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臉上絲毫沒有作僞的燦爛笑容讓歐陽笑傾微微一怔,隨即嘴角浮上一絲苦笑。她剛剛還抱着獨痛不如衆痛的想法將顧爽懷孕的消息告訴約翰,卻忘了兩國的思維差異。在約翰的國家,分手、離婚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離了婚分了手,大家仍舊和和氣氣地往來,擁抱親吻啥的也毫無尷尬,哪裡會像國內分個手離個婚,原本最親密的人成爲陌路都是輕的,很多還會成爲仇人!
看來,不論她在國外生活多少年,但從小養成的思維定式已經根深蒂固,在很多時候,還是沒辦法改變啊!
“那我,該去恭喜!”約翰似乎思索了一下才找出一個合適的詞彙來,行動卻絲毫不受阻滯,話音未落,人已經朝着顧爽跑了過去。
歐陽笑傾臉上強撐起來的笑容一垮,身體也下意識地僵硬地挺直了一些,幾息後,她還是暗暗地吸了口氣,強迫自己臉上掛上一張微笑,攥攥拳,挺直腰身,朝着那個喜氣洋洋的方向走去。
不管心裡什麼感覺,這種情形和她的身份都不能做出什麼讓雙方都難堪的事情來,哪怕讓人誤會的表情和話語都不行。
鄭卓然高興地像個傻子,看那樣兒好像要普告天下,讓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做爸爸的喜訊。顧爽好不容易應付了一大堆人的恭賀,又安撫住不放心的鄭卓然,這纔回到自己的小院。鄭卓然跟着考察團下鄉了,車子也不讓她碰,而是委託一名不跟隨下鄉的工作人員給送回來的。
雖然對鄭卓然表示自己很好,但一早上又是嘔吐又是去醫院的折騰下來,她還是很疲憊了,更何況,即使沒了飯菜味道的刺激,那股子噁心勁兒卻彷彿纏上了她一樣,並沒有完全消除,很不舒服的同時,也讓人容易生出一種倦怠感來。
回到家,顧爽將桌子上的碗筷和沒吃多少的早餐收拾進廚房。兩屜三鮮包早就冷了,腥味兒更重,惹得顧爽的腸胃又是一陣翻涌,然後衝進洗手間又吐了一回。
這一次,完全是乾嘔了,什麼都沒能吐出來,卻抽乾了她身體裡僅存的一點兒力氣,從洗漱間出來,顧爽就直接回了臥室,爬上牀躺下了。
忍着隱隱的噁心躺在牀上,顧爽閉着眼睛,腦海裡卻不由地再一次迴響起那位年輕醫生的話來。雖說她當時反駁的時候氣勢很足,但那些話也並非一點兒沒有影響到她。
她的手輕柔地撫着自己的小腹,開始回頭慢慢回想自己這一段時間做過什麼事,吃過什麼東西,當然,製造小生命的另一半。
因爲,兩人都不排斥要孩子,所以一直沒有采取什麼措施。可,也因爲大半年沒有消息,所以兩個人都有些大意了,並沒有像很多準備造人的夫妻那樣,加強營養啊,注意飲食啊,還有杜絕菸酒或者有害物質的接觸什麼的……
此時回想起來,雖然她並沒有不良嗜好,工作中也不會接觸到太多的有害物質,可這段時間工作卻非常的忙碌,充足的休息是談不上的,電腦手機等輻射源也沒有迴避……至於鄭卓然,同樣的工作繁忙不說,酒是一直沒有注意的,特別是爲了儘快地融入到當地的環境中,他參加的酒宴自然不少,在一大羣豪爽的西北漢子中間,想要少喝酒都不可能。雖然不至於次次爛醉,但每次都喝的不少就是了。
都說酒精可能導致精(禁詞)子變弱,也有可能會影響到後代的智力……
不知不覺的,顧爽心裡也煩亂憂慮起來。
