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那個器宇軒昂的“方總”，滿臉堆笑站在了孫立文的身側。
“請問，您是長鬆醫院普外科的孫主任麼？”
“方總”的語氣及盡恭敬，彷彿就像一個侍者正擔心着驚擾了皇帝的用膳。
孫立文轉過頭，看着那張與剛纔判若兩人的臉，然後滿腹疑問道，“我是。你是……”
“噢噢。”對方趕緊點頭，“我叫方清冉，和馮磊主任是好朋友。”方清冉一邊說着，一邊彎腰伸出雙手過來和孫立文握。
對於“方清冉”這個名字，孫立文本就聽着有些耳熟，再加上他一提馮磊，孫立文馬上想起了那件事情。
禮貌期間，孫立文放下刀叉站起身，伸出一隻手和方清冉握了一下，然後半回憶道，“你是那個叫賽……賽……”
“賽宏醫療科技公司。”方清冉急忙彎腰補充，“孫主任您記性真好。”
孫立文明明沒想起他公司的名字，方清冉卻急着誇他“記性好”，這個馬屁拍得不禁讓陳妍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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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主任，這位是您愛人麼？果真郎才女貌啊……”
方清冉又誇了陳妍幾句，正當陳妍不知如何迴應時，孫立文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之前打照面的時候，這個方清冉明明不認識自己，現在怎麼突然認識了？
孫立文正想找機會問，對方卻率先揭破了謎底，“呵呵，孫主任，相請不如偶遇，上樓聊會吧，包間裡有您的老朋友呢。”
“老朋友？”孫立文第一個想起的，是馮磊那張帶着壞笑的臉。
這個臭小子，碰見我了竟然不自己下來請我，還讓別人來請？你可真會玩啊。
孫立文這樣想着，便要跟着方清冉上樓，這時，陳妍卻猶豫着指了指那桌上剛吃了一半的食物。
“立文，要上去的話。我先把這桌結了吧。”
沒等孫立文迴應，方清冉卻搶道，“哎呀，孫夫人，讓您結賬，不是打我臉麼？”方清冉嘿嘿一笑，轉身衝着不遠處一個扎着小辮的年輕服務員揮了揮手，“小姑娘，把這桌記在201房間的賬上。”
那小服務員明顯是個新人，她先是愣了一會兒，眼見孫立文和陳妍已然上樓，只有那方清冉陪在最後，她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跟上方清冉的後面道，“先生，不好意思，樓上是VIP間，樓下是普通間，我們店這兩個賬戶系統是分開的，記不到一起，所以麻煩您先把樓下的賬……”
沒等那小服務員說完，方清冉回身一瞪，“自己想辦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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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立文上樓時，本以爲會看見馮磊坐在201的包間，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當他推開包間的門，看到的並不是馮磊，而是長鬆醫院的後勤科兼器械科科長吳輝，還有他手下的兩個辦事員。
實話實說，孫立文和陳妍對吳輝的印象都不太好。因爲長鬆醫院在吳輝包辦下所引進的醫療器械，質量平平，價格卻奇高，套用於鵬偉經常調侃的一句影視名句便是：咱們醫院的設備，向來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當然，這當中的貓膩，所有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吳輝也知道自己可能不受待見，所以上樓時看見孫立文和陳妍在樓下吃飯，也沒好意思直接邀請，進入包間後便和方清冉說了這件事。那方清冉早就想結識一下孫立文，一看有這等巧合機會，豈能放過，所以才急匆匆下樓邀請。
孫立文雖然看不上吳輝，可是場面上的客套還必須要有。
大家寒暄幾句之後，吳輝暗暗伸出肥厚的手掌，悄悄往坐在身邊那個紅裙女子的腰上拍了拍，面上卻一本正經道，“哈，小周，你們賽宏的醫療器械雖然已經進了咱們醫院的採購名單，可是，銷量究竟會怎樣，還要看人家孫主任呢。”
此時的小周已經把墨鏡搭到了額頭之上，露出了那一雙秋波瀲灩的雙眼，只見她端起面前的紅酒杯，婀娜走到孫立文身邊，聲音柔媚道，“孫主任，久仰大名，早就想認識您了。以後我們的產品，可就仰仗您了。放心，我們方總，可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呢。”
方清冉見小周如此說，也趕忙起身舉杯，“對對。我這人，沒有別的特點，就是知恩圖報。孫主任，正所謂日久見人心，您只要時時刻刻想着我們公司，以後會怎麼樣，您就看我表現吧。”
