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4)

陳成的提升和邊亞鍕的刑滿釋放幾乎趕在了同一時間。

這是1985的秋天。山西陽泉市一座勞改礦山。被判處了無期徒刑,並一直在此服刑了十六年的北京流氓頭子邊亞鍕,甚至已經漸漸忘記了刑滿釋放的日期。

那天早晨,就在他準備要和大夥一塊兒出工的時候,中隊指導員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說“邊亞鍕,從今天起你不必再每天按時出工了。”

“爲什麼?”邊亞鍕驚異的望着指導員。

“你自由了。這是你的服刑期滿釋放證明。”指導員說着,把一張蓋着獄方鮮紅公章的公文遞到了他的手上。

邊亞鍕唸了一遍,又唸了一遍,他的嘴脣囁嚅着,手不停地顫抖,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我自由了!我自由了!!哈哈哈哈,我自由了!!!……”邊亞鍕把手上的釋放證明狠狠地擲向空中,無所顧忌地大笑起來。

突然降臨的幸福幾乎讓他無法承受了。16年,五千多個日日夜夜,誰能數得清楚他做過多少刑滿釋放的夢?但每一次醒來,他所面對的仍然只是鐵窗寒夜,枯樹長風。

亞鍕,在人的一生中,失足誤入大麻地的機會曼很多的,特剮是在陰雨天的時候,人是很容易被那些遮雨的葉片所誘惑的。

問題在於,人能夠認清魔鬼的面目,並且有勇氣擺脫掉它的糾纏。

亞鍕,作爲你的朋友,我相信你有這種勇氣。

這是十五年前王星敏隨包裹一同寄來的那些話。十六年來,他像牲口一樣屈辱地活着,開始的時候,他有些後悔,他對陳成和王星敏恨得咬牙切齒,認爲是他們把自己送進了火坑,而他們卻在外邊呼吸着自由的新鮮空氣,生話得比誰都瀟灑快樂。

他曾多次想着越獄逃跑。如果能逃回北京,他首先就要宰了這兩個狗孃養的。但王星敏的那些話就像種子一樣,隨着時間在他心中破土發芽了,而且越來越茂盛碧綠。

也許她說的有道理呢?他想,王星敏有什麼理由非要把我送到這裡來?還有阮平津——這個讓他靈魂永遠都不會安息的女孩。不知道如今她的生活是一個什麼樣子?會不會已經嫁人了?或者悽慘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杳無音訊的陳成,惟一讓自己感到敬畏的陳成,正在他的天地裡玩着什麼新的手段?……

他們走馬燈一樣地來深夜造訪他的夢境,卻又不把自己的真實狀態告訴他。不!僅僅因爲他們還活着,他也要活下去,不是從這裡落荒而逃,而是作爲一個男人,光明正大地從大門走出去。

這一天終於來了。他邊亞鍕等的不就是這一天嗎?他沒有理由不爲此而瘋狂啊。

那些正準備上工的犯人們還以爲出了什麼事情,等他們圍上來,並從地上撿起那張紙時,都對他投去了羨慕的目光。但看到指導員犀利的目光,他們還是不由退後了兩步。

邊亞鍕終於安靜了下來。他看了看不遠處的獄友,擦乾了眼淚,說:“兄弟們,我不再等你們回來了,如果將來誰有機會去北京找我,我要是裝大頭不買賬,你們就罵我邊亞鍕是狗孃養的,是畜生。”

辦完了手續,走出礦區大門,邊亞鍕又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這座養在深山裡的煤礦。他的心情是複雜的,這就是他養命十六年的地方,這就是他死而復生的地方。金色的陽光照着他健碩敦實的身體和有些蒼白的臉龐。他大步向山外走去。

我還會來這裡嗎?他想着,不由打了個冷顫。

坐上汽車,再換上火車,邊亞鍕選了一個靠窗的地方坐下。

離家越來越近了,看看窗外一會兒,又回頭瞅瞅車廂裡昏昏欲睡的人羣。一切都讓他感到陌生,而又莫名地興奮。無論是車廂裡的裝飾,還是人們的穿着打扮、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和他原來見過的決然不同,甚至列車廣播裡的播音員的聲音也軟綿綿的,彷彿在糖水裡浸泡過。

他突然想起了小時候學過的一首唐詩: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他下意識地抹了抹自己的鬢角,的確,那裡已不知不覺間染上了幾多斑白。他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知道北京已經變成了什麼模樣,也不知道她是否還認識他這個叫邊亞鍕的不肖兒子。

