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三層樓的商場底樓,很快被人圍得水泄不通。大家都看到無音站在高處,一副隨時會跳下來的樣子。從黑石家出來的驀然,正好經過了這裡,看到那麼多圍觀的人,便上前詢問個究竟,回答他的一個路人說:“好象是那個警察在通緝的殺人犯,大概是想畏罪自殺吧?”
“通緝犯?是不是叫餘無音?”
“啊,好象的確是叫這個名字……”
驀然立刻撥開人羣朝裡面鑽,無音是這件案子的重要證人,如果他死了,一切又會石沉大海了。
而在頂樓,文兵知道現在絕對不可以刺激無音,否則他隨時都有可能會做傻事。無音現在完全被逼入了絕境,現在他只有以自己爲人質了。文兵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去請談判方面的專家來,接着,儘可能想辦法穩定住他的情緒:“餘先生,請你冷靜下來……”
“你們不用說了!袁祖蔭的確是我殺的!”無音無比沉痛地看了姐姐一眼,心想:想不到,那麼快,就要與姐姐永別了……算了,這是我的罪孽……是我的固執所犯的罪孽。
驀然很快來到了天台上,文兵注意到了他,驚訝地問:“驀然,你怎麼來了?”
驀然來不及和文兵解釋,急着對無音喊道:“無音!請你無論如何活下去,我相信你並不是這件案子的真兇!我可以幫你洗刷罪名的,難道你不想和你姐姐一起生活下去嗎?對了,我忘記自我介紹,我是NDG一級國家偵探安驀然,你姐姐在你失蹤後來找到我,她一直都爲你牽腸掛肚,儘可能地希望找到你,爲什麼……你一定要如此傷她的心呢?”
無音看着姐姐那焦急擔心的樣子,淚水溢滿了雙眼。姐姐即便在出嫁後,還是一直在爲他擔心,甘願冒着風險見他……可是,他知道,他必須死。否則,以前做的一切就全白費了。
這是他必須做出的抉擇。
姐姐,如果有來世,我再好好地報答你。
無音將身體慢慢地向後倒下,他的雙腳很快就離開了天台。無音在墜落的那一瞬間,看到的是沒有一朵雲彩的天空,耳邊只有呼嘯着的風聲。
“不要!”憐音發出了絕望的悲鳴。
“可惡!”驀然把拳頭重重砸在地面上,他絲毫感覺不到痛楚,他知道,餘無音這一死,線索也就完全斷了。
好不容易進入了袁家公館的唯生,得以與袁夫人見面。現在全家上下的人,全部身着黑色喪服,就連傭人也不例外。袁夫人的眼睛已經腫得如同核桃一般,而諸南和幸倫則是緘默不語。
唯生心中卻是另外的想法:真那麼恩愛嗎?只怕是因爲他這一死,大大影響到了袁氏企業吧?你不是不可以接受你丈夫的死,而是他沒有能在恰當的時間死去吧?至於兒子們,恐怕也那麼想吧?沒有了父親,公司就靠他們也很難支撐下去啊。
雖然是那麼想,不過唯生還是很禮貌地安慰了幾句:“夫人,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順變。我這次來,是代表安驀然先生,調查您丈夫被謀殺的案件。”
“還用調查嗎?殺他的人就是餘無音,枉費祖蔭一直對他悉心栽培,他居然恩將仇報,將他殘忍殺害……我一定要等到他被送上斷頭臺的一天!”
“你已經不需要等這一天了,袁夫人。”管家龍平帶着文兵等幾位警察進入房間。文兵走上前,對殷柳雪說:“夫人,餘無音已經於一小時前,在西園路的一家商場跳樓,畏罪自殺了。他臨死前已經承認殺害您丈夫,而在他身上找出了一把沾有血跡的匕首和一封遺書。我們已經將匕首送去進行鑑定化驗,如果證實這就是殺害了你丈夫以及張小姐的兇器,那麼便可以斷定,兇手的確就是餘無音了。”
餘無音死了?他身上有兇器和遺書?唯生對這一結果感到難以置信,難道真是她想太多了?兇手的確是餘無音嗎?但是,動機呢?殺人動機是什麼?遺書裡會不會有提到?
“老,老天有眼……”殷柳雪蒼白的容顏終於有了點血色,她在諸南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說:“這個畜生自己也感到愧對祖蔭,不敢接受法律的制裁,畏罪自殺了!”
唯生離開袁家後,又和驀然在他家見面了。
“現在恐怕很難有收穫了。到了明天,整個摩勝市,沒有一個人會懷疑,殺死袁祖蔭的人是餘無音這件事情了。餘無音,他已經死了。”
驀然也是嘆了口氣說:“本來我以爲他是因爲被警察逼到絕路,沒想到他身上還找出了遺書,看起來他早就打算自殺了,警察的追捕只是讓他提前地實施了計劃而已。不只是遺書,還找出了一把沾有血跡的匕首,目前已經在化驗了。”
驀然又託着下巴想了一會,說:“我想問問你的意見。關於……這一系列事件背後的主謀,我不相信餘無音就是兇手,因爲他的手段太低能了。他的自殺,我總認爲並不是出於畏罪,而是……陰謀的一部分。”
“是嗎?袁祖蔭和他的情婦被殺害,然後他兒子自殺,接下來,最有嫌疑的餘無音也自殺死了。如果每件事情都是陰謀的一環的話,那麼它們都並非偶然,而是必然聯繫起來的產物。不過呢,現在還活着的人所能提供的,都是不完整,零碎的信息。這個案件缺少了一些重要的資料,所以無法拼成完整的圖案。你是想和我一起去找到那些拼圖嗎?”
