東亞之大業,也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陸軍的計劃……看上去確實氣勢宏大,如果成功的話,就能把大半個支那納入囊中……”
日本外相廣田弘毅摸着下巴說道,但語調之中似乎卻不那麼贊同——作爲一名相對比較有戰略頭腦,認爲對華侵略應該暫時止步於滿洲國,在完成對滿洲的徹底消化之前,絕對不能冒險擴大戰事的“和平主義人士”,他對任何戰爭都有一種本能的畏縮,“……但問題是,支那的事情,支那人自己未必做得了主……僅僅得到汪兆銘的支持和陳濟棠的默許,卻不考慮美英兩國的態度,是不是有些過於冒險了?”
“……一定程度的風險,自然是有的,但皇國既然想要開疆拓土,又哪有完全不用冒險的好事?”
林銑十郎反駁說,“……廣田閣下,眼下難道不是日俄戰爭以來,皇國最好一個的戰略機遇嗎?鑑於支那南方赤色叛軍的巨大挑釁,歐美各國即使不樂意看到皇國擴張勢力,但眼下也只能默許皇軍的行動。只要我們幫助它們奪回上海,並且承認它們在長江流域的特殊利益,那麼作爲交換,讓支那出現一個親日的中央政府,把皇國的勢力範圍從長城拓展到長江北岸,這個代價應該也是歐美各國能夠承受的!”
廣田弘毅有些不太情願地點了點頭,雖然他不是很喜歡陸軍的冒進戰略,總覺得這幫“馬鹿”是“貪多嚼不爛”,但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陸軍在這個時候全面擴大對華侵略,確實是挑了一個絕妙的好時機——在目前的情況下,美英兩國對於大日本皇軍在支那領土上的擴張行動,勢必予以最大限度的寬容。
——支那南方的赤色叛軍悍然攻入上海,強佔租界,搗毀列強在華金融機構,不僅極大程度地損害了美英的在華利益,也等於是在全世界人民面前把它們狠狠地打了一回耳光。如果這些老牌帝國主義強盜們不能儘快施加報復、找回場子,那麼在上海損失的那批財富還是小事,接下來只怕是連自家後院都要失火了!
沒辦法,對於英國這樣版圖遍及全球的殖民帝國來說,任何一個殖民地或半殖民地的反抗運動獲得成功,都會在其它各個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相繼激起連鎖反應,讓大英帝國的鎮壓部隊疲於奔命。同理,如果美國在任何一個戰場上遭遇重創,又或者捱了打而不敢還手,那麼它的南美后院也會不穩了。
所以,日軍此次應邀進入支那腹地剿滅赤色叛軍,不僅是在給皇國本身開疆拓土,也是在爲了整個資本主義殖民秩序的安泰而作戰。面對這樣的大是大非問題,美英兩國應該還不至於如此短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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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的來說,針對此次“上海公社事件”導致的東亞變局,以及汪精衛等親日派人士隨後提出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也就是名爲“剿匪”、實爲倒蔣的對日借兵計劃,日本陸軍作出的判斷和邏輯基本如下:
第一,在得到了汪精衛開出的“自由行動許可證”之後,日軍此次出兵就不再是入侵,而是受到支那合法政府的邀請,前去幫忙剿滅盤踞上海的南支那赤色叛匪,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遭到抵抗;
第二,雖然支那人自己開出的“許可證”,眼下在支那的土地上並不一定管用,很多事情還得顧慮到美國和英國的態度。但此次南支那赤色分子和“赤色國際縱隊”在上海租界的“暴走”,對美英帝國主義的海外利益造成了極大衝擊,尤其是動搖了全球的殖民統治秩序,危險性遠遠超過了日本帝國的勢力膨脹——與赤色運動和殖民地解放的浪潮相比,日本跟美英在支那和東南亞的利益上的衝突,簡直是不值一提。
在日本陸軍的參謀軍官看來,只要皇軍能夠打出“剿赤”的旗號,爲了阻止赤色浪潮席捲世界,美英兩國應該不介意犧牲一些支那的利益,來填飽大日本帝國的胃口……如果外交操作得比較好,或許此次爲整個資本主義世界而戰的大日本皇軍,還能像當年的日俄戰爭一樣,得到美英兩國的經濟支援也說不定。
第三,既然連日本大規模出兵支那都默許了,那麼美英自然也不會介意日軍把控制範圍從長城向南推進到長江,同時在南京扶植起一個親日的支那中央政府,作爲大日本皇軍本次出兵支那“剿赤”的辛苦費。
第四,即使汪精衛政變成功,蔣介石的勢力恐怕也不會立即消失,最多就是下降到地方軍閥的檔次,可能還會得到美英共濟會財團的撐腰,但這其實也無所謂——只要支那不能統一,就是日本的勝利。
最後,日本在華勢力的大幅度膨脹,勢必會引起歐美列強的警惕和敵意,就算暫時迫於形勢,不得不表示默許,事情過去之後只怕還有得折騰……但那就是以後的事情了。眼下日本要做的事情,就是趁着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把一切能吞下的東西都儘量吞下,至於後患什麼的,就等到以後再見招拆招吧!
以上還是比較含蓄的說法,之前在東京三宅阪的參謀本部,那些年輕的少壯派參謀軍官們乾脆紛紛大叫:“……此爲皇國千載難逢之機,若是政府昏庸懦弱,輕易放棄現在的良機,就等同於最大的不忠!”
甚至還有幾個膽子最大的參謀軍官,比如著名的“豺狼參謀”辻政信,居然當衆表示,如果政府和軍部膽敢“無視帝國忠勇將士的熱血和心聲”,他們就要立即趕去天津和滿洲,設法運動前方部隊,學着“九一八事變”的前例搞“下克上”,把戰爭轟轟烈烈地打起來之後,再逼着東京的日本政府不得不承認!
——沒辦法,軍人嘛,想升官發財的道路就只有一條,打仗。和誰打呢?和誰打都行,只要是能夠打得起來。特別是在這幫鼻孔朝天的皇軍參謀們眼裡看來,支那就是一個病入膏肓的弱國,只要打一下,那還不是能夠爲所欲爲?當年的石原莞爾瞞着軍部和政府“下克上”搞“九一八事變”,不僅爲大日本帝國整出了個“滿洲國”,也讓他自己成爲明星人物,一口氣從中佐跳到了少將。既然石原莞爾搞得這麼精彩,咱們這些後輩又不能幹?說不定他們這些晚輩也能整出個什麼國來。哪有擠上了車就關門的道理?
因此,即使石原莞爾本人苦口婆心地勸說他們“滿洲尚未穩固,不宜擴大戰事”,他的同僚們也是捂上耳朵堅決不聽,甚至覺得這傢伙是想要堵住自己升官發財的道路,一個個都恨得牙癢癢。
於是,在諸多參謀軍官們的一陣陣歡呼聲中,日本陸軍從一開始就變成了狂熱的主戰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