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珩踏着夜色來到關東煮小車前，撩開簾幕，坐進小車內。賣關東煮的大叔見有客人進來，就熄滅了手裡已經抽的只剩點點的煙，站起來，用大勺子翻撈着鍋裡的熱湯。
“小夥子，要什麼？”大叔問道。
張珩用手指點了幾樣東西，並要了一杯酒。
在等待的過程中，張珩看着手機解鎖屏幕上某人望着鏡頭一臉面癱，一臉關我什麼事情的表情，不自覺的嘆了一口氣。
所以別人才說爲什麼單相思是最可怕也是最痛苦的。
大叔端上關東煮放到張珩面前，坐下來自己也斟了一杯米酒道：“年輕人，怎麼了？像你這麼帥的也會有女人甩你？”
街邊小販本就是在市井小民的環境中成長起來，說話用語粗俗也是在所難免。但是這些小攤小販往往也是情感經歷最豐富的。雖然自己可能是專一對自家老婆好，但是做生意做了這麼長時間，偶爾也會聽聞自己的客人那些酒後吐真言而有感而發的情感經歷。
久而久之，大叔都要變成深夜情感節目的諮詢家了。
張珩夾起一塊熱豆腐呼呼的吹了幾口便送入口中。
“失戀都算不上，我們還沒在一起……”
大叔更是詫異了，連長的這麼帥的男人都有女人拒絕，真是慘無人道、沒有人性啊！
大叔抱胸在前，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是不是你沒有情趣……讓人家失望了啊？”大叔把頭靠近張珩的耳邊，用手格擋着生怕隔牆有耳。
張珩放下筷子，喝了口酒反問道：“什麼叫做有情趣？”
“比如走在一起的時候，時不時的牽一下人家的小手，看電影的時候，人家睡着的時候就把她的頭往自己的肩膀上靠，生病的時候多囑咐她要多喝熱水……”
“老套。”
大叔語塞道：“老套個鬼！這可是我的客人們訴說的有效的泡妞方法！”
張珩又咬了一口關東煮後道：“大叔，你的客人是不是都是已經禿頂的中年大叔啊？像你一樣的。”
“……”大叔被張珩這樣一提醒，的確又好像是這樣啊……
張珩面對着大叔的無言以對，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的吃着關東煮。
東京的夜晚，尤其是夏末秋初的夜晚，也是有絲絲涼意的。張珩只穿着薄薄的浴衣，雖然有關東煮的熱氣和酒的溫暖，張珩還是感到背脊後面透過來的涼意。
“大叔，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主動點好？他是個有點悶騷的人，不太主動。但我又不想過於主動，我怕會嚇壞他。好幾次我都想那什麼了……”張珩又嘆了口氣。
大叔重新點了根菸。煙從來都是他們這些小攤小販推着小車徘徊在街頭霓虹燈中寂寞長夜的好朋友。
“嘛，女人還是希望想表現的矜持一點的。她們希望自己在對方面前是個清純的女孩子，可惜並不是。”
“……”從一開始大叔誤以爲自己喜歡的人就是女孩子的時候，其實大叔已經沒有發言權了。
但是大叔還是繼續賣着他的雞湯關東煮。
“如果你之前不算主動，我看估計也就是做那些電視裡
面備胎纔會做的事情吧？”
Woc……大叔你也懂備胎的意思。中國的網絡文化博大精深。
大叔繼續頭頭是道的發表自己的論見：“你肯定就是幫人家解決了很多難題想打動人家吧？讓人家覺得你很暖對吧？我告訴你，現在的女人都喜歡霸道一點的！”
“……”我是總裁，偶爾也是會霸道的。難道我真的在走男二的劇情走向？張珩順帶回憶了一下七年後與顧準重逢後的事情。
解決就業問題、澄清清白、爲姐姐出頭……挺有男二的劇情路線的。一般男一都是和女一各種到處玩到處浪最後來一吻定情。
而且，自己除了告白了兩次（一次是溫泉壁咚，一次就是剛剛的迷之沉默）連牽手、接吻都沒有……
顧準那句：“如果你不喜歡我，不愛我了，是不是就不對我好了？”
張珩能從裡面感覺到顧準的不安全感。
顧準是不信任自己嗎？他覺得我的告白只是開玩笑的嗎？
張珩低下頭，碗裡還有幾顆肉丸，張珩也無心在吃了。
顧準看了下鐘錶，發現這麼晚了張珩仍然沒有回來，便很擔心，以爲張珩出了什麼事。
顧準沒有顧慮夏末秋初東京夜晚的冰涼，只是隨便穿上了白天穿的淺藍色襯衫就往外趕。
希望張珩不要出什麼事情纔好……否則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客人，你要去哪裡？”和藹的老闆娘站在前臺關切的問着急匆匆從樓梯跑下來的顧準。
