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卓然沒有跟何安一起走。
兩人目送着何安的車子消失在路口,鄭卓然看着顧爽,雖然午飯沒有喝酒,顧爽對上的他眼睛時,卻莫名地感到鄭卓然的神情有一絲薰然,那看着她的目光讓她心頭一跳,突然心底某一種早就可能意識到的感覺,猛地跳了出來,讓她一陣慌亂,匆匆地躲了開來。
鄭卓然眸子暗了暗,隨即恢復了一貫的溫暖和煦,笑道:“明天我有個私人聚會,想邀請你,有沒有時間?”
顧爽也快速平復下心情,平靜下來,不由生出一絲愧疚。
她不是真的懵懂不知事的少女,鄭卓然對她的不同她又怎麼可能感覺不到。之前,之所以沒有考慮這個問題,甚至一次次接受他的幫助,都是下意識地逃避這些背後的原因吧!因爲她沒有更多的人依靠,甚至除了朱莉連個朋友都沒有。她不敢深想,她這麼做是不是太自私,是不是太齷齪,更不敢想若是有一天,鄭卓然失去了這份耐心向她表白,她會怎樣應對?答應他嗎?她連這個可能都沒想過。
可能是她下意識裡已經否決掉了,所以,她可以平靜以對。她雖然可以活得自強自重,可那是基於她一直以來生存的社會層次。哪怕是在陳家遭遇那些,她也從來沒有自卑過。但,面對鄭卓然,特別是通過韓心悅之事,她瞭解到鄭卓然背後冰山一角後,她就知道了他和她之間的差距,稱之爲雲泥之別也不爲過。
她爲一而再地利用對方而愧疚。可當鄭卓然如此詢問之時,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絕。更何況,人家剛剛幫了個大忙,回身就變臉……她再齷齪,還是做不出來。
頓了頓,顧爽沒有回頭,臉上的表情卻慢慢恢復了一貫的淡然平靜:“什麼時間?”
鄭卓然緊握的拳頭一下子鬆了開來,眼中的緊張一閃而逝,笑道:“晚上,在紅葉山莊。”
紅葉山莊,與劉長洲開發的林楓山莊不同,並不是一個住宅樓盤的名稱,而是一個位於南市南郊臥佛山的一棟私人會所的名字。那裡,本是國家某大型企業的療養院,古木茂林,環境幽雅。只是後來大型企業解體,這個療養院也就辦不下去,被某位神秘人士接手,轉而改造成了一個私人會所。就像江南水景開拓了南市餐飲的新模式一樣,紅葉山莊同樣也開拓了南市高檔休閒消費的新模式。而且,至今爲止,在南市,紅葉山莊絕對仍舊是最高檔最神秘的會所,沒有之一。
顧爽對此處自然早有耳聞,只是在她的印象中,這種高檔消費的地方,一直以來都是神秘而隱晦的,而且也往往帶着某種無關緊要的不認同。那些地方,在普通百姓眼中,就是紙醉金迷,豪奢墮落的代名詞一般。
“紅葉山莊?”顧爽重複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問清楚比較好,免得到時候自己因爲不瞭解出了醜,也帶累鄭卓然難看,“什麼樣的聚會?正式嗎?”
鄭卓然顯然瞭解了顧爽此時所想,低低地笑了一聲,閃眼看到顧爽臉上飛起的一絲紅暈後,才驚覺地輕咳了一聲,道:“不用擔心,只是幾個朋友聚一下。都是很熟悉的朋友,有幾個還是你認識的,不用太在意。”
顧爽很想問一下是誰,話說她這段時間是認識了不少人,可真正熟悉的卻幾乎沒有。可想了想,她還是沒問。她去參加聚會,只不過是應鄭卓然的邀請,至於其他,她似乎都不必太在意。
點了點頭,顧爽笑道:“走,我給你看我剛剛培育出來的石斛蘭。對了,那個蘭花博覽會,是隻需蘭花參展,還是可以帶其他的花卉?”
