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震把自己的檔案交到了醫務科,領了白大衣以後,他就正式成爲長鬆醫院的一員了。院長陳平志給這批新來的醫生開了鼓勵動員大會,主旨是鼓勵大家不怕吃苦,努力學習本領,長鬆的將來是你們的等等,聽得尚震內心一陣熱血沸騰。
入職的第一天沒有分派科室,只是讓這些新入職的醫生整體參觀了一下醫院,瞭解各個科室的職能。這批新醫生以男生居多,而且個頭都不矮,他們成羣結隊在醫院裡穿梭,吸引了不少小護士火熱的目光。
參觀完醫院,在食堂吃了午飯,院方給這批新醫生放了半天假,整理自己的宿舍。醫生宿舍就在住院大樓的後面。這裡的原址是居民樓,後來被長鬆醫院買了下來,修整裝飾過後,專門作爲職工宿舍使用。
尚震住得是一個雙人宿舍,他的另一名室友叫做曹小志,是錦江醫學院的應屆畢業生。曹小志個頭兒比尚震稍矮一些,人精廋精廋的,還戴着一副度數很高的近視鏡,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學霸級的人物。但古語有言,人不可貌相,剛聊了幾句,曹小志的話題就開始往網絡遊戲上靠,當得知尚震什麼有些也不會玩時,曹小志的臉上有很明顯地失望閃過。
曹小志的家就住在濱海市市內,而且條件不俗,按理說他本可以住在家裡。但無奈這個曹小志是一個天生的遊戲狂,玩遊戲經常一玩就是一宿,所以他選擇住在職工宿舍,爲的就是隨時去網吧方便,還沒有父母的監管和嘮叨。才閒下來一小會兒,曹小志似乎就手癢不得了了,他拍拍尚震的肩,“我要去網吧爽一會兒,一起去不?”
尚震搖搖頭。
曹小志看出尚震與自己不是一類人,於是也不勉強,拎起衣服獨自出了宿舍。
像曹小志這樣的網絡戰士,尚震大學同學裡也有好幾個。尚震其實在心底裡有些瞧不起他們,覺得他們花着父母辛苦賺來得錢,不思進取,沉迷遊戲,實在不配去做一名醫生。
曹小志走後,尚震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他把剛發的白大衣展開,望着胸前紅絲繡成的“長鬆醫院”四個大字,心底裡又是一陣莫名激動,他不禁期待明天快些到來,他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分到哪一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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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的現實是用來和美好的希望做對比的,第二天早上科室分派的結果出爐以後,尚震的一腔熱情就被一盆冷水澆滅了——他竟然被分到了急診科。雖然醫務科科長段常青一再強調目前的科室分配只是輪轉,並不代表定科,但是十五個新入職的醫生中只有他一個人分到了急診,其餘不是外科就是內科,這似乎隱約說明了什麼。
“就當是去外科前的一種歷練吧。”尚震一邊安慰着自己,一邊有些忐忑地走進了長鬆醫院的急診室。
在走進急診室的那一剎那,尚震終於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這哪裡是醫院的急診室,這簡直就是菜市場啊——或者乾脆的說,這裡連菜市場都不如。整個大廳里人潮熙攘,到處還瀰漫着一些酒氣和嘔吐物的味道。移動病牀已經明顯不夠用了,到處橫七豎八放着一些摺疊牀。尚震小心地穿過這些摺疊牀,來到已經被患者家屬圍得水泄不通的醫生辦公站旁邊,隨便挑了一個正埋頭寫字的醫生問道,“師哥,我是新來的,請問馮主任在哪?”
那個醫生擡起頭,尚震忽然感到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熱,因爲這壓根就不是一個師哥,而是一個梳着短髮的師姐!