迷迷糊糊地,她感到自己懷裡軟軟的溫溫的,低頭一看,居然抱着一個胖胖的嬰兒。嬰兒看起來粉白粉嫩的挺漂亮,只是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嘴巴張着,還留着口水,目光也很空洞,並沒有小嬰兒眼睛的黑亮和清澈。
都一歲多了,還沒有意識,更別提會說話會給人迴應叫人什麼的了,果然,她生了一個癡兒啊……
看着懷裡的孩子,顧爽一陣傷心一陣心疼,胸口憋悶的生疼生疼的,終於,她抱着嬰兒哭泣出聲。她做事從不後悔,可這一回,她後悔了,既然 沒采取措施,怎麼就沒想到注意一下呢?就因爲她的大意和忽略,才讓自己的孩子成了癡兒啊……
滿腔的悔恨和悲痛,隨着哭聲發泄出來,還有滾滾而下的淚水也沖刷不盡的悔恨……
嘭嘭嘭……
“小顧,顧爽……”
哭泣中,隱隱的敲門聲和呼喚聲彷彿從天際傳來,將她從夢靨中拉扯了出來。
聽到敲門和呼喚之後,顧爽迅速地清醒了過來,意識回覆,還沒睜開眼睛,她卻已經知道自己做惡夢了,可心裡明白,她眼中的淚卻一時半會兒止不住。
“顧爽……顧爽……”門外的呼喚聲略停了片刻,就再次響起。緊跟着呼喚聲的還有她的手機鈴聲,也從客廳裡傳了過來。
顧爽終於伸手抹去了臉上亂七八糟的眼淚水,掙扎着從牀上爬了起來,臨下牀的時候,她伸手撫了一下自己仍舊平坦的小腹,暗暗決定,儘快去做一個全面的檢查。她很清楚,自己像很多孕婦一樣,產生了孕期抑鬱,她必須儘快讓自己確定一下情況,把這些抑鬱的情緒打發乾淨,不然,即使孩子本來沒有問題,也會因爲她的心情抑鬱受到影響了。
匆匆地走進客廳,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的同時,顧爽扒了一下頭髮,走進洗漱間拿了毛巾將臉上的淚跡抹乾淨。
“呵呵,嫂子,想躺一會兒,就睡着了……我這就給您開門!”說着,顧爽掛斷了電話,並將毛巾洗了一下,捂了捂眼睛,讓因爲哭泣乾澀紅腫的眼睛緩和了一下,這才走出門去,給鍾書記和人大主任家的嫂子開門。
人大主任的妻子,雖然顧爽也叫嫂子,卻已經是快五十歲的人了。相對於秦麗麗的爽快熱情,人大主任家的曲嫂子就是敦厚淳樸形的的大姐了。
兩個人進門,自然先說了一番恭喜的話,繼而,女人們就開始關切起顧爽的感受來,當然了,像一些女人們比較私密的話題,秦麗麗也問的很順溜。倒是曲嫂子非常體貼,知道顧爽早飯沒吃好後,問了一聲顧爽對什麼味道敏感,立刻挽了衣袖進了廚房,她說小米粥很不錯,再做個小酥餅搭配着吧。
而秦麗麗也不甘落後,立刻動手將茶几上的一盤水果拿過來,削皮切塊,盛在一隻盤子裡,送到顧爽的面前:“來,吃些水果。呵呵多吃水果,孩子的皮膚好哦。”
這話一說,顧爽不由想起著名的小品‘超生游擊隊’中的一段對白。記得宋丹丹當時說:……你吃大蔥的孩子還想和人家吃水果的比啊,人家吃水果的孩子,個頂個水靈靈的,你再看咱這仨丫頭,個頂個的蔥絲綠……
顧爽忍不住就笑了出來,並將這句話說出來,引得秦麗麗和曲嫂子也跟着笑了起來。
有這兩位陪着說說笑笑的,顧爽也覺得心裡那股子鬱氣散了不少,心情開朗了,胃口也跟着好了許多,等曲嫂子烙好了小酥餅,巴掌大的酥餅,她居然吃了兩個,還喝了一碗小米粥。
“曲嫂子烙的酥餅真好吃……嗯,秦姐拿來的小蘿蔔也好吃!”