邊亞鍕回到北京第一個找的當然是陳成。在去找陳成之前,他獨自一個人,找了一輛自行車,用一個月的時問,把東西南北城轉了個遍。他可以兩手空空,但不能腦中也空空。

“邊亞鍕回來了。”這個消息如果在十六年前突然傳開來,肯定有人聞風喪膽、有人磨刀霍霍、有人拍手稱快的。但十六年後,卻如一粒石子投入大海,甚至沒有激起一點浪花。邊亞鍕對此是有足夠思想準備的,但還是感到有些隱隱的失落。看來,一切都不會像自己在回來的火車上想的那樣順暢如意。

他必須儘快把自己融入當下的生活。

忘記過去,從新起點開始。

他面臨的問題和十年前的陳成幾乎是相同的。

儘管整個北京城的格局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原來的荒涼田野上憑空崛起了一座座高樓,皇城根下的那些迷宮一樣的衚衕也都拆的拆了,改的改了,邊亞鍕還是憑着自己靈敏的嗅覺,很快就找到了陳成原來的家。

邊亞鍕離開時候的四合院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比那時更擁擠了些。邊亞鍕敲了幾下門。過了一會兒,房門才“吱”的一聲拉開了,探出一張沒有表情的女人臉來,冷冰冰的聲音問:“你找誰?”

“找陳成。”邊亞鍕自己也有些懷疑了,又看了看四周,“這兒是陳成的家嗎?”

“是。”女人又說,“不過——他已經搬出去住很多年了。你是——”

“我是他的朋友邊亞鍕。麻煩……”

沒等他繼續往下說,女人突然提高了聲音,“你是邊亞鍕——你真的是邊亞鍕?”

“你是一”

“我是小妹呀,你沒認出來呀——”

門“咣噹”一聲徹底向他打開了。

邊亞鍕終於撥通了陳成的電話。邊亞鍕說,“我是邊亞鍕,怎麼樣,還能想起我嗎?”

電話那端突然沉默了下來。

“邊亞鍕”這幾個字像一聲炸雷一樣在陳成的耳邊迴響着。

這麼多年,他差不多已經把自己這個曾經生死與共的朋友遺忘了。今天他終於回來了。不知道爲什麼,涔涔的熱淚已經不知不覺順着他的面頰淌了下來。

“你回來了?回來好,好……”說到最後,陳成幾乎變成了下意識的喃喃自語。

“我想見見你。”

“什麼時候?”

“現在!”

“現在?”

“是的,現在。”邊亞鍕又重複了一句,語氣裡帶着明顯地不容拒絕,“只要十分鐘。你回家來吧。”不等陳成回答,邊亞鍕就把電話掛了。

陳成和邊亞鍕就這樣在十六年後重逢了。

一旦置身於這座他們曾度過無數個不眠之夜並且庇護了他們生命的屋子,兩個人彷彿一下子回到了當年。他們互相有些陌生地打量着對方,力圖從那裡找到一些當年的影子來。

但是沒有,真的一丁點也沒有。坦率地說,兩個人都有些失望,尤其是邊亞鍕。

兩個人互相伸出了雙手,卻沒有握,而是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陳成說:“王星敏去美國了,申金梅回了朝鮮,還有阮晉生,聽說他利用原來在黑龍江建設兵團的關係,和俄羅斯搞貨物交易,生意做得特別好,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阮平津呢?”陳成還要往下邊說,邊亞鍕突然打斷了他,目光像刀子一樣盯着陳成。“你知道這麼多年我最想知道的是她的下落。”

陳成的頭慢慢低了下去。陳成說,回到北京後,打聽到她的下落,我曾去吉林白城找過她。

“你見到她了嗎?”

陳成點點頭。“她嫁給了當地的一個農民,還生了兩個孩子,曾作爲知識青年紮根農村的典型被國內許多新聞媒體報道過……我就是拿着一張帶着她照片的報紙才終於找到她的。”

“她給你說了什麼?”

“她說,她不認識阮平津。她又說,阮平津已經死了。”

陳成又搖搖頭,嘆了一口氣,繼續說:“不但我去找過她,阮晉生也不止一次去找過她,而他得到的回答也幾乎是相同的。

甚至最後,她竟然點燃自己的房子,從所有相識的人面前,神秘而徹底地消失了。看來她是不屑於再看到我們,在阮平津的心中,真正已經死了的是我陳成,是阮晉生,是我們這些行屍走肉。“

據小妹說,那天晚上,兩個人喝了很多酒,哭了笑,笑了哭。

然後繼續喝酒,繼續哭笑。一會兒抱作一團,一會兒又眼珠子血紅的逼視着對方,也許他們悶在心裡十幾年的委屈都到了痛快淋漓地發泄。

天亮的時候,兩個人一起離開了家。

邊亞鍕告訴陳成,他要親自去白城走一趟。

“不到黃河我是不會死心的。”邊亞鍕的牙齒咬得咯咯響。

半個月後,邊亞鍕又找到了陳成。邊亞鍕的神色非常疲憊和沮喪,人也幾乎瘦了一圈,彷彿一下子老去了十歲。尤其和陳成對比起來,簡直是兩代人。能夠猜得出,這段時間裡,邊亞鍕一定找遍了阮平津可能藏身的所有地方,以邊亞鍕的性格,如果你告訴他,腳下地挖三尺,就能找到阮平津,他也會毫不猶豫挖下去的,即使是他明知道你說的是一句徹頭徹尾的謊言。

