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方方,帶上兩名宮女一名僕從,乘上犢車,殺往左營將軍大營。守門軍士即使很想看看宮裡的人長什麼樣子,但自己的主將治軍很嚴、不留情面,也不敢造次。
“拓拔將軍,別來無恙?”
拓拔英塔升爲左將軍以後,春風得意得很。還在奇怪怎麼宮中來人,見到是紫竹,驚愕的一下子說不出話。“哎呀,紫竹良嬡大駕光臨!沒有立即開正門迎接,真是失禮了!”
這位逐漸爲朝臣所知的外族將軍,在平定竇氏叛亂是戰功顯赫,麾下回訖與中原混合的軍馬一向一驃悍著稱。不過——
“英塔,你留的鬍子真難看,刮掉!”
“……那是……那是男子漢的氣概!”他沒法子對着一個精心打扮過的、而且顯然存心找茬的姑娘沒轍,不能罵更不能打。“你跑過來作什麼?不是應該陪着太子卿卿我我?”
啪!
捱了記不輕不重的耳刮子,他不是避不開,而是壓根沒想到向來冷情平靜的紫竹居然像個和情郎吵架的潑辣姑娘。“你病糊塗了?”
紫竹正色道,“太子要我繡件披風,我要找那種銀灰的絲線。”
“絲線?!”
“以前你賣給我的那種,京城裡沒有,你得替我想想辦法。”紫竹一臉高傲,隨從偷偷掩嘴輕笑,看這個人人敬畏的將軍吃癟很有意思。
拓拔英塔氣壞了,正想發作,紫竹塞給他一個繡袋,“這是絲線的錢,還有封信,你自己看着辦!”
情書?紫竹良嬡送情書給位外族的大鬍子將軍?!隨從全部傻眼。
拓拔英塔正要跳起來趕人,發覺她在自己手背上寫了個“秦”字,楞了下,立即會意的抿緊嘴,“我不看,會丟掉,你死了心吧。”
紫竹還是高姿態,“兩天以內,我要絲線!兩天!”甩手就喚隨從離開,翠色袖子與長曳的五色絲帶在粗曠的營帳中劃出一道虹彩。
誰也無法想到下次見面是個什麼情形。
兩天以後,太子擺宴,宴請秦王等諸皇弟。秦王在喝下一杯酒後,竟狂吐鮮血,嚇得衆人趕忙將他送回在京城的府邸,並連夜請太醫診治。終於在三更後,太醫宣佈秦王中了毒,但中毒不深、救治及時而保住性命,只要休養幾天即可。第二日早朝,大臣們聯名上折申斥太子意圖加害親弟,要求皇上嚴懲。
但事情終止於太子府裡糾出一名供認與秦王有仇而下毒的家僕。於是皇上鬆了一口氣的只對太子加以訓斥,罰薪一年;還親臨探視病情,給了一堆的賞賜,還加封秦王領尚書令。
紫竹明白了自己送的是什麼信,如釋重負的挑選布料,她還欠太子一件披風,要好好下點功夫。
九月的季節,秋高氣爽。
皇親貴族紛紛赴城外狩獵、野宴。紫竹稍通騎術卻不會射箭,沒有跟着太子車駕前往。聽說那天太子穿上她所制暗竹繡龍紋披風,十分的精神,招了諸多溜鬚之詞。
回來的第二天,太子破天荒的召紫竹良嬡晚宴,引來一陣低語:不得寵的良嬡要翻身了?