顧爽說的小蘿蔔,就是用嫩嫩的蘿蔔醃製的鹹菜,清脆爽口。一頓飯吃下來,顧爽居然沒有犯惡心。
熱乎乎的飯吃下去,顧爽覺得精神和體力都好了不少。又和兩位大嫂說了會兒話,臨近中午,兩人又一起告辭了。
看着被兩個人幫忙收拾乾淨的房間,顧爽轉回房間,拿出自己的小行李箱,開始準備行裝了。
投資考察團今天是最後一天,鄭卓然估計要晚上才能回來,說不定還要送行什麼的,顧爽卻不想等了,她想盡快回去,儘快做完全面檢查,然後讓自己和家人安心下來。
行李很簡單,沒用幾分鐘就收拾好了。顧爽拿出手機,還是首先撥通了鄭卓然的電話。
一說自己準備回去,鄭卓然就立刻告訴她,讓她再等一天,他明天就陪她一起回去。
考慮到鄭卓然的擔憂,顧爽並沒有堅持,而是很柔順地答應了下來。
剛剛吃完飯,也不想再爬上牀躺着,顧爽拎着手袋出了門。
小沙粒在寶寶開學後就送回了他毛丹身邊。如今,已經三個多月了,毛丹的房子在沙暴中垮塌了,縣裡和毛丹商量過後,暫時縣城裡租了一個小院兒,將母子倆安置在了在那裡,生活仍舊由那位照顧毛丹的護工照料,只等毛丹的身體徹底恢復之後,顧爽就安排她去自己的種植園工作。其他的活計做不來,在廚房裡做做飯還是能夠勝任的。
這一次,顧爽給毛丹和沙粒帶了一些食物和水果過去。毛丹的身體恢復的很好,骨骼接駁的地方據說癒合的不錯,但因爲之前肩胛骨和上臂骨骼碎裂的比較嚴重,當時治療加裝的固定鋼釘暫時還不能拆除,需要等骨頭徹底癒合之後,也就是大約一年後,才能在做一次手術,將鋼釘取出來。
不過,現在,毛丹的活動基本已經恢復了,自理已經不成問題。
顧爽去的時候,毛丹母子正在吃午飯,吃的是臊子面,擀麪和切肉之類的活計是護工做的,臊子卻是毛丹熬製的,油亮醬紅的臊子漂在麪碗裡,馥郁着一股濃郁的香。
沙粒已經變得很活潑,雖然還有些羞澀,但見了顧爽卻仍舊掩飾不住小臉上滿滿的喜悅來。並怯生生地詢問寶寶哥哥。
顧爽將寶寶給沙粒帶的小玩具交給他,沙粒的眼睛就笑彎了。
不過,顧爽對那股濃郁的臊子香味兒卻有些接受不了,聊了一會兒,還是匆匆告辭了。
下午,鄭卓然回來的很早。從他的嘴裡,顧爽知道,投資考察團已經離開了。雖然,這一次考察團有幾位有意向投資,卻並沒有確定什麼項目。這個結果,讓抱了很大希望的西關縣官員們有些失望。
但轉念想一下也就想開了,實際情況就是這樣,畢竟沒有幾個會像顧爽這樣義無反顧地跑到這種地方來投資。商人們雖然對這個地方很有興趣,但說到真正投資,還是謹慎了又謹慎,誰的錢都不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誰也不想拿着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錢打水漂。
而讓顧爽比較吃驚的是,鄭卓然回來了,還帶回了當天晚上的兩張機票,直飛京城的。
匆匆地坐上趕往蘭城的車子,鄭卓然還告訴她,他已經約好了秦院長,定好了第二天上午的婦科專家。
顧爽聽了只是靠着鄭卓然的肩膀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她知道,她憂慮一分,鄭卓然卻至少比她憂慮好幾倍。畢竟,他比她更加沒有心理準備。面對許多商業政治問題都泰然若素的鄭卓然,在這方面也幾乎就是一張白紙,沒有任何認知。
無知者無畏,在這個時候並不成立。
因爲不瞭解,又因爲那位年輕醫生的一番說辭,鄭卓然這位毫無心理準備的準爸爸會更加擔心和憂慮。
不管現在的醫療條件怎麼發達,每年仍舊有大量的殘疾兒智障兒出生,是一個不可迴避的事實。特別是只有四十多天的胚胎,即使當今最先進的檢查手段,能夠看出來的也不過是着牀是否正常,早起發育是否合乎常規,對於胎兒的發育問題,不論肢體還是其他都沒辦法確定。當然了,智力和一些隱性疾病,比如聾啞、視力障礙,還有先天性血液疾病之類,孩子不生出來根本沒辦法察覺到。甚至,有些是需要到孩子一週歲或者更大些才能夠看出來。
一路乘車乘機,顧爽和鄭卓然的手始終都緊緊地握在一起。
顧爽靠着鄭卓然的肩膀,思緒悠悠:不管年齡、不管階層、不管受教育程度,只要選擇了孕育一個生命,就好比一場豪賭開場。壓下的賭注卻都相同,那就是對新生命的希冀和期盼。希望很美好,結果卻無從得知!
能夠做的只是盡力和耐心,然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