“是。”
“明白了。”
“那麼,我們就來分析一下,以餘無音不是兇手爲前提條件。”驀然拿出筆記本,開始記錄:9月23日的6:00~8:00這段時間,身在雷蘇特林區的別墅內的袁祖蔭和張小曼被人用利器殺害,袁祖蔭的背部與胸前均中了一刀,而胸前的傷口爲致命傷,而張小曼則是一刀刺入心臟而斃命。根據現場留下的痕跡,他在被刺傷後有過掙扎的痕跡,屍體頭部朝向房間的門口,所以他當時應該是想要逃出去,不過還是被兇手殺害。而袁非聲呢,根據對其胃部的解剖結果,他是在9月24日,在阿嵐山山巔的山莊內,於大約下午3:00~3:30這段時間內復食了大量的安眠藥自殺,而彭黑市於大約當天6:30發現了袁非聲的屍體,當時已經確認其死亡,加上法醫的驗屍報告,袁非聲的死亡時間應當在4:00~6:00這段時間內。現場有留下一份遺書,經過筆跡鑑定確係死者所寫。而就在9月25日下午1:30,餘無音給警察局打了電話,說出了袁祖蔭和張小曼被殺害的地點。而就在一小時前,我親眼目睹了餘無音從西園路的一家商場的天台跳樓自殺,他在自殺以前承認了他就是殺害袁祖蔭的兇手,從他身上也找出了遺書,以及一把沾血的匕首。雖然現在鑑定報告還沒有出來,不過我認爲,恐怕那遺書的確是他寫的,餘無音是自殺這一點,我是可以確定的,而那把匕首,應該也的確是兇器了……”
“真是鐵證如山啊……”唯生聽完以後,說:“如果結果的確如你所說的話,警察一定會就此結案了。但是,既然你說以餘無音不是兇手爲前提,那麼你認爲兇手是誰呢?”
“首先,這個人也知道袁祖蔭和他情婦的住所,要了解他們在一起的出行習慣,而且瞭解到當袁祖蔭到來的時候,傭人全都會離開……甚至,能夠在不破壞大門的情況下進屋行兇,因爲別墅的門在警察趕到的時候的確是鎖好的,而袁祖蔭身上也有着鑰匙,所以這個人甚至還有那房子的備份鑰匙……當然,他也可能是從二樓跳下來的,那種高度,只要把握得好,加上地面的草坪,應該不會受傷太重……但不管怎樣,符合以上條件的,好象只有餘無音一個人而已……但是,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另一個人知道這一切,但是袁祖蔭沒有讓任何人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仔細想想,知道這一切的只有餘無音這一點,也並不可靠,這是袁家的那兩個兒子給的口供,如果他們中有一個人就是那個人呢?他會說自己也知道那裡嗎?而且他們根本不在乎自己父親在外面是否有情婦,如果袁祖蔭這個人又非常寡廉鮮恥,真的會將他與情婦的所在地告訴他們中一人的話……”
“有趣的推理。但是,殺人這樣的事情,參與共享秘密的人當然是越少越好,爲何他會讓餘無音介入,打電話給警察呢?即使餘無音只是偶然在那裡發現屍體,他也理應光明正大地報案,爲何要弄得那麼神秘呢?而且,現在還扛下了一切罪名。”
“我想,他也許有心袒護真兇,爲他揹負一切罪名,自殺恐怕也是爲了向那個真兇最大限度表示了自己的忠誠。失蹤,恐怕也是他爲了擾亂警方的判斷的煙幕彈。他特意打電話給姐姐,就是希望他的失蹤儘快受到關注,而且能讓警察確定他失蹤的時間。換句話說,他只是一個代罪羔羊而已。”
“這樣說倒也可以符合邏輯。但是他爲何不在兇手動手的那天失蹤呢?那樣不是更加可以幫助兇手嗎?打電話給警察更加令人費解,似乎想讓他們儘快發現屍體一般。這又是爲了什麼呢?”
“這的確費解,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他的行動步調非常混亂,根本沒有規律可循。如果是爲了擾亂警察調查的話,也是沒必要的,他不是打算認罪了嗎?”
“不如你繼續考慮看看?比如,他爲兇手頂罪,是在一開始就決定好的,還是事後要保護對方呢?這兩者區別很大,而且他決定頂罪前和決定頂罪後的行動,也必須分開來考慮。還有,他不惜自殺,也要保證不會讓那個人被警察抓住,你認爲這個人會是誰呢?”