席間客人不多,多爲伴太子左右的朝臣,奇怪的是喜歡呼朋喚友的殿下請的都是中年或老人,只有一位眼生的年輕人。
“各位卿家,這位就是深得皇后歡心的紫竹良嬡,她的才藝相比昨日已經見過了。”
紫竹略爲吃驚,他是什麼意思?可還是端莊的行了宮禮,並未多話,低頭擋去了一雙雙打量試探的目光。
“紫竹,這位是父皇新擢升的吏部侍郎嚴瑾,也是宮裡嚴寶林的兄長。”
“嚴侍郎……”紫竹在席間再次行禮。
那嚴瑾也極周全的回禮,沒有半點可挑剔的地方。
戰戰兢兢的用完餐,又是奉命彈首其實不怎麼樣的古琴。紫竹更加惶恐,這就像官坊歌伎尋主人的情景。
打發掉前來試探的其他女官、妃子夫人美人們的女婢們的各式“招呼”,好不容易輾轉一夜到天將明才睡着。梳洗後隨早膳之後而來的就是太子手諭,爲她與吏部侍郎嚴瑾主婚,以不耽擱她的青春華年,及大手筆的備下可媲美縣主出嫁的嫁妝。
嫁前,紫竹得以回家。過了今晚就要爲人婦。
父母都是太子諭下了以後,才知道這樣的安排。也俱是惶惶。父親不說她也明白,本來回洛陽是秦王的提攜,現在因姻親關係變成太子一黨。
“朋黨啊……”父親在晚膳時輕嘆。
紫竹不敢多說什麼。她並不明白父親知道多少事情,也深知在權位爭鬥中,是沒有親情可言的。父親不是勢利小人,但難保不在壓力面前屈服。所以能做的只有盡一個女兒應盡的孝道。
回到特地爲自己準備的房間裡,擺設多爲陌生的東西。母親蒼老了不少,也在叮囑幾句以後讓她早點歇息。他們都相信,在太子府中能平安存活下來的女兒,沒道理在人口單純的夫家過不下去,畢竟她是太子主婚、帶着官銜嫁人的。
紫竹根本睡不着。未來的夫婿門第人品沒得挑剔,長相也是斯文俊秀,是一般閨中姑娘的理想丈夫。但黑暗中總有什麼在變化、算計着,讓人有些膽戰心驚。
也只能隨遇而安了。
正思量間,窗櫺上有一陣規律的敲記聲。這個聲音……要死了!紫竹趕緊吹滅燭火打開窗,讓個高大的身影進來。
“你跑來做什麼?”她質問這個眼裡沒有半點禮教的異域男孩,但男孩成了大男人,而且更放肆了!
“老婆被人搶了,我能不急嗎?”他吊兒郎當的把玩她的嫁衣。
“我說過要嫁給你嗎?”她控制不住地和他鬥嘴。以後這樣的時光就沒有了。她要作人婦了。
“你不是都寫情書給我了嗎?沒關係,等我把太子一幫人砍了以後再娶你這個寡婦好了,說不定你爹還會給你準備嫁妝。”
紫竹沉默下來,“那封信,是楊夫人交給我的。”
“而你居然膽大到不怕是***的圈套。”他壓低聲音講話有些不習慣,可還是乖乖輕聲細語。可見除了聊天還有其他的事情。
“大不了說,我以爲是失寵的楊夫人出牆給秦王寫情書,風雅的事情誰不會做啊!連我都幹這樣的事情了……”
“王爺說萬分感謝……”他停了會,“如果你真心喜歡你的夫婿,他的性命可以留下。”
紫竹想了會,“他這麼對你說的?還是你自己編的?”
他嚇住,“……你如何知道的?”
“猜的。但相信如果我死於戰亂,王爺會賞我立個牌位吧!”
“牌位個屁!”他氣急敗壞。“放心,我手下有幾千條漢子,不會讓你死的!”
“英塔,照王爺的話去做。時間已經不多了。”
“那你……”
“就讓嚴夫人死於戰亂罷!”她的眼睛晶亮,是打主意的表徵。
“崔紫竹和我私奔?”大個子樂開懷,結果是給一個輕蔑的冷哼。“你不喜歡我?”他真正的擔憂起來。
紫竹給這個渾人氣得幾乎內傷。“你這笨蛋!當然是我哥哥的妹妹活着。”
他重新喜上眉梢,“你知道你哥哥化名,在三蘭國當宰相?”
“我現在知道了。”
武功過人的將軍嚐到了給一個不到自己肩膀的敵人打敗的滋味,很不是滋味。“你在下套誆我!”
紫竹轉身,“快離開吧。我明天要嫁人。”
背後一陣回訖語講的低咒。當她聽不懂嗎?最多幾個字不明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