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驚恐的瞪大了雙眼, 只看着如地獄閻王一般的葛英堂向她步步走來,一心想要向她索命。
他將手中早已停止了呼吸的嬰孩一把扔掉,蘇黎眼含熱淚的想要去夠自己的孩子, 卻被他手中的剪刀嚇了回來, 只聽見他彷彿來自地獄一般地低吼道, “我要你償命!”
說着他將手裡的剪刀高高揚起, 準備向蘇黎徑直刺下去, 她嚇得只能緊閉雙眼,迎接死亡的來臨,卻沒有預期之中的劇痛, 緩緩睜開眼後卻看到葛英堂怔怔的目視前方,繼而癱倒在她身側, 她猛地擡頭, 卻意料之外的看到了在他背後穿着一襲白色衣衫手持佩劍的張良。
是張良救了她!
她下意識的朝地上一望, 那孩子已漸漸冰冷,她向前一撲不想卻摔到地上, 一直往前挪着,直到挪到張良腳下懇求說道,“子房你相信我,你不要聽那潑皮的信口胡謅,那是我們的孩子, 他殺死了我們的孩子, 你要替他報仇啊!”
張良冷眼看着她在腳下落魄的哀求, 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驕奢蠻橫, 只轉過身冷冷的說了一句, “你在騙我……”
蘇黎身子一軟,眼淚早已流乾, 只剩下嘶啞的喉嚨在拼命的掩飾,“我沒有,我真的沒有騙你,那真的是我們的孩子,他殺死了我們的孩子……”
張良無心與她做過多的糾纏,轉身欲走,卻見蘇黎一把撲在他面前,眼中滿是懊悔和悔恨,“我求你原諒我,只這一次,下不爲例,以後我都聽你的,你要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再也不對你更加阻攔,更不會妒心大發去陷害別人,我求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就這一次……”
她話還沒說完,忽然瞳孔猛地縮緊朝前望去。剛纔張良只不過是用劍柄將他打暈,並未傷及他性命,此時葛英堂正搖搖晃晃的朝着張良走來,眼中亦是充滿了憤怒與仇恨。
倘若不是張良橫在他和蘇黎之間,又怎會造成今日的惡果,殺了他,才能爲他的孩子償命!
蘇黎見狀拔出張良身側的佩劍,尖叫着徑直就向葛英堂身上刺去,一劍穿透了他的身體,葛英堂手裡的剪刀應聲而落,吃驚的望着還插在自己身體裡的劍身,震驚的看着蘇黎。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然而從他嘴中卻不停地溢出鮮血,蘇黎將劍猛地拔出,葛英堂眼中只殘餘着她的倒影,什麼都來不及說,便仰身倒了下去。
屋中頓時瀰漫着血腥的味道,在漆黑的夜幕中顯得尤爲恐怖,蘇黎神志有些恍惚,看着自己滿手的鮮血不停地對自己說道,“我殺了人,我殺了人,我不是殺人兇手,我不是殺人兇手!”
忽而又驚慌的將手裡的劍猛地扔掉,拼命搖着頭說,“不是我,不是我,肯定不是我……”繼而爬到被扔在地上的孩子身邊喃喃道,“寶寶不哭,寶寶不哭,娘抱抱就好,這是一場噩夢,醒來一切都好了,什麼痛苦全部都消失了……”
張良回頭看着眼前這副情景,眼中忽然浮上一抹哀傷,繼而無奈的搖了搖頭,忽然窗邊雷電一閃,只見玉娘渾身溼透着正站在窗前盯着蘇黎的一舉一動,手中緊緊握着那把匕首……
***
夜晚一場劇烈的暴風雨過後,天氣異常的好,天空中萬里無雲,陽光正好。然而此時的留侯府中,卻是一片混亂。
昨夜下人們睡得太沉,誰都沒有發覺,留侯夫人的臥房之中竟會發生如此慘烈血腥的事情,剛剛出生的孩子被剪刀連扎數刀,鮮血將他外面所裹得棉被全部浸溼,而臥房之中竟會出現一個陌生的男子,被佩劍直接洞穿身體,當場死亡,傷口並非整齊劃一的徑直穿透,相反反倒顯得殺人者似乎力氣比較弱小,用了很大力氣才勉強刺穿,而當時臥房中便只剩下留侯夫人一人……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親國戚也不例外,儘管消息被儘快封鎖了起來,但是百姓看到有大批的官兵涌進留侯府中,自然會在私下議論紛紛。
“仵作,這驗屍結果如何,您對這兇手如何推測?”衙門的縣令見到如此血腥的場景,不由得用袖口捂住口鼻,嘟囔着說道。
仵作見慣了這些場面,耐心的檢查了葛英堂和那孩子的傷口,便詳加解說說道,“大人,依照下官推測,這陌生的男子便是在深夜闖入留侯府內,但是不知爲何向這幼小的嬰孩下此毒手,留侯夫人護子心切,這才失手殺了人,望大人明察。”
縣令捋了捋自己的鬍子,覺得仵作說得有理,忽然又覺得哪裡似乎有些不對勁,便四下張望着,最後目光停留在張良的那把佩劍之上說道,“我一進來就覺得這把劍似乎有些違和,留侯夫人這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會舞刀弄劍的這些個玩意兒?”
仵作對着縣令解釋道,“回稟大人,關於這一點下官已經勘查詳細,這把劍的來歷雖說是有些可疑,但這劍柄之上所印的血手印卻與留侯夫人的手印一致,故而用這把劍殺害這男子的人,確認是留侯夫人無疑……”
“讓我進去,我有話要和縣令說!”人羣之中忽然有人高聲呼喊。
“誰在那邊擾亂辦案秩序?”縣令不耐煩的說道,“讓她進來!”