鄭卓然挑挑眉,顧爽笑:“我去網上搜了好久,都沒看到這個問題的確切答案。我只是想確定一下,然後確定帶什麼展品參展。”
說着,兩人已經來到了一號溫室,也就是連接辦公區的展廳。
顧爽帶着鄭卓然走進門的時候,霍梅青正好剛剛掛斷一個電話,看到顧爽,就彙報道:“顧總,剛剛林楓山莊的劉總打來電話找您……”
顧爽點點頭,問道:“說什麼事了嗎?”一邊疑惑,劉長洲找她怎麼打到辦公室電話上了,他明明有她的手機聯繫方式啊。
霍梅青搖搖頭道:“劉總沒說,只說讓我轉告您,請您方便的時候給他回個電話。”
“好的,我知道了。”顧爽說着,習慣性地去摸口袋,一手摸空之下,纔想起自己把手機放在家裡忘帶了。難怪劉長洲把找她的電話達到了辦公室裡。
看樣子似乎比較急,顧爽也不急着回去拿手機,直接拿起霍梅青桌面上的電話撥了回去。
原來,林楓山莊明天要進行最後的驗收,劉長洲打電話過來,是希望顧爽明天能夠帶工程負責人親自過去一趟。劉長洲說的話很客氣,但顧爽卻心中感激。
聽劉長洲的話,明天前往驗收的比僅僅質監部門和住建部門的工作人員,還有劉長洲藉此機會邀請來的媒體和領導。劉長洲此次邀請她過去,這是要藉着林楓山莊驗收推介這個機會,也替天澤公司做一次宣傳。而劉長洲作爲客戶的身份,這種推薦,顯然比天澤公司自己花錢費力地吆喝管用的多。
劉長洲這是擺明了給她做托兒來了。
這種好事,又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的,顧爽自然很高興地答應下來。同時心裡暗暗讚歎,看人家劉長洲處理事兒多麼圓滑貼心,即還了人情,還讓對方感覺不到絲毫的生硬。相對於她初出茅廬的青澀,劉長洲簡直就是修煉成精了。
放下電話,顧爽和鄭卓然簡略地說了一下。她的意思是明日林楓山莊那邊的安排很可能會延續到晚上,屆時很有可能無法參加他的聚會。
鄭卓然倒也沒說什麼,笑着點點頭,隨了顧爽進入展廳大棚觀賞顧爽所說的新品石斛蘭。
石斛蘭,爲一種蘭科植物,具肉質假鱗莖,植株矮小,葉如竹葉,花朵似蘭,卻沒有明顯的脣瓣、龍骨瓣之區別,花瓣6片,四面散開,花瓣一般邊緣爲紫色,花瓣中心爲白色或淺綠色。因爲石斛蘭具有秉性剛強、祥和可親的氣質,被譽爲父親之花。
歷史上,石斛在中國多作爲藥用,被稱爲幾大仙草之首,補陰益津,補五臟,駐容顏,其譽不在蟲草、燕窩之下。而且,古時生於懸崖峭壁山石之上的方可稱爲石斛,補益佳品;生於櫟木等樹木之上的,則被稱爲木斛,無補益,不堪藥用。
說起來,顧爽此次培植出來的石斛蘭,卻是藥材途徑得來,是劉向民老爺子送給她的那些種子中的一種。當時,她種植之後,不多久就鑑別出了人蔘三七等比較大衆的藥材,但這一從瘦瘦小小毫不起眼的石斛卻並沒有引起她的過多關注,
