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林江並沒有來，我拎着包站在小區門口，很久都沒有打上車，眼看就要遲到了，但是內心卻忽然油然而生一種坦然。
我慢悠悠地走在街頭，看着身旁匆匆而過的人羣，他們從我身邊擦過，不時會有人撞到我的肩膀把我撞得東倒西歪的，但是我卻一點脾氣都沒有。
我本來以爲，昨天就是我心情最寒冷的低谷，但是很顯然，我實在太過樂觀了，生活沒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當我剛剛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張黎芬就一臉嚴肅地親自走到我身邊通知我：“到我辦公室來。”
就在我剛剛走進她的辦公室，在她辦公桌前站定的時候，她手一揮，一個文件夾騰空而起，然後嘩啦啦地散落在我的腳邊。
“陳桐，這就是在你的領導下做出來的項目書？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失憶了？所以能力完全回到了剛剛畢業的時候？”張黎芬就算是生氣，臉上也依然精緻而妥帖，她只需要一個犀利的眼神，就完全可以讓她的攻擊對象瞬間血槽全空然後敗下陣來。
果然，雖然我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在她的眼神之下，就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不可饒恕的錯誤，腦袋無比沉重擡不起頭來。
我蹲下身去，緩緩地收起那些白花花的A4紙，一頁一頁地翻過去，那份項目書看起來無比陌生，我不停地在腦海中搜索着，可是卻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看過這份文件，可是在最後一頁上，卻白紙黑字赫然簽着我的名字。
“張總……這是……”我站起身來，鼓起勇氣對上她的視線，心裡多了幾分疑惑。
她皺着眉頭坐在辦公桌後，語氣聽起來帶着滿滿的責備，還有幾分不耐煩，說：“你是想告訴我，你沒有見過這份項目書嗎？那你給我解釋一下，後面你的簽字是怎麼回事
？”
我垂下眼簾，沉默着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忽然之間，我想到了昨天，我剛剛來到辦公室裡，腦海中還亂七八糟糾纏拉扯着林江和魏唯的事情，芬迪拿着一個文件夾走進來讓我簽字。因爲她一向做事沉穩，所以我也沒有多看，就簽了字……
是她……一定是她！
“張總，我想起來了，這個文件是昨天芬迪……”
但是我的話還沒說完，她卻伸出食指在空氣中搖了搖，說：“我不想聽到任何解釋，交上來這樣的項目書，就是你的失職和不盡責，陳桐，我當初提拔你的原因你應該也瞭解，現在你一直拖着，我也不願意一直逼你做你不願意的事情，但是你這樣三番兩次出現這種根本就不該出現的錯誤，讓我很失望，我希望你好好反省一下，如果這種情況再出現的話……”
一種恐慌感在我的心頭瀰漫開來，我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一點一點變得沉重起來。
她停頓了十來秒，繼續說：“那我真的要考慮一下是不是要繼續讓你在這個位置上待下去了。”
她的聲音冰冷而生硬，臉上的表情讓我覺得無比陌生，好像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她一樣。
“聽明白了嗎？”她的視線如同兩條冰冷的水蛇一般纏着我，讓我無法喘息，只能用力點點頭。
但是她卻彷彿沉浸在羞辱我的這種樂趣之中，聲音又提高了幾個度，問：“點頭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會說話嗎？”
“聽明白啦。”我忍受不了走廊裡那種可以壓碎我每一節脊椎骨的沉默壓力，閉上眼睛用最大的音量回答道。
我鼓起勇氣擡起頭對上她的視線，看到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出去吧。”
我點點頭，紅了眼圈。
從張黎芬的辦公室出來之後，我迎面便撞上了朝這邊走過來的芬迪。她看着我，帶着一種同情的眼神。
“陳姐，是發生什麼不愉快了嗎？”她的語氣聽起來滿是關切，看不出一絲虛假的意味。
我擡起頭對她笑了笑，說：“沒什麼，那個項目書不太合適，你現在改出來，兩個小時之後交給我，夠了麼？”
其實我心裡深知，要重新做一份項目書即使兩天也顯得緊迫，更別提兩個小時了。可是我漸漸明白，這就是人心險惡，一味的退讓和善良只會讓那些人更加變本加厲，更加踩在我的頭上。
這是一個如同匕首般鋒利的冷漠時代，每天在這個城市匆匆而過的每一個人都戴着一副冷漠的面具，然後把這副虛假的面孔過成了最真實的生活。
每一天，都有無數的人涌入這個飛快旋轉的城市，帶着他們宏偉的藍圖，或者是肥皂泡的白日夢想，每一天，也有無數的人離開這個生硬冷漠的摩天大樓組成的森林，留下他們的眼淚。
早上我剛剛起牀的時候，顧澤正在洗手間裡大喊：“何翹翹把漱口水遞給我，廁所裡的漱口水不見了。”
我坐在餐桌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啃着土司，看到何翹翹腳上踩着十釐米的高跟鞋拎着愛馬仕，微微拉開洗手間的門把一瓶漱口水扔進去，然後“噠噠噠”地轉過身來走進餐廳裡。
“今天這麼早？”我嘴裡還塞滿了土司，看着她問出了這句話，忽然又覺得好像這句話不太合適，就好像是對着要去站街的雞驚訝地問：“今天這麼早？”
但是很顯然，何翹翹並沒有多想，她看着我鼓鼓的腮幫子，昂着下巴扔給我一罐牛奶，說：“要去跟一個獨立設計師見面，我堵了她很多次，她終於答應今天給我半個小時看看我的作品。”
我看着她身上光鮮亮麗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心酸。
匆匆吃過早飯之後，我跟她一起出了門。然而她雖然從頭到腳都是名牌，但是依然擺脫不了這種在高峰時期去擠地鐵的命運。
那些拎着Marcjabs包包的年輕白領從地鐵站嘈雜的人羣裡用力地擠出來，像何翹翹一樣踩着十釐米的高跟鞋飛快地衝上臺階，然後奮不顧身地向着人羣擠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