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這柄劍,是我伯父的。”阮沅終於開口,她的聲音很輕,“劍是從小雍山送回來的,定州失守,一切都完了,只剩這柄劍。”

宗恪一動不動的聽着,他的臉色已經形同灰燼

“……早年,伯父就和我說過,他說,浩哥哥和凜哥哥是男孩,能繼承家業,我是女孩,繼承不了家業,可他將來,卻要把這柄劍送給我。”阮沅呆呆看着劍鞘上的花紋,輕聲吐出那幾個字:“他說,劍在人在,劍失人亡。”

阮沅的手指,從劍鞘上劃過,那些精美的銘刻花紋,像無言的吶喊。

她忽然,笑了一下。

“可我父親,不想收下這柄劍。”她擡起眼睛,看着宗恪,“他怕你,怕消息會落在你耳朵裡,這柄劍在家中留着,便是謀反的最佳證據。林展鴻沒辦法,只好自己悄悄藏起這柄劍。”

宗恪聽見自己嘶聲開口:“……這麼說,你全都想起來了?”

阮沅輕輕點了點頭:“大略經過都還記得。只要一個缺口打開,藏起來的部分就會跟着冒出來。宗恪,我甚至都記得咱們頭回見面的事。”

宗恪呆呆望着她

“我把頭髮剪了,因爲僧帽包不下。我換上了袈裟,但是裡面卻捨不得也換掉,所以還是穿着我那件繡百鳥的紅衫。誰知後來,袈裟被你扯破了,那一刀我刺了個空,還被你抓住了手腕,我用力一掙扎,袈裟就破了。”

宗恪的記憶,被阮沅帶着逐漸清醒,他隱約記得那一幕,灰色的僧袍“滋”的撕裂,裡面女孩兒的紅衣裳露了出來……

“那時候,你真年輕。”阮沅悄聲道,“眼睛那麼明亮,臉那麼好看,一絲愁容都沒有。明明很瘦弱的樣子,力氣卻那麼大……”

宗恪錯愕地望着她他不知道阮沅說這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她不是準備來殺他的?

“……雖說那時候你都十九了,可是現在想來,好像纔不過十七歲的樣子,一臉稚氣,像個高中生。”阮沅微微彎了一下嘴角,“我被你捉住,氣得半死,心想,怎麼會被一個小孩給打敗了呢?”

“我那時候快二十歲了。”宗恪掙扎着說,“我不是小孩。”

阮沅撲哧笑起來。

看她笑,宗恪終於忍不住,他忍住滿心惶恐,試探着,問:“阿沅,你還在恨我?”

“沒有。”阮沅慢慢道,她目光下垂,落在劍身上,“過去的事,記起來一些,有些甚至非常生動。可也已經激不起什麼仇恨了。宗恪,我已經走過那個階段了。我的人生不止十四年。”

宗恪的嘴脣微微發抖

“但你也別忘記,我是趙守仁的女兒。”阮沅說到這兒,嗓音低啞下去,“我不是阮沅。宗恪,我是趙芷沅……那個刺殺過你的人。”

宗恪忽然伸出手去,隔着那柄劍抓住阮沅的手

“我不管”他大聲說,聲音發顫,“我不管你是趙芷沅還是阮沅,你現在是我老婆,咱們的孩子快出生了”

阮沅咧了一下嘴,她想笑,眼淚卻如碎珠,紛紛落下來。

“阿沅,你之前說過,要信任我們兩個。”宗恪盯着她,他啞着嗓子,卻一字一頓無比用力,“過去的事,咱們放下來阿沅,咱們往後還有很多年的日子要過”

阮沅忍住淚,她掙扎着,抽回了手:“不成的,宗恪,那不成。”

宗恪又氣又苦:“爲什麼?你到底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她揚起臉來,含淚道:“因爲我註定得害死你,宗恪,就算我不想也不行了。”

“什麼?”

“這孩子……這孩子不是人類。”阮沅一字一頓說,“它是雲敏在我身體裡種下的怪物,往後,註定得害死你,害死很多人。”

宗恪張了張嘴,他的臉色暗黃,眼神瞬間呆滯下來。

“不會的。或許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他嘶聲道,“阿沅,咱們總可以想別的辦法”

阮沅笑起來,她的笑容慘然無力:“要我講給你聽麼?”

