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林美華仰望屋頂，她笑着打算：哪個屋子是自已的臥室，哪個屋子是自已十歲兒子的臥室，哪個屋子是客人的臥室——
“哪一天你有空啊？！”林美華笑着問。
“我天天有空！”潘正龍沒想脫口而出。
“現在有沒有空啊？”林美華和顏悅色。
“現在有空！”潘正龍沒有設防實話實說。
“走！”林美華站起來拉他。
“到哪兒去？”潘正龍沒站起來，他注意力集中，他要認真對付她。
“去看你的新房子呀！”林美華提高聲調說。
聞言，潘正龍頭一下子暈了，緊張使他虛汗直冒。他是一個機靈的人，在極短的時間裡他就想出了對策。
“新房子沒裝潢沒看頭！”潘正龍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心虛、慌亂。
“我要看嘛！”林美華又伸出手來拉他，此時她的表情含有一絲焦慮，顯然她怕虛假出現怕希望破滅。
“看肯定會讓你看！房子的鑰匙過二天才能拿到，等拿到鑰匙後我們一起去看，好嗎？”潘正龍說謊話很少臉紅，此時他神態自如。
“你騙我！”林美華大聲地說。
“騙你是小狗！騙你是烏龜王八蛋！”潘正龍信誓旦旦。
“相信你一回！”說罷林美華坐下，她身子靠在潘正龍身上，臉上掛着幸福的笑容。
“我的故事啊能寫一本書——”林美華髮出感慨。
“說說看！”潘正龍很感興趣。
“有香菸嗎？！”林美華此時非常想抽菸。
“有！”潘正龍高聲地說。說罷他從櫥子裡拿出一包“紅杉樹”。
“老闆抽這種煙？”林美華看了香菸的牌子後說。
聞言，潘正龍臉色微變，一絲微紅上臉來。
潘正龍替林美華點上煙後叫她稍等片刻。他要燒一壺開水。他雖然有煤氣包，但是他很少用它燒水，他渴時就喝自來水或者去外面小店買冰紅茶喝。潘正龍忙得不亦樂乎。在他忙碌時，林美華一邊抽菸一邊打量屋內一切。
這間屋子的尊容與她在楊柳村對面小區裡租的一間屋子的尊容半斤對八兩差不多。它們都是很久未粉刷的老屋子。屋內的東西和她屋內的東西一樣少得可憐。屋內有一張牀，一張大櫥，一張牀頭櫃，一臺十八寸的電視，一張小飯桌，幾個三條腿的圓凳，一個紅色塑料盒，一個微風扇。
這些東西除了紅色塑料盒和微風扇外沒一樣是新的。簸箕裡面有許多菸頭。在東西牀頭水泥地上有二小堆蚊香灰。牀的外邊兩條腿上綁着兩根青竹竿，兩根青竹竿之間拉着一根細鐵絲。微風扇掛在這根鐵絲上。東邊牀頭靠牆那一邊有一堆報紙，它們看起來亂糟糟的。這裡是蚊子的藏身地、逋逃藪。牆邊有一對啞鈴。牀是雙人牀，上面沒有席子，只有一條舊牀單。這一條舊牀單雖然拉過、拽過、抹過，但是看起來皺巴巴的。牀上沒有枕頭，她不知道他睡哪一頭。東頭牀頭放着一本書，書名叫《通臂二十四勢》西邊牀頭櫃上放着電視機。
“唉！”打量完林美華長嘆一聲。
這時潘正龍已燒好開水泡好茶。他一手拿凳一手拿茶杯來到林美華身邊，他放下凳子後將茶杯放在它上面。完成這些動作後他開口說話：“請喝茶！茶不好，是大葉子！是陳茶！”他臉上掛着一絲難看。
“你省錢買房！”林美華並不計較茶葉的好壞，因爲她不會品茶。“希望你說的話都是真話！假如你騙我的話，那麼你就如同在我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我是一個傷口多多、傷痕累累之人——我是一個可憐的人——”說罷林美華哭了。
