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梨扶着城牆的手隱隱作痛,粗礪的牆面摩挲着她嬌嫩的手心,一陣顫抖,底下之民殺氣騰騰地碰撞城門,齊聲吆喝,爲了填飽肚子,爲了受苦的家人,數萬民衆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堪稱陌生人的民衆連成一氣,團結一心,喬梨靜靜地聽着這震耳欲聾的叫呼聲,本來就軟成一灘水的心,此時更是軟了下來,轉頭示意離末走近,無力地嘆道:“讓他們安靜下來……”
離末看了她一眼,低頭應是,轉而吩咐身邊之人退遠,捂住耳朵。桃心和桃核站到喬梨身邊,紛紛捂住了耳朵,喬梨也不例外。
離末站立牆頭,陣陣熱風吹得他長袍飄飄,在夜色中詭異散發着邪魅之氣,火光把他的剛毅的臉照得格外清晰,那墨色的瞳眸像是凌冽出鋒的劍,隱隱之中,寒氣逼人心懸。
突然一陣怒吼迎風而起,天地爲之震驚,夜色中,狂風大作,吹得城中官兵之身子晃盪不穩,有的摔至一旁,嚎嚎哀叫,手中兵刃哐啷落地,一陣陣此起彼伏,心中如充斥了無數聲響,聲聲在耳邊迴盪,耳膜陣陣刺痛。
喬梨內力本就不深,亦有些吃不消,桃心見狀,放下右手,單手運氣在她耳邊隔絕了一層空間,頓時舒適不少。喬梨這才知道,桃心桃核也是有武功的,可是看她們年紀小小……委實深不可測,她一直以爲她們還是孩子,故而對她們多有拂照,看來,是她走眼了。
離末的內功修爲堪稱一絕,想他曾經對了惹不起榜單上第一人,雖然最後險勝,但他自那之後更是苦練真氣,他本就根骨奇佳,現下便是跟弓箭手對上,也不會像上次一樣平局。怒吼之聲幽幽遠傳,硬生生地壓過了城外萬人聲響,他們均是手無寸鐵地百姓,如何低擋着怒吼之聲,頓時倒地一片,捂耳哀嚎……
城裡城外一片狂風而起,接而慢慢退去……而城外之震天之聲消逝,只聽聞一片哀號……
喬梨放下手,走近城牆,看着城外難民倒成一片,亦有無奈,如若不是如此,那震天的聲響根本就停不下來,而她也沒機會和他們談判……
隊伍如此規律整齊,井然有序,定有人領導……
“我是白翎染王之妃,喬梨,你們誰是首領,可以回話麼?”一望而下,喬梨提高音量,在一片哀嚎聲中,聲音如春日暖陽,柔柔而過,飄在這沉寂又悲壯的城門上空,竟是讓衆人感到心中莫名一靜。
桃心桃核冷着臉走近,那緊繃的小臉兒上,哪有半點天真孩童之色?四兒耳邊似還回蕩着離末的怒吼之聲,卻還是領着同樣站立不穩的王府親衛隊護在喬梨身後。此時他才知道,這個離末修爲竟是如此之高,難怪那日王爺會露出如此複雜神色,難怪幽帝派兩個高手出動都無功而返。
城外哀號之聲漸漸趨小,離末的內力不會傷其性命,難民之中一片私語,良久之後,如她所料,兩名
男子周圍人羣散了開來,凸顯出他們暫時領頭的身份。
“你當真是禾王妃?”黑色中,剛剛颳起的狂風滅了不少火把,喬梨看不清他們的容貌,只聽見一聲宏亮的聲音,在溼糯的上空來回迴盪。
“這是軍令,我是如假包換的禾王妃。”喬梨笑語,舉起白翎染的軍令,柔聲之中逼人之氣絲毫不見,聲音之中暖如春陽,亦如山澗飛泉清涼。
聽聞她如此說,人羣之中頓時又騷亂起來,喬梨聽見有人說:“她便是前些日子傳的沸沸揚揚的禍水禾王妃?我們若是將她控制起來以要挾皇帝,他斷不可能繼續坐視不理,任由白翎染王建立那什麼死亡村。”
聊華城主站在一旁,側耳聽聞,忍不住喝道:“皇上再過幾日便會派下賑災糧餉,現下已經在運往臨江池中的路上。”
那人回道:“他奶奶的,等那賑災糧到我們這裡,被你們這些狗官再一番剋扣,還能剩下多少?”
