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土崩瓦解,東歐各地基督徒的叛亂一時間此起彼伏,曾經頗爲馴服的塞爾維亞、保加利亞王公貴族幾乎盡數倒戈,底層的基督徒更是羣起而造反。
如此一來,之前憑藉土耳其佔領軍的特權,在歐洲土地上作威作福了一個世紀的土耳其回教徒僑民,還有那些改宗回教的東歐原住民,由於失去了土耳其軍隊的保護,實在是難以在基督徒的海洋中堅持下去,於是不得不一批又一批地向東渡過滔滔大海,投靠小亞細亞老家的親友。
起初,小亞細亞各地的土耳其官員,對待這些從歐洲逃來的回教徒同胞,基本上還算友善。他們盡力爲難民提供住處和飲食,還把其中的病人送進醫院和清真寺,儘可能地妥善照顧。
但沒過多久,他們就發現情形不對——這些從歐洲來的病人,普遍感染上了千奇百怪的烈性瘟疫,不僅死得極其恐怖,幾乎無法治癒,而且傳染性很強,照顧他們的人很快也感染上了惡疾,相繼斃命。
——在15世紀,阿拉伯人的醫學雖然略比歐洲先進一點,但也沒先進到能發明抗生素的程度。
短短十幾天之內,難民營和醫院就成了死屍堆疊的恐怖地獄,連清真寺的教長們也沒能逃過此劫。此外還有很多接待過難民的村莊和旅店,也都被病魔下達了死亡通知書。
於是,在一片歇斯底里的恐慌之中,小亞細亞的土耳其人再也顧不上什麼同胞之誼了——染病的患者被拖出了醫院,難民被掐着脖子趕出營地。當地居民人人自危,凡是有誰在路上看到陌生人,第一件事就是捂着鼻子說:“你要是從西邊來的,就不要跟我說話!”
而尼西亞城的土耳其總督,也火速下令驅逐所有從歐洲來的難民,同時整日緊閉城門,決不接受任何外來人口——這時候誰都顧不上誰啦!你們一定要死的話,請務必死在外面!
但問題是,這一切控制措施都已經來得太遲了——早在難民進城的時候,瘟疫就已經被帶了進來。
伊薩克和他的家人,就先是很不幸地被攤上了照顧患病難民的苦差事,之後又更倒黴地感染上了瘟疫,然後在尼西亞城開始驅逐難民的時候,被鄰居發現,一塊兒給趕了出來。由於在郊外也找不到願意收容病人的村莊,他們只好蜷縮在一處廢棄的舊窩棚裡,又飢又渴、沒醫沒藥,很快就相繼病死。而活人也沒有力氣挖坑埋葬死者,只能把死人推進湖水裡,或者躺在屍體的旁邊苟延殘喘,直到同樣蹬腿死去。
十幾天之後,伊薩克的家人均已喪命,只有年輕健壯的伊薩克,憑着頑強的求生本鞥,暫時還剩下一口氣。可是,食物已經沒有了,附近的湖水也因爲漂滿浮屍而成了臭水,動彈不得的他又還能堅持多久呢?
吃力地睜開眼睛,望着掛在窩棚門口的耶穌畫像,伊薩克忍不住流出了絕望和悔恨的淚水。
“……仁慈的上帝啊!請憐憫我這可憎的罪人吧!我要懺悔自己屈從於異教徒,幫助土耳其人鎮壓基督徒教友的罪孽!只要您消弭我身上的病痛,我就願意賭上性命爲您而戰!”
然後,彷彿是受到冥冥之中某種意志的指引,他突然聽到窩棚外面傳來了某種陌生語言的說話聲。
“……唉,那邊窩棚裡的屍體都發臭了!不過在這邊似乎還有人活着,趕緊拖出來審問一下吧!”