之後,她也曾搜索過幾次,卻都無功而止。直到搬遷到西郊這邊,這一叢細細小小的植物,居然在莖頂開始冒出花葶,觀其形,竟然絲毫不亞於她培育出來的極品蘭花,至此顧爽纔算上了心,在有目的的在蘭科植物中搜索之後,顧爽才確定,這一小叢植物居然是傳說中的石斛。
而且,之所以,石斛到了西郊開花,還真是巧了,竟是顧爽不在意之下,移栽時沒注意,石斛種植之處,極淺的土壤層中竟碰巧埋了一塊大石,幸得溫室裡都是噴淋灌溉,這株石斛蘭得了水分,竟沒有枯死,反而像是一下子得了生機一樣,不但長高了一些,而且竟開始抽葶開花了。
是以,現在顧爽雖然已經將這一株石斛蘭移了盆,卻仍舊保留了石斛生長的那塊石頭,只是,在盆中加了血果肥料做底肥。
此時,鄭卓然看到的就是一個特質的青黑的石料雕就的花盆,裡邊也是一塊裸(禁詞)露的石塊,這株石斛蘭莖幹碧綠,如玉如翠,微微傾斜,卻又傲然直立在黑色的石塊之上,一根根彎曲的鬚根僅僅攀附在石塊表面,甚至,有一兩根已經深入了石塊的孔洞裡,緊緊地鎖住石塊的同時,扎入石塊下的土壤中。就在這株稍顯矮小的植株頂端,一簇素白微碧的蘭花幽然綻放,散發出絲絲令人清心愉悅的淡香。而最令人驚奇的是,整株石斛蘭,不論是碧綠而稍顯扁的莖,還是頂端素白雅緻的花朵,甚至連包裹着石塊探入沙泥的鬚根,竟都是那般的晶瑩玉潤漂亮的不得了。乍一看這下,很有一種誤會,這不是一株活生生的花卉,而是一塊完美的玉雕藝術品。又或者,這株石斛蘭就是一個易碎的冰雕,稍稍呵口氣,就能讓它融化了。
石斛蘭,歷史上的傳說甚多,給它蒙上了一層層神秘的色彩,但因其高昂的價格,現在國內外早已經開展了大面積人工種植。並且製作成盆景和鮮切花在市場上銷售。鄭卓然也算是經營着花店的業內人士,對這些不禁瞭解,而且他還親自參觀過浙江和福建的石斛蘭養殖基地。那裡大片的石斛蘭,或貼木,或基質栽培,種植面積都是以畝爲單位的。其所出產的絕大多數都是被製作成了藥材出售,只選取其中造型好,花朵漂亮的,纔會作爲盆栽或者作爲鮮切花供應市場。可,那數萬乃是數十萬株石斛蘭,卻都能如眼前這一株石斛蘭給予鄭卓然這般強烈的視覺衝擊。
在看到這株石斛蘭的第一時間,鄭卓然的心中竟不自禁地放輕了呼吸,只怕驚擾到這株落入凡間的精靈。
若說水晶蘭生就的驚豔和憐惜的話,這株石斛蘭引發的則是人不自禁的驚歎和不敢褻瀆。
生就水晶琉璃身,卻偏偏有一副錚錚鐵骨,傲立於堅石之上。既有蘭花的柔美清雅,又有咬定山石不放鬆的輕鬆之風。初初的驚豔之後,也唯有敬之嘆之,珍之重之!
片刻之後,鄭卓然的目光微微一轉,就從石斛蘭轉道身旁的女子身上。
顧爽今日穿了一條既簡單隨意的淡碧色亞麻長褲,白色的棉質t恤,長髮隨意披在肩上,看似隨意,卻淡雅如蘭。再結合他對她的瞭解,鄭卓然不由怦然,此女之氣質品性,豈不正是一株如蘭如鬆的石斛蘭?