“唉！”潘正龍不敢看她，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是一個有情有義之人！我對你是負責任的！我相信我不會倒一輩子的黴，我也不相信我會窮一輩子！”他像自言自語、自已給自已打氣。
“我六歲時死了娘！村中人告訴我，在我小的時候，我經常問爸爸要媽媽。爸爸無法滿足我的願望，我就又哭又鬧。每當我大哭大鬧之時，爸爸就抱着我、顛我、哄我，說去找媽媽。爸爸抱着我沿着村中小路一直走，邊走邊顛我、哄我，說娃娃乖、媽媽過二天就回來之類的話。而我呢，則一個勁兒地叫喊：媽媽！要媽媽！爸爸抱着我一直走到我睡着不哭爲止。我八歲時，爸爸給我找了一個後媽。開始後媽對我很好，自從她生下我的弟弟後，她對我的態度改變了。經常爲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對我發脾氣；打我、罵我是家常便飯。剛開始打我時，爸爸敢管她，後來就不敢管她了。因爲後來只要爸爸敢管她，她就扔弟弟。有一次，爸爸管她，她把弟弟扔到鍋膛柴禾上。弟弟受驚，斷斷續續地‘嗚嗚’哭了好幾天。爸爸見弟弟被摔成這樣，心疼了，從此再也不敢管她了。爸爸軟，她就硬。弟弟三歲時，外面人給我爸爸起了一個外號叫‘怕怕’，他們經常喊我爸爸‘吳家樂’。”林美華說到這兒時，潘正龍打斷了她的話。
“吳家樂是什麼人啊？！”潘正龍出於好奇，忍不住問道。
“吳家樂在我們村上是一個名人，幾乎人人皆知！他是一個被妻子虐待的極窩囊的男人！凡是男人們虐待女人們的種種方法，他的老婆都讓他嘗過。現在吳家樂八十多歲了，他的六十五歲的老婆還像以前一樣虐待他。不讓他上牀睡覺，讓他睡在鍋地上。不給他吃飯，餓他，餓得他頭昏眼花，出門乞討。罵他老不死，嫌他髒。我爸爸被人稱爲‘吳家樂’，你可以想像他在家中是怎樣的地位！”林美華嘆了一口氣後連喝了幾口茶。
“男人成了‘吳家樂’，等於無家嘞！”潘正龍覺得不可思議。
“後孃老打我，爸爸不護我，我就老往外面跑。我喜歡呆在外面。讀書讀不進去，初中未畢業我就輟學了。我天天盼我快一點兒長大，長大後飛出這個令人痛苦、令人窒息的家。我二十二歲那一年，經人介紹，我認識了離我家三十多華里的李家灣的李家老二，他後來成了我的丈夫。他叫李宏林。他家家庭條件比我家好。他哥哥是醫生，弟弟是藥師，他弟兄三人只有他一人在農村種田。我和李宏林剛開始談對象時，他父母、哥哥都不同意。他們認爲我太神，不是一個凡人。爲了扭轉被動局面，我一到他家就爭先恐後搶事幹。他父母、哥哥見我這樣態度改變了一些。不久，他弟弟放暑假從大學回到家裡。他每次見到我都和我擡槓，他容不下我。在他影響下，他父母、哥哥對我的態度又改變了。他們決定通過媒人回了我。我憑感覺明白他們的居心後，決定鬆手放棄他。俗話說的好，‘退一步海闊天空’，我不是一個痞子、賴子幹嘛要死纏着他活受罪啊？！我要長相有長相，要性格有性格，我不至於嫁不出去吧？！分手前，李宏林喊我上山割竹子。我想，快分手了，好歹就是這一回，我就痛快地答應了他。我們吃過午飯後出發，時間不長，我們就來到李家灣後山上。二個小時不到，我們就在後山割了二擔竹子。之後，我們在後山東邊毛竹林中玩。我們一會兒躲貌貌；一會兒講故事；一會兒相互追逐。當我像蝴蝶一樣在竹林中揮動雙臂，穿梭飛舞時，李宏林詩興大發、出口成章，他在毛竹林中做了一首詩。至今我記得這首詩的句子。我背給你聽。”林美華看了潘正龍一眼，見他聽得入迷便背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