這一次見面的地點,陳成選擇在不久前他曾經由劉大健帶着去過的王府大酒店。陳成的想法是,那裡雖是皇甫國榮的盤子,卻也是如今最安全的地方。以他現在的敏感身份,如果他和邊亞鍕兩個人的交情被場面上的人知道了,至少不是什麼好事。

還有一點,亞鍕畢竟被勞改了十六年,和現在的社會幾乎是完全隔絕的,他必須適應現在的社會,包括這個社會的黑暗齷齪和聲色犬馬。他還要和邊亞鍕好好談談他將來的生活。

陳成讓王一兵把車開到王府大酒店,自己和邊亞鍕下車後,就讓司機先回去了。陳成讓邊亞鍕重複了一遍劉大健帶自己初次上門的經歷。自己則半路漓了出來,坐在一樓的大廳裡,邊喝咖啡,邊靜靜等待着邊亞鍕完事後下來。皇甫國榮見他一個人坐着,過來和他打招呼,笑着說,“陳主任,你這個大忙人,怎麼有機會過來了?”陳成只好尷尬地說,自己是路過,正好一個少年時的朋友想來看看,就讓他上樓了,沒好意思打擾皇甫局長。皇甫國榮說:“沒事兒的,陳處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那今天我請你和你這位朋友吃飯。”陳成說:“今天就免了吧。我還想和我這位朋友單獨聊點事情。改天吧,改天多喊幾個朋友過來,大家再好好樂一樂。”皇甫國榮說那我就不奉陪了,說完轉身上了樓。

大約過了有一個多小時,邊亞鍕滿臉羞紅地從電梯裡走了出來。顯然,他對此還缺少足夠的心理準備。

陳成趕忙招呼他過去,又向服務生要了一杯咖啡,遞給邊亞鍕,打趣地說,“亞鍕,洗得怎麼樣,還舒服嗎?”

邊亞鍕說:“你這哪裡是讓我洗澡啊,你是在給我洗腦子呢。”

“哪裡,我這是讓你嚐嚐人間煙火的味道。”

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陳成說:“亞鍕,咱們說點正經的。你也從山西回來這麼長時間了,阮平津也找過了,下邊接着又有什麼打算,不知道腦子裡有沒有個思路?”也許是在官場上待得太久的緣故,陳成的話語間也帶上了濃重的官場味兒。

邊亞鍕皺了皺眉,向陳成要了一支菸,點着了,猛抽兩口,搖了搖頭,反問陳成:“像我這樣的人,要文化沒文化,要學歷沒學歷,要金錢沒金錢,要關係沒關係,要頭腦沒頭腦,你說我能幹些什麼呢?”

“那也是,”陳成想了想,“但這畢竟不是我們在學校裡那陣子了,再靠耍刀子弄棒打天下肯定是行不通的,你回來這麼多天也看到了,現在的社會,誰是大爺?誰有錢誰就是大爺!有錢就能買權,買女人,有權就能獲取更多的錢。”

“可這合理嗎?”

“什麼叫合理?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我開始也不認這個理兒,這不是過去批判過的資本主義的混賬邏輯嘛。總想着過去的輝煌,認爲自己就是爺,有使不完的本事,但後來看,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你沒錢沒權,就只是孫子,連狗都不正眼看你。沒辦法,我徹底投降了,亞鍕,你可以說我陳成變俗了,像王星敏、申金梅一樣,遠遠地躲開我。可我得養活老婆孩子,我也不能讓當部長的岳父大人看扁了,我得在這個社會上混個人模狗樣的,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它當垃圾給扔了,而且我要比別人活得更好,我要用自己的智慧去爭取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你知道騎虎難下這個成語吧,我現在就是這個心情,既然上了官道,我就要去不擇手段做更大的官,從本質上講,做官和經商是相同的,都要挖空心思去獲取最大利潤。再說,別人都在大踏步前進,我要是原地踏步,對你們這樣的朋友也沒法交代!”陳成喝了一勺咖啡,平息了一下自己。對邊亞鍕說,“總要做點事情吧,這樣閒下去,好好的人也會閒出毛病來的。”