顧準也聽不懂多少日語，只能勉強知道老闆娘在關心自己。於是就手舞足蹈的加上零零碎碎從日常日語書中學會的對話和單詞進行說明。
“我、那個想找……my friend……他、去、了哪裡？你、知道嗎？”
老闆娘微笑的點頭道：“他穿着浴衣出去了。估計是去吃關東煮了吧。這裡的客人都喜歡那家店的關東煮。”
顧準暫時禮貌性的以“阿里嘎多”打斷了老闆娘無休止的回憶模式，出發去找張珩了。
顧準踩着石板路一路沿着街邊找，昏黃的燈光打在顧準身上，顯得有點侷促和落寞。
雖然顧準心裡其實也是知道張珩這個人的成熟穩重是不會胡亂做什麼事情，但是一直以來張珩都在圍着自己轉，似乎他人生的重心不是他自己而是顧準自己。
遇到這樣的人，顧準還能說什麼呢？
張珩，你對我這般好，我卻不敢承諾你什麼啊……
奔跑的時候帶動了周圍的冷風呼呼的往身上撲，可是顧準還是不敢慢下來。他內心更加的心急火燎。
張珩依舊坐在關東煮的小車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喝着酒。本來說的是他和顧準的事情，現在卻變成了關東煮大叔抽着煙像箇中年婦女那樣嘰歪自己的家事。
什麼女兒上了大學找了男朋友就不經常回家看老爸啦，什麼還在上國中的兒子老是隻顧着踢足球不肯學習啦，什麼自己的老婆老是敗家去中國買化妝品啦……
張珩都只是一言不發的喝着悶酒，聽着關東煮大叔在那
裡胡吹亂侃。這個時候也不會有什麼客人了，關東煮大叔大可和張珩胡亂吹到凌晨。
可是，張珩不知道，明明已經接近半夜十二點了，還有人在外面奔跑着尋找着自己。
“你到底在哪裡啊？”顧準跑到了距離關東煮小車的附近，他四周探望也還是沒有看到張珩的背影。最終在回頭那一剎那，他看見熟悉的背影——張珩的背影，穿着深藍色的浴衣。
“張珩。”顧準站在關東煮小車的簾幕後面，沒有撩開簾幕探進去。所以，張珩和顧準隔着一個小簾子。裡面的人看不見外面，外面的人也看不見裡面。
“顧準……？”張珩聽聞是顧準的聲音，放下酒杯，但也沒有撩開簾幕去看顧準，而是像看着什麼不存在的東西一樣放空自己的雙眸。
關東煮大叔聽見張珩突然其來的一句話，意識到也許就是張珩剛剛說的心上人：“你喜歡的女孩子？”
張珩不語：“……”大叔也識趣的閉了嘴，靜聽外頭的人如何說。
“張珩，回去吧。”面部表情本來就十分稀少的顧準現在的表情居然是緊皺着眉頭，咬着嘴脣——像在忍耐着什麼——忍耐着哭泣。
“我拒絕你，的確是因爲我怕你對我做什麼。老實說，我還沒有那個心理準備……我不知道我們到底合不合適。”
“你對我那麼好，好到我無法拒絕……可是我不敢擔保我們的未來，畢竟……而且，你愛我愛得越深，終究也是會有那麼一天恨我也恨的越深的時候吧？”
“你說你喜歡我，我也知道你的喜歡是真的。可是——我們真的合適嗎？”
說到底，顧準只是對於自己能否和張珩走的長遠充滿了懷疑。他不希望自己受傷，也不希望張珩受傷。爲了避免大家互相傷害，在最初的一開始就該斷絕苗頭，不相往來，只做朋友。
顧準低下了頭不再說什麼了。
張珩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酒杯的邊口轉着道：“那，你願意給我，給你自己一個機會試試呢？”
“啊……？”
張珩沒等顧準問清楚便起身低腰撩開簾幕，一隻手抓住顧準的肩膀，一隻手撐住簾幕。猝不及防的如蜻蜓點水般親了顧準的嘴脣。
大約兩秒，張珩便放開了顧準。顧準的嘴脣還在發燙似的燒着，心也還在碰碰跳着。已經無暇關心周圍有沒有路人看見這一幕了。
張珩擺下關東煮的錢道：“大叔，謝謝你今晚收留我。你的雞湯我收下了。”
“哦！別客氣！”大叔收好錢擺了個大拇指鼓勵張珩繼續前進，爾後才意識到，“什麼叫雞湯啊？”
張珩和顧準漫步走在大街上，因爲兩人的心事都放下了，身子就輕鬆起來，周圍的寒風也嗖嗖的侵蝕着兩人。
因爲有經常去冬泳，所以張珩抗寒能力還挺強的，但是顧準一路上就已經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張珩伸出臂膀，把一旁的顧準摟在自己的肩膀窩裡。
“你肯試試嗎？”
“嗯……”顧準低着頭低聲的回答着，害羞的表情透過一片緋紅的耳垂就可以略知一二了。
張珩莫名的心裡樂開了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