於是,伴隨着這句伊薩克聽不懂的話語,他躺着的那個四處漏風的窩棚,被人一腳踢開了頂蓋。
下一刻,伴隨着瑟瑟落下的塵土,他驚奇地看到了東羅馬帝國的雙頭鷹旗幟,以及一面印着鐮刀錘子圖案的紅色軍旗。還有一顆閃閃的紅星,正在闖入者的帽子上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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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挾着熱氣的薰風,吹過鬱鬱蔥蔥的山野;色彩斑斕的野花,在夏日中綻放着迷人的美麗。
雖然整個小亞細亞有一大半的面積,都是充斥着乾燥沙礫和鋒利岩石的不毛之地,但至少在它的沿海地區,基本還是氣候溫潤、植被繁茂的綠色沃土。暖溼的地中海氣候總會將帶着鹹溼味道的海風颳來,帶來潮溼的水汽,讓這片土地在炎熱的夏天依然散發出盎然的生機。
伴隨着這鹹腥的海風,從草木茂盛的低矮丘陵之間,逐漸浮現出一排高大挺拔的身影,整齊有序地向前行軍。山林間的枯葉被厚重的皮靴用力踐踏着,發出沙沙的響聲。偶爾出現的灌木叢,勾拉住他們軍服上的裝具和揹包,發出枝葉搖曳和金屬件撞擊的聲音。
爲首的那個高大身影,手裡舉着一面軍旗,在血紅旗面的左上角,印着金色的鐮刀和錘子徽章。
這是一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時代的軍隊,但它卻硬是穿越了五百多年的時空,出現在了這裡。
——渡過博斯普魯斯海峽之後,這支以俄羅斯狼人爲主體的穿越者先遣隊,沿着一條古代羅馬帝國修建的荒廢大道繼續前進,只用了三天時間,就順利地來到了尼西亞城外。
實事求是地說,東羅馬帝國發動的這場“聖戰”,怎麼看都談不上是一場長途跋涉的遠征——從主力部隊的集結地卡爾西頓,到第一處攻擊目標尼西亞城之間,僅僅只有幾十公里的路程。而皇帝規劃中的下一個攻擊目標,土耳其故都布爾薩城,乾脆就是一座位於馬爾馬拉海南岸的港口,與君士坦丁堡隔着一片狹小的海域遙遙相望。若是在早上從君士坦丁堡開船出發,那麼大概到傍晚就能看見布爾薩城的城牆。
但即便只是這麼短的一段路程,沿途看到的情形也已經讓王秋感到膽戰心驚。
——繁榮的集鎮成了墓園,富庶的莊園成了墳場。屍體堆積在道路上腐爛發臭,無人收拾和掩埋。
無論是男人、女人、老人還是孩子,都在恐怖的病魔之中瑟瑟發抖,不知死亡將會在何時來臨。
在無從抵禦的病魔面前,土耳其人在小亞細亞的統治秩序完全崩潰了。土耳其權貴們放棄了遍地屍體的城鎮,躲到偏僻山野間的堡壘和別墅去避難。希臘基督徒們則扶老攜幼地向着君士坦丁堡前進,想要到那座上帝之城的聖索菲大教堂,去尋覓那些傳說中含有神力、包治百病的“聖水”、“聖油”和“聖餅”。
而不願意背棄信仰,向異教徒神明求助的回教徒平民,則只能在清真寺或者自家宅院裡默默禱告,祈求真主安拉的拯救——很顯然,這麼做除了獲得一點心理安慰之外,根本起不到任何防疫效果。
無論他們做出了什麼樣的選擇,在隨時有可能降臨的死神面前,都已經不再有拿起武器打仗的鬥志了。
所以,穿越者們根本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就一路順利地來到了尼西亞城的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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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過了幾處堆滿腐屍的營地之後,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供詢問情報的活人——躺在骯髒的窩棚裡,已經奄奄一息的尼西亞城小貴族伊薩克。當把他從黴爛的草垛子上拖出來的時候,那股屎尿和黴變的腐臭氣息,立刻就讓王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而隊伍中的幾位女性,更是忍不住滿臉嫌惡地捏住了鼻子。
不過,在審問之前,王秋等人必須先解決一個很麻煩的語言問題——在場的所有人希臘語都很糟糕,而且中世紀希臘語也跟現代希臘語有着很多區別……具體情況可以參考古代漢語和現代漢語。
幸好,王秋身邊恰好帶着一個萬能的人肉翻譯器——這也是他上一次跨位面冒險的最大收穫。
“……啪!雪姬黛蘭,準備施展翻譯法術!”