只見師姐用那雙略帶嗔怒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尚震,然後又埋頭把最後幾筆草書寫完,把病歷連同化報告單一起扔還給桌子對面一臉焦急的女家屬,像復讀機一樣清晰而機械的說道,“目前懷疑你父親的頭暈是供血不足引起的,現在已經緩解,暫時不需要用藥,觀察一下吧。”
“這,真的不需要用藥?不會是別的病吧?醫生您再好好看看。”
“不放心你再去別的醫院看看。下一個。”
“啊,你這什麼態度。”女家屬一邊收起病歷和化驗報告,一邊不悅地扔下一句,“什麼破醫院!”
師姐就像沒聽到女家屬的話一樣,對着下一個患者的片子凝視了許久,還不時皺皺眉頭。尚震見這位師姐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好嘆了口氣,轉身往別處去問。
尚震剛剛轉身,那復讀機一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直走右拐,馮主任在洗胃室。”尚震回頭看了看師姐,只見她依舊在凝視着那張片子,就好像剛剛的那句話不是她說的一樣。
洗胃室在走廊盡頭的右手邊,當尚震走近那裡時,剛好一個移動病牀被推了出來,牀上的壯漢躁動不安,兩個男護和兩個家屬勉強能將他摁住。尚震給病牀讓了路,然後側身往洗胃室裡看,只見一個男醫生和一個女護士正在那裡說話。男醫生一邊在水龍頭旁邊清理身上的污穢,一邊說道,“奶奶的,一大早就開喝,也不怕喝死。”
女護士一邊收拾洗胃機,一邊笑,“領導今天怎麼親自上陣啊?”
“別提了,徐聰他爸住院了,請了假,急診室沒人,只能我頂上啊。”男醫生狠狠甩了甩手上的水,“奶奶的,也不知到底誰給誰打工。”
尚震聽女護士喊男醫生領導,心想八成那就是他要找的人吧。尚震小心走過去,禮貌問道,“請問,是馮主任麼?”
男醫生遲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迅速由憤懣轉爲驚喜,“對,我是。你是新來的醫生尚震吧,呵呵,我們面試的時候見過。”
尚震“哦”了一聲,沒敢再繼續接話,因爲面試的時候因爲過於緊張,他只記住了主考官段常青,其餘的人他竟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馮磊把溼手在身上蹭了兩下,過來就像哥們一樣把手搭上了尚震的肩膀,這讓尚震有些受寵若驚。尚震在見習的時候各種脾氣古怪的科主任沒少見識,但像馮磊這種類型,他還真是第一次見。
“啊哈,你來得可太及時了,今天正好徐聰醫生請假,你就先替他班吧。”
什麼!尚震身體不自主抖了一下,顯然他被馮磊的話給嚇到了。
“馮主任,我……我就是一個實習醫生,還沒有醫師證呢。”
“沒事,寫病志你先簽自己名,劃線上蓋徐聰的印的就行。”
“這……”尚震還是有些猶豫,心想主任你倒是找個醫生帶我兩天啊,哪有剛來就這麼幹的?
馮磊看出尚震有些心虛,笑着問,“以前在急診見習過沒?”
尚震點點頭。
“片子能看出骨折不?”
“能。”
“會看心電圖不?”
尚震猶豫了一下說道,“能看一些典型的,比如房顫心梗什麼的,再難一點都不會了。”
“妥妥了。夠用了。”
馮磊把尚震拉到急診室的一臺電腦前,簡單教了他怎麼開處方和化驗單,沒等尚震把這些東西消化掉,馮磊就拍着他的肩說,“可以了,自己摸索幹,不明白就去問楊曼麗。”說着,馮磊指指不遠處的那個“復讀機師姐”。
尚震這才知道,原來複讀機師姐叫楊曼麗。
馮磊交代完,又到楊曼麗耳邊低語了幾句,楊曼麗回頭看看尚震,吐了口氣,有意無意間給了馮磊一個白眼兒。
就這樣,稀裡糊塗的,尚震開始了他人生第一次獨立坐診給別人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