看完石斛蘭,因顧爽要安排第二天林楓山莊的驗收,鄭卓然也就告辭離開。
林楓山莊的工程是由顧彬負責的,顧爽就去和顧彬打招呼,讓他準備一下驗收所需要的資料。顧爽自己卻是接到了何安的一個電話,立刻派人將一百隻綠頭鴨送去了江南水景。
然後,她就拿了兩隻綠頭鴨和兩隻錦雞,送往省質量檢驗總局,她倒不奢望在這裡能得到什麼太過誇張的論斷,她只需要一份比較數據化的營養成分鑑定書,只要證明她的養殖場裡出來的禽類沒有抗生素、添加劑等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行。畢竟,這個社會已經有太多食品安全問題讓人們對食品的安全畏之如虎了。
對於一種特別細嫩好吃的肉,人們這種被扭曲了慣性思維,很有可能想到的首先不是品質高,反而是用了什麼添加劑了。畢竟,瘦肉精、嫩肉精之類的早已經不是什麼新鮮話題了。
人們在已經幾乎完全忘記了自然狀態下生長養殖出來的蔬菜肉食是什麼味道之後,卻又不得不對自己曾經沾沾自喜的某些發明畏之如虎了。比如,曾經被誇大其詞的味精,比如被堂而皇之被國家法律法規允許十幾年的增白劑、甜蜜素等等食品添加劑。
天然、自然、綠色,這些早已經遠離人類生活的字眼,反過來卻成了人們趨之若鶩的代名詞。
第二天一大早,顧爽就和顧彬收拾了,一同趕往林楓山莊,到那裡與當初的施工負責人劉勇會合,然後,纔來到林楓山莊售樓處劉長洲的辦公室。在這裡等待驗收領導小組的到來。
劉長洲自然很忙,卻也沒有怠慢了顧爽一行,特意安排了一名溫婉大方的工作人員招待他們。
不多時,陸陸續續來了幾撥人,有媒體記者,也有劉長洲在商界的朋友、政界的官員,其中就包括市質監局的工程驗收小組。顧爽覺得人應該都到齊了,卻發現這些人很是淡定地在售樓處閒聊等待,似乎還有什麼重要人物沒有到場一般。
大約九點半,差不多幾乎所有人都起身迎了出去,顧爽心中詫異,卻仍舊跟着走了出去。
一看之下,真是驚歎不已。
最後來的果然是重量級人物,來人竟是省市兩級領導。可讓顧爽疑惑地是,來的領導不是市裡負責住建規劃的主要領導、也不是負責市容市政的領導,卻是負責漁林牧的鄒凱斌。另一個經常出現在省臺新聞頭條人物,卻被顧爽忽略了。關鍵是她對這位大神實在是不瞭解。
不過,顧爽也幾乎立刻明白了,劉長洲今天搞這一番大動作的主要目的了。看這領導團成員,竟是主要爲了烘托她的綠化工程而做的了。
顧爽能夠想到這一點,那些應邀的來賓中認識顧爽的人更是些在社會上打滾多年的人精,自然也都想到了這一點,看向顧爽的目光中,涵義就又多了一層不同。
就在顧爽站在人羣中,觀察琢磨的時候,一個好聽的女聲將她從人羣中挖了出來。
“顧總,就知道能在這裡見到你。”聲音嬌俏清脆,讓人聽之舒暢。
顧爽和其他人一樣順着聲音看過去,就看到市臺著名的主持人夏菲菲一身嬌豔的紅裙,笑靨如花地朝着她走過來。
說起夏菲菲,顧爽也算老熟人了。從鄒凱斌帶團參觀她的樓頂花園,到她的蘭花推介會,再到今天,雖然見面不多,算上今天也就三次,可顧爽對這個嫵媚不失幹練爽快的女子卻是頗有好感。於是,也就很高興地迎了上去。
“今天又是你們來的呀?”既然有省市兩級領導蒞臨,顧爽提前就想到了,劉長洲絕對不會漏請電視臺的記者。不過,照她所想,既然省級領導到場,怎麼的也該有省臺的記者隨行吧。可顧爽看了看夏菲菲身後那幾個扛着攝像機拿着各種器械的工作人員,卻都面生的很,並不是前兩次見到夏菲菲所認識的市臺工作人員。
夏菲菲顯然心情非常不錯,笑着道:“是啊,我剛到省臺,這麼快就能跟隨領導採訪,也很有些意外呢!”
顧爽心中微微驚訝,市臺和省臺雖然只差着一個字,但顧爽也知道,在市臺混的風生水起是一回事,但能夠進入省臺,並且在短時間之內就能跟隨領導採訪,那就不簡單了。可她卻記得,愛好八卦的朱莉明明告訴過她,夏菲菲出身一般,並沒有多少雄厚的背景,能夠做到市臺當紅主持人都是她自己努力的結果。這還曾經是顧爽對夏菲菲產生好感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夏菲菲剛剛這一句看似謙虛,其實不乏賣弄的話,卻讓顧爽頓時對這個女孩子有了不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