“混吧,先混上幾年再說。”邊亞鍕長嘆了一聲。

“混?說得輕巧,你我都奔四十的人了,已經混了半輩子,還能混得起嗎?我們已經沒多少混的本錢了。剛從山西回來那陣兒,我也想過混,還像過去那樣胡鬧一把,後來不自覺地人了道,我才明白了,自己一旦走出了這一步,就有了一種新的本能,就沒了退路。什麼叫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就是!我並不是說自己多麼在乎那些好處,好處當然很重要,但比好處更重要的是自我感覺。那種生命被認可的感覺、叫虛榮也可以。我放下了世界,進入了自**作,本來只是想得到些好處,卻意外地找到了和當年相似的那種感覺,那種感覺不是含在口裡的巧克力糖,不是穿在身上的名牌西服,不是戴在手腕上的進口表,也不是握在手心裡的沒有骨頭的小手,而是遠遠超出物質感受的精神體驗。就像你剛剛玩了一個小姐,什麼感覺?爽!儘管這爽你明知道非常無恥,甚至跳出來看,我所謂的感覺和意義也非常可憐,只是生命過程中即生即滅的存在,但對我來說卻非常重要,畢竟人生也只是一個過程啊,你自己想停下來,還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推着你向前推進。說到底人還是需要生活的目標和理想的,沒有這個東西,靈魂就找不到歸宿,存在就找不到意義。上帝真是一個聰明的傢伙,他爲人設計了無聊的感覺,又設計了逃避的方式,這就是錢、權、色。亞鍕你笑什麼?你是不是認爲由我們這樣的當年的流氓魔鬼來談論上帝是可笑的?”

“不,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上帝,如果有,我蹲勞改的這些年,他到哪去了?”邊亞鍕一臉的不屑。

“重要的不是上帝,而是信仰。站在上帝的高度看人類,你會發現我們根本就不值得一提,真正的流氓和魔鬼不是我們,而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政客,最大的政治家就是最大的流氓。我們充其量也就一小鬼而已。”

“人生最大的使命就是選定一個目標,並把它視爲信仰,以此來逃避空虛,逃避無聊,逃避無意義的真空。我平時在心裡罵權和錢是兩個俗物,漸漸地才感到俗物的妙處。它可以成爲無限的目標,其他任何東西都不能替代的目標,目標是虛擬的,但是成就感帶來的充實和滿足是真實的,因此虛擬的真實比所有的真實都更加真實。以前我覺得那些暴發戶、大款都是愚不可及的傻瓜,錢多得花不完,還整天那麼挖空心思賺錢,恨不能把全世界的錢都賺到他的名下來,幹什麼,累不累?錢是什麼,兩腿一蹬,你能帶走一分嗎?有一次我看了李嘉誠的自傳,他說賺錢的快樂不在錢賺了多少,而在於如何賺到的這一分錢。所以現在想起來,認爲他們是傻瓜的人才是傻瓜呢。你說我是鬼迷了心竅也可以,但我相信我這一輩子不可能有其他選擇了,權和錢,我必須抓住這兩根救命的稻草。你看那些大人物,遠的不說,、,明明已經高不可攀了,卻還要孤注一擲,他們不是傻子。”

“亞鍕,你看這樣行不行?”陳成試探性地看着邊亞鍕,“你先到深圳那邊走一趟,住上兩個月,主要還是開開眼,長長見識,疏通疏通關係。就是你說的洗洗腦子吧。另外,我籌劃運作資金,你具體操辦在那邊註冊一家建築材料公司。當然了,公司法人也是你,你知道,以我現在的身份是絕不可能自己出面搞這個的。上邊也不允許。”

“在北京註冊不行嗎?”

“不行,必須在外地註冊,而且必須由你出任法人代表,至於我的幕後背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把公司註冊下來,你在那邊先張羅一些小業務,等我在開發區把各種關係理順後,將來可做的事情肯定不會少。只是這樣是不是有些委屈你?”

陳成看着邊亞鍕:“我今天說的可能太多了些。你要是覺得陳成不夠朋友,這點東西就算咱們這麼多年,我的一點心意。”

陳成轉了話題,拉開隨身的公文包,從包裡抽出一張支票,說:“這裡是10萬元,你去深圳的活動費用,等那邊聯繫好了,註冊所需的資金我再想辦法。”

望着邊亞鍕懷疑的目光,陳成又說:“你放心,這錢是乾淨的,也是我這些年所有的心血。”

邊亞鍕沉默了一會兒,說:“好吧,我答應你。”

陳成這才滿意地笑了,“亞鍕你信不信,我們兩個聯手,肯定會所向披靡的。”

“但願如此,”邊亞鍕望着陳成,總感到面前的他是那樣陌生。

陳成舉起杯子和邊亞鍕碰了一下,“祝我們倆成功。”也許是陳成太專注了,他竟沒有看見遠處陰影裡,一個人嘴角正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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