有人道:“還不如靠閻羅白翎染王。”
白翎染之名,天下皆知,有人傳他是神,是大英雄,保家衛國,他尚且年幼時,就懂得造福一方百姓。有人傳他是鬼魅,殺人閻羅,那雙泣血妖瞳就像是亡國之兆一樣,心冷如鐵。而在這場瘟疫之中,其冷酷之手法,百姓更是如雷貫耳,白翎染王,一冷狠之人。在難民中聲名如閻羅再世……便是這樣的名頭,白幽帝昏庸無道的時候,竟也有人感念起來。彼時的情況,也是被逼無奈。
人羣之中爲首之人擺手示意衆人安靜,擡頭冷笑對喬梨道:“王妃有什麼用,白翎染王設了死亡村,染上瘟疫之人均被抓,在那等死,如此冷狠之人,他的王妃會是什麼好東西?!”
喬梨攔住欲上前分說的桃核,淡淡說道:“白翎染王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本王妃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你們呢?強力攻城,你們之中尚有染上瘟疫之人,進城之後,無辜城民怎麼辦?”
喬梨細白如瓷的容顏在微光下似是散發着盈盈之光,這般立於牆頭,羅裙飄飄,臉上白紗輕揚,似仙女臨風,又似神女大氣,清淡空靈,淺笑盈盈。城下之人料不想她又此一問,靜默片刻之後,那人身旁之人高聲說道,夾着無可遏止怒氣:“城中之人無辜,那城外之人呢?我們不無辜嗎?憑什麼城主至親能入城,我們只能在這裡等死,你看看,這羣人,還有後面,染病之人死了一片,眼看着染病之人一日多過一日,要不了多久,我們剩下的人也會染上,難道我們就活該這樣等死嗎?”
此話一出,沉重之氣在無形中蔓延開來,喬梨凝眉,輕咬下脣,人羣還是黑壓壓的一片,她深吸了口氣,高聲說道:“既然本王妃能出現在這,那麼就是有辦法讓你們安逸地渡過這瘟疫之亂,怎樣?可以做個交換麼?”
此話一出,不僅城外一片譁然,城牆之上也是
一片譁然,四兒心有慼慼焉,這朝廷的救濟糧的救濟糧最快也要七天之後方能到達聊華城,城外之勢早就不可收拾,城外已無糧食,這麼混亂的聊華城,誰能保證他們能否等到救濟糧達到,要是喬梨食言,到時又是一陣更大的暴動……氣勢比上今天更爲之猛烈,他不敢再往下想去,夜色中,喬梨那雙墨色眼眸似有定心之效,沉沉甸甸的心竟輕了幾分……
桃核望了城下一眼,不安地和桃心對視一眼,吞吞口水,……早就癱成爛泥的城主此時更是喜色瞬顯,這事要是有她接手,日後出了問題也可推到她身上……
“你拿什麼保證?”良久之後男子之聲傳來,城頭上的她似真的自信非凡,隱隱的希望在他們心中蔓延,若能熬過去,他們何嘗願意以命抗之。
喬梨輕輕鬆了口氣,柔聲說道:“你們給我一晚的時間,明天清晨,我會給你們一個準確的答覆,如何?”她忽然有了主意,一個絕妙的好主意啊!哥哥,你們離開白國了嗎?
城外又是一片議論之聲響起,男子夾着疑問之聲傳來:“過了今晚,你真的有辦法?”
喬梨笑了,指着剛剛一排弓箭手,“城主大人已在城牆佈滿弓箭手,你們攻城也是死路一條,何不選擇相信我呢?”
靜默良久,城下男子似在討論什麼,夜色沉沉,天氣沉悶得令人窒息,燥熱之感壓迫着每個人心中,不管城上城下,皆在等着他們的決定和喬梨的承諾……
“好,我們可以答應,等你一晚,不過我們有條件。”
“條件?”喬梨挑眉,轉頭看了仍然軟坐在地上的城主一眼,眼中的詭異令他心驚膽顫,竟有想逃的慾望,喬梨回身柔聲應道:“請說!”
“殺了那個狗官!只要殺了那個狗官,我們就相信你,等你一晚,要是不殺了他,今天就是拚死,我們也要攻進城裡去。”怨氣沖天,聲聲暗含譴責,漫罵,怒火直衝雲霄。
喬梨凝眉而不答,離末面無表情地穩步過去,抓起軟坐在地上的城主,推至城牆,城下之人見他獻身,頓時怒吼起來,清清楚楚地喊着:“殺了狗官……”
“殺了狗官……”
他嚇得臉色漲紅,渾身發抖,肥胖的身軀抖動着,官袍之衣襟被冷汗浸溼了,深色一片,驚懼地回頭看着眼中已是絲毫不掩飾殺氣的喬梨,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着:“王妃,你想、你想……幹什麼?”
喬梨輕笑搖頭,彼時的聊華城空氣中溼氣微重,看着這沉沉的夜色,她偏着頭,遺憾地輕喃:“城主大人,你這官當得真不得民心啊!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見她隨手抽出離末手中的寶劍,四兒走上前來,臉帶難色:“王妃,萬萬不可,這城主是朝廷命官,擅自斬殺朝廷命官是殺頭的大罪。便是他再昏庸無能,也只有皇上處理的份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