門口把手的官兵這纔將她放了進來,那女子見到縣令便徑直跪下說道,“小女子謹玉,是留侯夫人的貼身奴婢,有要事要向大人稟告。”
“哦,你且說來聽聽?”
玉娘驀地擡了頭,將葛英堂與蘇黎從相識到苟且的過程事無鉅細的統統向縣令報告了一番,直至最後,她若有所思的說道,“昨夜夫人產子,本是全府上下值得慶賀的大事,夫人卻早早的說要歇息,大夫說夫人身體尚還虛弱,所以我也並未多想,只是回到自己房間之後便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徑直倒在牀上便昏睡了過去,直至今天早上慘劇發生我才醒來,便急急忙忙的來到這裡將我所知道的情況一一向縣令稟告。”
仵作聽罷與縣令對視了一眼,繼而點了下頭,縣令指着玉娘說道,“你指證留侯夫人揹着夫君在外面與別的男人苟合,珠胎暗結,你有何證據表明?”
玉娘沉靜的答道,“奴婢有夫人與那姦夫的來往書信證明,另外,關於這把佩劍,奴婢也有話要說。”
縣令將玉娘呈上的書信接過,細細看讀,聽到她這麼說,頓時停住了手裡的動作,看着她說道,“你作何解釋?”
“這佩劍本是公子之物,近些日子以來夫人越近臨盆越總是提及她夜半無法入睡,總是感覺有人在暗處窺伺着她,讓她心中發慌,奴婢這才向公子借了佩劍掛於夫人牀頭,以爲能讓夫人睡得安心些,哪知道今日……”她一邊說着竟流下了幾滴眼淚。
縣令思慮了一會兒便與仵作說道,“看來這案子已近真相,先將留侯夫人收押,隨後再細細勘察一番便是了。”
仵作表示贊同的點了下頭,玉娘跪在地上向着他二人行了一禮,目送着他們離去的身影,用心險惡的一笑……
***
待到縣令和仵作徵求了張良的意見之後,便下令先將蘇黎關押收監,待到證據充足之時便再行處決。
他們發覺張良一如既往的泰然處之,去找蘇黎的路上也不免私下小聲嘀咕着說道,“你不覺得這位留侯平靜的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嗎?夫人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真是不知道該說他素養極好還是冷血心腸……”
“他夫人揹着他找了姦夫,甚至連孩子都有了,假如那個小婢女所言爲實的話,他恐怕連殺了自己夫人的心都有,還會爲她傷心?”
“說的也是,如果我夫人這樣對我,我不將她千刀萬剮已經是非常對得起她了……”
***
“你這麼面無表情,就不怕別人說你鐵石心腸,一點都不顧及與夫人往日的情分嗎?”玉娘見那一席人已經走遠,便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把玩着手裡的匕首,悠悠的說道。
“那我應當作何表情,一臉受害者的無辜表情嗎?”張良回頭看她,無奈的搖了搖頭。
玉娘忍俊不禁,笑了幾聲,卻見張良依舊是面無表情,又覺得沒意思,繼而說道,“沒想到我還會留這麼一手嗎?你以爲昨晚你阻止了我,我就會真的放過她了嗎?”
張良眼中似帶着一抹憂傷說道,“她已經得到了懲罰,終生都會在悔恨當中度過,你卻還要對她趕盡殺絕,又是何必呢……”
玉娘一愣,沒想到張良竟會替蘇黎說話,眼中冷光一閃,“那是你不知道她對我做了什麼,她陷害瓔姑娘,強行把你奪走,你看着她那副醜惡的嘴臉之時難道就不覺得噁心?”
張良沒有回答,玉娘輕蔑的一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幫你除掉了她,你不感激我,難道還要幫她不成?哼,但凡你對她有一絲情意,都不會選擇在新婚之夜假裝病發,你保她,不過是因爲她是呂后的侄女而已,她除了這個身份以外,一文不值……”
張良聽到這兒,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包含着複雜的情緒說道,“你心中的執念太深,看什麼都充滿了惡意,爲何不換個角度想想,這樣便能想通很多事情……”
玉娘根本聽不進去,不屑地說道,“你沒有資格在這裡評論我,領軍夫人難產而死,瑋庭……”她提及瑋庭之時,眼中才會流露出一絲無奈。
“領軍將軍被人告發謀反如今鋃鐺入獄,只差捏造一個決定性的證據便可定罪問斬,林瓔珞頂着無數人的非議爲着瑋庭東奔西走,而你什麼都不管不顧,卻在這裡爲了另外一個罪孽深重的女人向我求情,你不覺得自己幼稚可笑嗎,什麼運籌帷幄王者師,不過是利用女人感情的騙子而已……”
“你不要以爲把事情捅到縣衙,呂后就會憐惜自己的侄女而出手爲她掩護,只怕她等不到出獄的那一天了……我之所以苟活到現在就是爲了能親手把她殺了,讓她身敗名裂而死,爲了能讓她死,我會不擇手段,甚至不惜犧牲我自己的性命,難道你運籌帷幄熟讀兵書之時沒有聽說過窮寇莫追,哀兵必勝嗎?我是亡命之徒,生於江湖,長於江湖,你覺得你真能保全她一條賤命嗎?”
玉娘正說着,卻聽到門外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便隱身退步到屏風之後,只聽見一個嬌弱的婢女在門外喊道,“公子不好了,夫人懸樑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