接下來,阮沅就將她從雲敏那兒聽來的一切,包括那個噩夢,全都說了出來。

宗恪默默聽着,暗黃的臉色,一點點轉爲慘白,最終變爲了餘燼的顏色。

Wшw☢ tt kan☢ CΟ 結束講述,阮沅用力喘了口氣,她雙肩下塌,那樣子就好像不堪重荷般,又好像把長久壓在她身上的巨大負擔,終於放了下來。

“……所以你明白麼?宗恪,這孩子最終會毀掉你,也會毀掉你身邊所有的人。”阮沅停了半晌,才又道,“我阻攔不了它了,可我怎麼都不能讓你死,我不能讓宗恆和瑒兒他們,因我而遭受不幸。我恨那種事情我早做了決定,不能讓這個怪獸生出來。我寧可……寧可和它一同毀滅。”

一切,都袒露在外頭。

再也沒有什麼可以遮攔的了,他們之間,再無秘密可言。

可是當赤luo的真相呈現時,荒蕪的絕望卻席捲了一切,以至於,誰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漫長的,死一樣的沉默。

然後,宗恪站起身來,跌跌撞撞走到旁邊酒櫃前,抓過一個玻璃杯。

他將玻璃杯放在面前,搖搖晃晃坐下來。

“……那好。”他拿過旁邊的黑瓶,神情恍惚如夢遊,“我陪你一塊兒。”

他拔掉黑瓶的木塞,想把裡面的毒藥倒進玻璃杯,但是試了兩次,瓶子裡什麼都沒流出來

宗恪一怔,擡頭去看阮沅。

望着眼前這一幕,阮沅慢慢笑起來:她覺得輕鬆極了,快樂極了,她聽見了身體深處,那東西終於耐不住,咔的一聲裂開

“傻宗恪,沒有了。”她輕聲說,“我已經喝完了。”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宗恪就看見,鮮血,從阮沅的鼻口、眼睛、耳朵裡流出來

她從椅子上歪下去,栽倒在地

汩汩的血,從阮沅的七竅冒出來,頃刻淌了一身一地

宗恪跳起來

他撲過去,一把抱起阮沅,失聲狂叫:“阿沅阿沅”

他緊緊抱着她,眼淚撲簌簌落在阮沅的臉上,混着鮮血,她什麼都看不清了,卻能感覺到宗恪抱着她,往屋外狂奔。

一片血紅裡,阮沅努力睜開眼睛,濃稠的血堵住了她的鼻孔、嘴巴,腥腥的血塊塞在她的喉間,讓她發不出聲。

她能感覺到宗恪用手不斷擦着她的臉,按着她的耳朵,像是妄圖把血堵住。

她能聽見宗恪哭着喊她的名字,叫她別死,叫她別丟下他。

她想如往日般答應他,柔聲安慰他,好,我不死,不丟下你,我會繼續照顧你,給你做飯,給你補衣服。

她還想說很多很多話。

可是,她卻再也說不出來了。

……

季興德已經有兩個月沒見着宗恪了。

確認宗恪失蹤,是在兩個月前。開始是華揚那邊打來電話問,宗恪有沒有和他聯繫。季興德不知出了什麼事,打電話過去問華揚的老友。

楊總和他說,宗恪那天上午只說家中有事,突然就離開公司,從那之後再沒回來,打電話過去,手機也沒人接。

季興德感覺出事了,他慌忙帶上人,去宗恪家中找。

房門被撬開,屋裡空無一人。

季興德走進客廳,他看見客廳的桌上,放着一個裝毒藥的空瓶。

恐怕是出事了,他膽戰心驚地想。

但是因爲宗恪身份特殊,季興德無法報警,只好暗中以自己的力量來搜尋,華揚那邊也接到了消息,楊總私下也在配合他到處尋找宗恪。

但是,毫無線索。

就如石沉大海,宗恪這個人,至此再沒出現過。

兩個月後的某天,季興德在新翼辦公室裡,接到了秘書的一個電話,秘書說,有人想見他。

季興德微微詫異,他是新翼總裁,極少有不提前預約、貿貿然找到公司要來見他的人。

“沒說是誰?”

“說了,他說他姓姜。”秘書說,“他說,他是宗恪派來的。”

一聽見這個名字,季興德差點從椅子裡跳起來

“快叫他進來”他叫道。

不多時,一個身軀高大的黑衣男人走進總裁辦公室,他的手中,還提着一隻箱子。

“季總?”男人開門見山地問。

季興德快步走過去,關上辦公室的門。

“我是季興德。”他回過頭來,看着黑衣男人,“先生是宗恪的熟人?”