“恐怕……很難想象啊。他沒有什麼親人和朋友,只有一位姐姐而已。可是他姐姐應該和案件沒有關係吧……”
“未必啊。當初是她找你調查她弟弟的失蹤的,不是嗎?而她們姐弟情深,也不是沒有故意包庇的可能,而她姐姐去辨認聲音如果一早就是策劃好的……”
“儘管袁祖蔭是背部中刀,不過他胸前也被插入了致命的一刀啊。一個女人,應該是辦不到的吧?何況她有什麼動機呢?”
“如果餘無音有動機,那她有動機也不奇怪吧?也可能有着一些不爲人知的理由也說不定。不過呢,也不光只是她,袁家那些人呢?”
“聽文兵都調查過他們不在場的證明,沒有太大問題。不過,以袁家身份地位,如果要殺人,也不需要自己動手,完全可以買兇殺人,不過這也就無法說明無音的行爲。”
“餘無音如果真的是在做代罪羔羊,也未必是他對兇手有感情。”唯生提出了她自己的設想:“比如,兇手威脅他,如果不爲自己頂罪就殺死他姐姐之類的。假設,兇手希望可以殺死袁祖蔭,希望找人爲自己頂罪,於是打電話給餘無音,說如果他不照自己說的做就殺死他姐姐,或者其他某些事情來威脅他。接着,餘無音認爲需要和他商量,打電話給姐姐說自己有事情要去處理,接着去和那個人磋商談判。最後談妥了條件,兇手殺人後,把兇器給了餘無音,讓他再打電話給警察,接着,就自殺。”
“你這樣說也講得通,不過還是有不少疑點。現在畢竟是法制社會,假如兇手以其姐姐生命威脅無音,那他應該是選擇報警,讓警察保護姐姐纔對。當然也可能是因爲他爲姐姐的安全不顧一切,但是爲此不惜自殺……可見這個人對他威脅很大,也就是說如果他想殺死他姐姐,是一件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事情。”
“比如說……餘憐音的丈夫?如果是一個與姐姐同牀共枕,朝夕相處的人,那麼他會如此恐懼這個人就說得過去了。因爲如果他想殺死餘憐音,實在易如反掌。不過,你知道她丈夫是誰嗎?”
“這我從來也沒問過。沒關係,很快就可以查出來的。”
接着,唯生打電話請NDG的情報部門負責調查一下,不久情報部門的人就傳真了具體資料過來。不過結果令人失望,她丈夫是一家食品店的經理,與這起案子絲毫沒有關係,在業務上與袁氏企業也沒有任何往來,張小曼那方面也毫無聯繫。
“看來我們的思路錯了。那麼,兇手是如何讓他爲自己頂罪的?”驀然捏着那份傳真,非常沮喪地說。
“只能說可能性太多了。現在連動機都不清楚,有可能殺人的又全部有不在場證明。不在場證明……不如先不考慮不在場證明,考慮一下每個人的嫌疑怎麼樣啊?”
於是,又列了張表。
首先是袁諸南。假設兇手是他,那麼他是怎麼威脅餘無音的?他恐怕根本連他姐姐都不認識,兩者只是工作上的上下級關係,很難想象餘無音會爲了他自殺。至於殺人動機,有兩種可能:一是嫉妒父親重用無音而非自己,二是憎恨父親在外面包養情婦。相同條件下,袁幸倫也是如此。第一種可能,實在有點牽強,畢竟父親死去的話,弊大於利,這點是肯定的。若是殺死無音,倒還說得過去。第二種可能稍微大些,也許表面上並不在乎,但是實際上厭惡父親的這種行爲。如果是這樣,二人都可能那麼做。
而且說到第二點,殷柳雪的動機更大。但是她的年齡和性別,不符合作案的條件。
至於袁非聲,他的動機自然是相當明顯,那就是憎惡父親不願意同意他和玉嬌的婚事。雖然他已經自殺,但是也不排除是畏罪自殺。彭黑石的話,也有和他相同的動機。
好了,現在把不在場證明這個因素加進去。
袁諸南和袁幸倫案發的時候在家裡,袁家所有人都可以爲他們作證明,殷柳雪也是一樣。而袁非聲和彭黑石當時在阿嵐山,而且那時候念禾恰好還打過電話過去。他們中任何一人離開那麼長時間,另一方都應該會發現。如果是合謀殺人的話,那爲何要把餘無音牽扯進來呢?而且,袁非聲後來的自殺也推翻了合謀殺人的論點。
換句話說……
如果兇手不是餘無音,那麼他們實在就想不出誰是兇手了。
兩天後,鑑定報告出來了。匕首上的確染有袁祖蔭和張小曼的血,遺書也的確是餘無音寫的。證據確鑿,專案組只能解散,宣告結案了。
黑影此刻正看着電視上的新聞,宣佈了案件的終結,兇手便是袁氏企業前營銷部經理餘無音。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玉嬌,你現在可以安息了。”
接着,黑影關掉了電視,躺在沙發上,頭朝上仰望着。
“我終於爲你復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