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被雷劈中,驚怔不已地望着他。
江樹嘻笑起來,恍恍悠悠地走了過來,伸手一把揪起了我的腮幫子,提了提,又鬆開拍打了兩下:“你忘記了?騙子!”
我抓住他拍打我的手,內心不覺酸澀起來,明知故問道:“那晚上你聽到我說的話了?”
他望着我低低一笑,隔着纏綿的雨簾,“嘔”了一聲又重重地點頭,揮開我的手,口齒不清地控訴:“你膽子越來越大了,不僅敢罵我,連離婚也不害怕了。你可以啊,楊淇……”
江樹說着朝我嘿嘿直笑,迷離的眼神裡不經意地流露出點滴無耐和心酸,仿若是在嘲諷我的放肆和他自己的無能爲力。
我心內止不地越發酸澀,冷不丁地伸手扶穩搖擺不停的他,對上他逐漸失神的雙眸,迎着雨絲仰頭問道:“我們不離婚,你會全心全意愛上我嗎?”
江樹猛地怔了下,迷離的目光頓時停滯住,所有的情緒一瞬間消失,幾秒鐘的木然後,他擡起手撥開了我額前被雨淋溼的頭髮,慢慢地低頭下來。
我一顆心隨着他的低頭不住地懸高再懸高,當額間微涼的觸感傳來,我本能地閉上了眼眸,長睫劃過他的下巴,脣邊抹開一點笑意。可下一瞬,我整個人一震,他的頭在我臉側一劃,身子便傾向一側。我忙伸手將他扶住,他的頭便壓在了我的肩上,跟着兩聲響徹天的‘嘔’,我的脖子到腳跟立即被那種真實的溫熱感洗禮了一回。
漫天的酒氣混和着酸腐氣息。
我痛苦地閉緊了眼,忍住暴粗口的衝動,麻木地拍了拍倒在我肩頭的江樹:“你老實說,你是故意的吧。”
二十分鐘後,我總算把江樹弄進酒店。放下他的那一刻,我順勢跌在牀上又累又忿,都不願去回想前一刻的那些狼狽畫面,休息了好一陣子後拖着散架的身體進了浴室洗去了一身酸腐味。
看到池子裡發着酸的睡衣,我忍不住找出各類粗口詞,在心裡狠狠問候了江樹一遍。等到晾好衣服時,我陡然發了慌,出門時太急我穿得就只有這件睡衣,裡頭可是真空的,這樣明天一早就算睡衣幹了我又要怎麼回去?
我不禁低頭看下了自己被浴巾裹緊的身體,簡直無法想像我竟然就這樣沒穿內衣地跑出來大半個晚上,幸虧是半夜別人看不仔細,否則……,我拍拍自己的臉,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斷定她好歹也是有令人犯錯的潛力的。
我在浴室裡一驚一咋了好半天,最後不得不認命地拿起吹風機吹剛洗的睡衣,整整一個小時後,把它掛到了通風口,累到像條死狗樣地趴在另一張牀上睡了過去。
醒來時,我已從俯臥改成了側臥,睜眼恰好看到對面牀上空空如也。心一驚,連忙翻身下牀,看到房內沒人順手就打開了洗手間的門。
“你幹什麼?”正蹲在馬桶邊沿的江樹臉色一瞬間漲到緋紅,見我還怔在門口一揚手將手中的捲紙砸了過來。
我一驚,接住了捲紙,尷尬着帶上洗手間的門。
片刻,裡頭傳出江樹彆扭的叫聲:“楊淇,拿紙來。”
我磨蹭了半天,推開一點門縫,看到江樹還保持着之前的姿勢,只是臉色有點黑,神情有點頹廢,不覺好笑。他看到我,眼一瞪立即大叫道:“你磨蹭什麼,還不快點?”
沒見過求人還這麼囂張的。
我皺皺鼻子,做了個臭不可聞的扇風動作,滿意地看到他瞪着眼恨不得吃了我的表情,然後鄙視地一笑。砰一聲,把門關上。
“楊淇!”裡頭暴出一聲怒吼。
我裝聽不到,打開電視漫不經心地看了起來。
“楊淇!”又一聲怒吼。
跟着又連叫了好幾聲,每一聲語氣都大不同相,從怒到怨到冷靜甚至到最後他都懷疑我不在房內了。可當我一換臺,電視聲音略微高了點,他隨即便下了殺手鐗:“我數三下,你再不送紙過我,我就拿你掛着的睡衣擦了!一!二!”
不等他喊出三,我飛快地跳下牀,趿上拖鞋,跑了過去,推開門才發現忘了帶紙,於是顧不上江樹黑成鍋底的臉色,回來拿紙,拋給了他。
不多會,隨着一聲抽水馬桶的聲音,江樹黑着臉出來了。
我還沉浸在剛纔的玩笑裡,他已收斂了情緒,衝我正色冷聲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昨晚上喝醉了……”
“我給你打電話了?”江樹立即反問,見我搖頭,不見笑意地扯了扯脣角,說道:“那是你給我打電話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語氣有點冷,與剛纔在洗手間喊我時簡直判若兩人,我怔了下,心裡莫名一陣委屈,忘了找他的初衷,張口就嗆道:“找你能有什麼事?當然是問你什麼時候簽字離婚了?”