男人看起來相當魁梧,膚色黝黑,五官剛毅,神色冷峻,雖然剛纔只是簡單的舉止,但渾身上下卻散發出驚人的氣勢。

黑衣男人小心翼翼把箱子放在地上,然後擡起頭來。

“在下,大延錦衣衛都指揮使姜嘯之。”男人說,“此次是奉陛下之命,來見季總。”

季興德忽然覺得,自己的聽覺不中用了

“這麼說,宗恪真的是……”他瞠目結舌,幾乎說不下去了。

自稱姜嘯之的男人笑了笑:“陛下說,之前他曾向季總您提過真相。雖然您看來,不怎麼信。”

季興德忍住腦子轟轟亂響,喘了口氣,才問:“那,宗恪……哦不,抱歉,你們陛下,他人呢?”

看出他的拘謹,姜嘯之趕忙道:“陛下吩咐,季總是他的恩人,因此千萬不要拘於君臣之禮。陛下已經回宮了,是因爲擔心季總不知消息、一直惦念着,所以才命下官前來,通報一聲。”

“回宮了?”季興德喃喃道,“他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呢?”

姜嘯之頓了頓,才道:“這其中,有些緣故。”

季興德看他神色遲疑,知道自己問得多了,恐怕越了界。

旋即,他又想起阮沅:“那,阿沅呢?”

“阿沅?”姜嘯之一愣,纔想起季興德說的是誰,“季總說的是阮尚儀麼?”

“阮……尚儀?”這陌生的名稱灌入季興德的耳朵,他一時弄不懂這個名詞的涵義。

“是。阮尚儀之前,是陛下身邊的稟筆女官。”

季興德詫異萬分

他沒想到,這兩個人竟是這樣的身份

這樣的兩個人,以僞裝的身份,如一對尋常夫婦般生活在這現代社會,這裡面,究竟藏着多少複雜難言的秘密過往?……

“那阿沅她人呢?也回宮了麼?”季興德又問,“孩子呢?孩子生下來了麼?”

姜嘯之垂下眼簾,半晌,才道:“阮尚儀已經過世了,小皇子……也沒了。”

季興德張着嘴,他發不出一點聲音

“……到底發生了什麼?”季興德語調艱難,他覺得身上有些撐不住,不由跌坐回椅子裡。

姜嘯之神色遲疑,像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阮尚儀是自盡身亡的。此事,一言難盡。”他低聲說,“陛下離宮,到這邊來獨自生活,也是爲了阮尚儀。阮尚儀既然不在了,陛下也無法繼續留在這傷心之地。”

……自盡

季興德只覺眼窩發熱,差點老淚縱橫。

“那他現在……”

老人喉頭哽住,問不下去了。

“陛下如今,情況不太好。”姜嘯之簡潔地說。

季興德心中酸楚難當,一時,主客相對無言。

半晌,他才啞聲道:“那你今天來……”

季興德這麼一說,姜嘯之這纔想起,他拿起放在地上的箱子,然後把箱子擱在季興德桌上,按開箱蓋。

箱蓋一開,季興德只覺得有道光從裡面閃過

再定睛看,姜嘯之竟從那箱中,捧出一尊玉雕

黑衣男人小心翼翼將玉雕放在了辦公桌上。

那是一尊少女雕像,玉石潔白無暇,天光透過落地玻璃照在上面,只覺瑩亮潤澤,如夢似幻。少女五官溫婉動人,容顏絕美,一雙眼睛嫵媚流盼,栩栩如生,望之好似神祗,令人不由深深着迷。

不僅如此,少女身上衣袂翻飛,線條流暢,細節處已臻完美,一眼望去渾然天成。

更震驚的是,少女手中擎着一枚珍珠。珍珠有嬰孩拳頭那麼大,粉紅色的光澤漾在珠身周圍,一看便知是無價之寶

“這是南越國的鎮國之寶,雕的是他們世代信奉的鮫神。後來南越國被舊齊景安帝所滅,這玉雕鮫神也落入華胤宮中。”姜嘯之頓了頓,又說,“再後來,我大延定鼎中原,玉雕便成了宮中珍藏。因樑王平定西南有功,這尊玉雕就被陛下賞賜給了樑王。去年晉王世子作亂,樑王因參與謀反被誅,王府遭抄檢,這尊玉雕也被送回宮中。”

季興德被這一通講述給震驚,聽得完全傻了

“這尊玉雕鮫神,是陛下贈與季總的。”姜嘯之說,“此乃稀世國寶,季總請好生收藏吧。”

“這怎麼行”季興德連連擺手,“這太貴重了”

姜嘯之苦笑:“陛下說,季總與他有恩,他理應報答。而且玉雕鮫神,本身潔淨無比、珍貴無儔,卻偏偏命運多舛,一再顛沛於不祥的血腥之地。這有違上蒼的意志。還是贈與季總,也好讓這寶物,從此有個安身之所。”

聽他這麼說,季興德不由心潮起伏:宗恪這意思,難道是把皇宮當成了不祥的血腥之地?