望着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的倖存者,王秋很瀟灑地打了個響指,朝着跟在自己身後的女朋友,此時正對身上這套中世紀希臘人服裝感覺很不習慣的阿茲特克女祭司,語調輕柔地吩咐道。
而阿茲特克公主雪姬黛蘭也很聽話地點了點頭,隨即伸手拉過一位姿色頗爲豔麗,卻因爲看到了遍地腐屍而臉色發白的希臘女人,不管不顧地按住對方,把自己嘴脣親了上去,交換了一個悠長而又熱情的法式長吻……然後,她又轉了個身,把交換過唾液的紅脣,用力地壓到了王秋的嘴脣上……
——嗯,在這裡說明一下,作爲一位侍奉着月亮、洪水與彩虹女神伊卡希兒的阿茲特克女祭司,雪姬黛蘭公主掌握着一種很奇妙的能力,可以通過體液交換來懂得別人的語言,硬要下一個定義的話,那就是以體液(血液的效果最佳)爲觸媒的“通曉語言”神術。
譬如說,在喝了王秋的血之後,雪姬黛蘭就完全掌握了漢語,教科書式英語和王秋自學的半吊子日語。反過來,別人在喝了雪姬黛蘭的血之後,也能聽懂她所掌握的各種語言,但效果只能持續幾天到十幾天。另外,除了飲用施法者的血液之外,如果能夠跟雪姬黛蘭來個長吻交換唾液,那麼也能在其他人身上達成類似的效果。不過,若是隻用接吻交換唾液的辦法,則“通曉語言”的效果就只能維持幾個小時了。
很遺憾的是,這次前來15世紀東羅馬帝國的中日俄三國穿越者,都不怎麼擅長希臘語,只能從這個位面的本地土著身上想辦法。而很愛吃醋的王秋同學,又根本沒辦法接受讓自己的女朋友三天兩頭跟別的男人接吻……幸好,在君士坦丁十一世倉促拼湊起來的一萬多“聖戰軍”之中,有一支由君士坦丁堡流鶯、修女和寡婦組成的組成一支“女子侍奉隊”(小鳥遊真白前首相給她們下的定語),發起者和領導人是自稱十字軍後裔的紅牌交際花狄奧倫娜——於是,在王秋的強烈要求之下,君士坦丁十一世就把這支數十人規模的“女子侍奉隊”編入了先遣隊,跟這撥打着“瓦蘭吉禁衛軍”幌子的穿越者們一同出發。
——對於在戰場上廝殺搏命的士兵而言,女人的懷抱無疑是發泄過剩精力的上等慰藉。要是長時間精神過度緊張的話,很多士兵遲早會發瘋的。所以,在中世紀的歐洲,軍隊的屁股後面跟着一羣娼婦,也是司空見慣的常事。但讓作爲全軍先鋒的先遣隊,也帶着娼婦一起出徵,這可就有些讓人感到瞠目結舌了。
而在這短暫的三天征途之中,原本揣了一把利劍想要爲上帝而戰的“女子侍奉隊”指揮官狄奧倫娜,也不無沮喪地發現,她在先遣隊裡能做的事情,似乎依然只有接客賣肉而已,並且接待的還是女性顧客……
無論如何,在解決了翻譯問題之後,通過一番簡短的審問,王秋便得到了一個令他目瞪口呆的情報。
“……什麼?原本統治尼西亞城的土耳其總督,現在已經放棄城市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