江樹眸光倏地一縮,像是被打擊到,脣角扯了幾下,語氣驀地冷了幾度:“放心,一萬塊我肯定不會少你。”
我一怔,陡然氣堵不已,蹭地下牀,衝進洗手間換回自己的那套衣套。暗罵自己,我真是瘋了,纔會跑出來替他善後,甚至被他酒後的胡言亂語給迷暈了頭,還幻想着就這麼和好似乎也可以接受。
我刷刷幾下換上了半乾的睡衣褲,打開門時江樹正低頭一臉懊惱地站在門邊。我瞟他一眼,開門就走。
他伸手抓住了我,動了動嘴脣。
“幹嘛?”我聲色俱厲地呵斥。
江樹鬆開手,強勢裡帶着些許尷尬:“我昨晚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我冷不丁笑了起來:“你指的是哪方面?”
他臉色微變,嚥了下口水,喉結上下滾動。
我輕哂一聲,見他那副糾結的表情,摸不準他究竟是個什麼心思。可心裡還極度介懷着他剛纔的翻臉無情,於是,翻翻白眼珠,挑釁着說道:“你說了很多,你確定你要聽嗎?”
江樹眉頭緊皺,我隨即輕笑道:“也沒什麼,都是些酒後胡言亂語,反正我們都要離婚了,我也不會放在心上。”
“我說了什麼?”他從喉間發出一聲。
我順勢開始不負責任地漫天扯謊:“你說,你不想離婚,看到我去時抱着我不肯放手,一聲比一聲大地喊我老婆,求我原諒,並且保證以後不會出軌,甚至還說出對其他女人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話來。”我邊扯邊注意着他的表情變化,看他眉頭時鬆時緊,更摸不透他的心思了。最後一揚聲,挑眉着不齒道:“江樹,都說酒後吐真言,這就是你的真言?你不想離婚?不會再出軌?看都不看別的女人一眼?你做得到嗎?可笑!”
江樹垂頭沉默。
我的心在問過這番話後,又因爲他的沉默生疼了起來。我胡亂扯出的這些,何嘗不是我內心渴望的承諾,而他的沉默卻在無意間將我的渴望打破。
我本是扯謊,可到頭來傷的卻是自己。像是入了戲,我的心情陡然糟糕了起來,望了眼垂頭怔忡的他,轉身繼續開門。
“你覺得這很可笑?”低低一聲傳來。
我開門的手隨之一滯,江樹已一把將我推向了牆角,他的俊臉上陰雲密佈,扯着脣角驀地冷笑了聲:“原來我的真心話在你眼裡竟是個笑話,楊淇,你其實壓根就沒有忘記過鍾魚吧,所以每次你都能跟他聯起手來嘲弄我,可笑我竟然還會對你越陷越深,你……,你……”
江樹連說了兩個你,雙眸極其認真地盯在我的臉上,喉結上下滾動,狀似費力糾結地正要說出下面的話,我兜裡的手機十分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我沒有去接,睜着雙眸灼灼地望向江樹,我想聽到他尚未說出口的下半句,想知道我們之前間是不是就只差這一場坦誠。其實他也愛上了我,因爲愛上了我纔會察覺不到我愛上了他?
江樹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四目相對許久後,他總算開口了,你了半天后卻說了句讓人極度失望的話:“你怎麼不接電話?”
我一腔期待頓時化成灰燼,掏出手機看到是‘鍾魚’毫不猶豫地接了起來。
“今天不上班麼?幾點了你還沒到公司?”鍾魚調侃的聲音傳來。
我拿下手機一看時間,立馬生出想撞牆的心思:“我睡過頭了,現在馬上起。”
“你慢慢來,我就在你家樓下了,載你一起去。”
“啊?”我驚詫,往窗戶口走了幾步,突又想起我在酒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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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先走吧,不用等我。”我慌張起來。
鍾魚輕笑:“我都到了。你慢慢來好了,我正好也要去你們公司,打電話給陳梟,他說你還沒到,所以就拐過來了,想接上你一起。”
我這下想死的心都有了,擰着眉,硬着頭皮道:“其實我不在家。”
“不在家?你在哪裡?”
“酒店。”
“你幹什麼跑酒店去了?錢多?跟誰一起?”
“跟……一個朋友。他昨晚喝多了,我去接他,就順便住在了酒店。”我說完便覺得有兩道犀利的目光刺了過來,江樹正抱着胸倚在門邊,面無表情地死盯着我。
“哪個朋友啊?我認識嗎?”鍾魚依然輕笑,語氣裡卻有了微微探究。
我忙說:“你不認識的,我們住在快捷酒店裡,離公司正好也不遠,一會我直接去公司了。”
鍾魚將信將疑地嗯了一聲,我忙找了個藉口跟他說了再見。剛一掛斷電話,江樹板着臉語氣不善地問:“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