事情辦完,姜嘯之打算告辭,季興德卻喊住他。

“那……我往後再見不到宗恪了麼?”他惴惴問。

被老頭兒這麼一問,姜嘯之輕輕吁了口氣,神色裡,也顯出幾分茫然:“陛下說,有緣,自會相見。”

後來那尊鮫神玉雕,被季興德妥善保存起來了,曾經有密友一見傾心,出價千萬,想買下來,季興德卻沒答應。

他知道,自己不會賣出這尊玉雕,任何時候,任何價格,都不會賣。

他想一直保留着它,等到未來哪一天,也許能再和宗恪見面。

到那時候,他會和那個年輕人說一聲,謝謝。

……

然而至此之後,季興德再也沒能見到宗恪。

————嫋嫋尾聲————

宗恆得知宗恪回宮的消息,他以最快的速度換好官服,急急忙忙往宮裡趕。

“陛下如何?”路上,他問傳報消息的太監蓮子。

蓮子垂下眼簾,只搖搖頭。

宗恆心中不由一沉。

跟隨蓮子進宮,越過重重宮門,宗恆一直到了深宮之內。

殿前,泉子早等候在那兒,一見宗恆來,便躬身引領他往裡走。

“什麼時候到的?”他悄聲問。

“昨夜。”泉子小聲說,“今早奴婢才發覺,夜深露重,陛下身上衣服全溼了,也不知獨自在那兒站了多久。”

“陛下人呢?”宗恆不禁又問。

泉子臉色悲慼,沒有答他,卻低頭道:“王爺請隨奴婢這邊來。”

倆人進入殿內,又走了好久,宗恆這才發覺,他已經走到寢宮後面的花園來了。

此刻正是春末,園內百花盛開,*光似錦,五彩斑斕的花兒簇擁着,擠了滿滿一園,放眼望去,只覺燦爛奪目,熱鬧無比。

又往前走了幾步,宗恆停了下來。

他看見了宗恪。

他依然是舊日的打扮,穿着素色錦袍,束着發。宗恪的裝束看起來,和往昔別無二致。

但是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宗恆的心突然一縮

男人面色憔悴,令人不忍卒睹,一雙黑目深陷,佈滿血絲,臉頰又黑又瘦,乾枯不堪,連嘴脣都乾裂出血了。

“陛下……”宗恆呼喚過一聲之後,再不敢動

良久,宗恪才輕聲開口:“宗恆,阮沅死了。”

宗恆只覺得,當胸受了大力的一拳

“她瞞着我,喝了毒藥。我把她送去醫院,醫生們問我,爲什麼不能忍讓一下?我怎麼那麼狠心、逼得一個孕婦去喝毒藥?”

宗恆耳畔轟響

“我答不上來。”宗恪呆呆望着面前的滿園鮮花,自言自語道,“我也想問我自己,爲什麼那麼糊塗,眼睜睜把毒藥一勺勺喂進她的嘴裡?爲什麼就不能給她留一條活路呢?”

“……這不是皇兄的責任。”宗恆跪了下來,掙扎着顫聲道,“陛下請責罰臣弟。”

“她是爲了讓我活着,才自己去死的。”像是沒聽見一樣,宗恪仍舊輕聲說,“所以我現在,只好站在這裡。”

眼前明明是奼紫嫣紅,*光無限,但宗恆卻覺得有無邊的悲苦,鋪天蓋地席捲而來,潮水一般,緊緊裹住了面前這個男人。

他突然覺得有什麼喪失了,自這男人身上。

有火焰熄滅了。

然後,他就聽見了宗恪的聲音:“往後,我就留在這宮裡吧,我會讓你們滿意的。”

宗恆五內翻騰,一時無法言述,最終,只能低下頭,伏在地上。

“……是。”

於是宗恆終於明白:曾經的那個宗恪,那個充滿熱情、真誠快活的宗恪,已經跟隨阮沅一同逝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心如死灰的帝王。

從宮裡出來,宗恆走到外面,他停住腳,不由回過頭,望着高大而沉默的宮牆。

那濃濃的紅色映在他眼中,好似乾涸的血跡,佈滿驚心動魄的過往,織就了這個國家一段殘酷而不爲人知的歷史。

宮牆的上方,是無限悠遠的天空,遼闊蒼穹,一望無極,鋪滿了極爲深切的鋼鐵般的藍。

藍得如同,這世間疾苦。

(卷一第一稿完於2011-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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