方清冉和小週一唱一和，要一起敬孫立文和陳妍一杯。礙於面子，孫立文只得起身舉杯相陪。
三人都站了起來，唯有陳妍坐在位子上不動，只見她抱歉笑了一下，搖搖手，“不好意思，我不會喝酒。”
其實，對於紅酒，陳妍還是能喝上一點兒的，而今天她之所以不喝，是因爲從她剛一進屋開始，對那個小周橫豎都看不慣。
陳妍不喝，誰也不能勉強。乾杯之後，那方清冉又急忙讓服務員給陳妍榨了杯鮮果汁。
兩杯紅酒下肚之後，尋個空隙，孫立文正色道，“其實，貴公司的產品究竟能達到一個什麼樣的銷量，最關鍵的根本，還是產品的質量如何。”
“呵呵，這個孫主任您可以絕對放心。我們的每個產品，可都是有臨牀數據支撐，而且經過質量審批的，不信這點您可以問問吳科長。”方清冉說着，看向吳輝。
那吳輝也立刻接過話，“的確這樣。質量報告和審批文件我都檢查過了，各樣手續齊全，沒有任何問題。我身爲醫療器械入院的第一把關人，當然要爲醫院負責了。不管怎麼說，我也不會拿自己的職業前途看玩笑，對吧？”
孫立文見吳輝臉上出現了少有的誠懇，一邊手捏着酒杯在桌上微微轉動，一邊若有所思道，“只要質量沒問題，一切都好說……”
見孫立文鬆口，方清冉興奮異常，他正準備趁熱打鐵時，包房的門卻被敲開，那扎着小辮的年輕服務員進來便鞠了一躬，一臉爲難道，“不好意思，方總，我和收款臺研究過了，剛剛樓下那桌，還是要先結一下。”
被打斷的方清冉一臉怒氣，狠狠瞪着那小服務員，“你們店怎麼搞的，這點小事都處理不明白？非逼我給你們老闆打電話麼？！”
小服務員被方清冉的表情嚇到了，喏喏不敢吱聲。
孫立文見此情形，知道小服務員說得是自己剛剛吃得那一桌，於是便要起身，“沒事，我去結。”
“別別。千萬別。”方清冉急忙站起身安撫住孫立文，然後給小周扔了個眼色，“小周，你去搞定吧。”
“嗯。方總，我這就去。”小周應了一聲，隨即把額頭的墨鏡重新擋在眼前，拎起小包跟着那小服務員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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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服務員把小周領到前臺，衝着那墨鏡下看不清的眼神，恭敬說道：“小姐。樓下那桌剛剛消費564元，您是現金還是刷卡。”
只見小周“哦”一聲，慢慢把手伸向包裡，當那小服務員和收款員都以爲她要付賬時，卻意外發現，小周掏得既不是錢也不是銀行卡，而是香菸和火機。
只見小周把煙插進墨鏡下的紅脣之中，點上吸了一口，慢悠悠說道，“我想你們應該先解釋一下，爲什麼總急着收那一桌的錢，是怕我們賴賬麼？”
“不，不是的。”小服務員急忙搖頭，“剛纔方總說要讓樓上和樓下的賬合到一處，因爲我們是兩個系統，這樣根本行不通。我本想着也可以等您們都吃完了，然後兩桌一起結，可是，我們店又有規定，如果顧客不結賬，就絕對不可以動桌上剩餘的食物。所以，爲了能儘快收拾樓下的桌子，給新到客人騰出地方，我們只能麻煩您結賬了，真的十分抱歉，影響您用餐。”
小服務員的解釋，已然十分詳盡，而且連連鞠躬表示歉意。
可是，小周卻依然抽着煙，沒有掏錢的意思。
“那我想問一下，你們餐廳的費用裡，有服務費麼？”
“有的。”小服務員點頭。
“那按照什麼樣的標準收呢？”
小服務員一愣，轉頭看看收款員，只見收款員陪笑着道，“小姐，我們的服務費包括開瓶費，座位費，呼叫次數費等等，樓上的包間貴一些，樓下的共用餐廳便宜一些。所以，每桌的情形都不相同的。”
小周吐了口煙，微微一笑，“你看，這些雜七雜八的服務費，連你們自己都說不清，你說樓上的那些大老闆們，會有興趣知道麼？”
那小服務員和收款員相互對望了一眼，均是一頭霧水，她們都不明白小周話裡的意思。
見對面一片迷惑眼神，小周也不繞彎子了，以教訓的口吻直白道，“知道麼，如果換個角度，我是你們的話，我就不會傻了吧唧去向樓上的老闆催費。”
小服務員和收款員都沒有回話，雙眼卻流露出好奇。
小周輕吐菸絲，慢悠悠解釋着，“我會先自己掏錢，把樓下五百多的賬結了，然後收拾了樓下的桌子，照常迎接客人。等樓上的那桌吃完了，我會把兩個賬單放在一起收，然後再禮貌多收200元的服務費……這樣一來，樓上的老闆沒被打擾會很高興，樓下又正常接客，而你的口袋裡又多了200元錢，你說是不是一舉三得呢？”
小周的話，讓那小服務員吃驚睜大了眼睛。
這時，小周的那支菸也抽完了，只見她把菸頭摁滅在收款臺的菸灰缸裡，從小包裡摸出六張鈔票，輕輕放在臺上，“小姑娘，記住了，如今社會，那些賺錢的機會，都是自己爭取的，不要傻傻等天上掉餡餅……行了，不用找了。”
最後，小周看了那呆呆的小服務員一眼，微微翹了翹嘴角，然後挎起小包轉身悠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