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我想殺了皇帝。”
這話要是別人來說,那不是瘋了就是不想活了。
可程明義不是尋常人,他是大梁的都統, 手握重兵。他說要殺了皇帝, 這是要謀、反啊!
程老將軍擡腿就踢了他一腳:“你這個混賬!不氣死你爹你就不肯消停是吧?”
見兒子抿脣不語, 他心中暗道要糟。知子莫若父, 如今兒子這樣神情, 恐怕剛纔的話不是說說而已。
他沉下臉色道:“你爹我是個武夫,沒念過多少書。可我也知道大丈夫做事該光明磊落,忠肝義膽。這也是我對你的期盼, 纔給你取名叫程明義。這種竊國賊的罵名,我們程家擔不起, 這事兒你不要想了。”
程明義撩開袍子跪了下來:“爹, 我不要天下、不要皇位。我就是不想看阿圓繼續委屈了。她就要死了, 爹。我愛了這麼多年的女人要死了,你讓我什麼都不做, 就這麼看着嗎?”
“她自己給自己下了毒,我連想都不敢去想,她該有多委屈、多難,纔會這樣做。”
“爹,兒子不孝, 這次您就別攔我了。”說罷向程老將軍磕了三個頭, 起身上馬而去。
程老將軍追到門口, 長嘆一口氣道:“到頭來還是爲了這個女子......”
玉珠躺在拔步牀上, 覺得渾身發冷, 嘴角的血不住的往外溢。她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時間了。
陳婆的身子也不大好了,昭純宮上下都瞞着她。
青葉跪在牀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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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蕊實在看不下去:“陛下怎麼還不來, 送信兒的人呢?”
小太監戰戰兢兢答道:“奴才、奴才已經去過了,可陛下說不見昭純宮的人。”
“廢物!”綠蕊一跺腳道:“我去找我姐姐求情,不能再耽擱了。青葉姐姐,你照看好娘娘。”
青葉早就哭的六神無主了,只知道點頭。
太極殿的人見是綠蕊來了,也不敢得罪,都知她是掌事姑姑的親妹子,馬上就把白露叫了出來。
“你怎麼來了?陛下正心裡較勁呢,不願見昭純宮的人。你先回去吧,等過兩日陛下自己想通了也就沒事了。他和娘娘多年情分了,不會真因爲這些就......”
“姐姐!你讓我進去,我必須要見陛下,我們娘娘她、她不行了!”
白露嚇了一跳:“不行了?前些時日還好端端的,怎麼會?”見綠蕊神色悽惶,她咬牙道:“好,這事兒耽誤不得,你進去吧。要是陛下怪罪了,我來擔着。”
劉淵正抱着馮玉珍飲酒,見是綠蕊來了,心中有些竊喜,她終於是想見朕了,看來她心中還是有自己的。只要玉珠肯服半句軟,他自然什麼都答應。不然總這樣一味退讓,可要把她慣壞了。居然還敢說再也不見朕。
他把玩着酒杯,垂眸問道:“你怎麼來了?你們娘娘讓你來的?”
綠蕊見馮玉珍嬌笑着坐在他膝頭,又想起自己主子嘔血不止的樣子,心中更是悲憤,梗直了脖子道:“不是,是奴婢自己要來的。娘娘不願見陛下,可她馬上就要不行了,奴婢想着,陛下就算厭了我們主子,可如今人都要死了,總該見一面的。”
劉淵沒有說話,望着地面像是在出神。
倒是馮玉珍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我大姐她不行了?”
“是,皇貴妃娘娘中了毒,嘔血不止,太醫令來看過了,說是藥石無醫,只怕撐不了一會兒了。”
劉淵依然沒說話,可手中的盤龍銀盃卻滾落在地。他回過神來,猛地把馮玉珍推到一旁,起身向外奔去。
江舟氣喘吁吁的追上來說:“陛下,奴才已經讓人準備御攆了。您等一等啊。”
劉淵一腳踢開他:“滾!”
他此時雙目赤紅,像是瘋了一般,只朝着昭純宮跑去。
江舟被踹的不輕,迎面骨疼痛難忍。一瘸一卦的站起來,旁邊的小太湊過來監問道:“大總管,那御攆還要不要了?”
江舟被這個不長眼的東西氣的火冒三丈,也一腳踢了過去:“滾!”
劉淵跑的毫無帝王儀態,玉帶散開了都不知。
進了昭純宮,顧不得跪了一地的宮人,他直奔牀邊。果然見玉珠躺在牀上。她身穿緋色纏枝長裙,頭戴金冠。妝容也畫的豔麗至極。就像是、做好了死的準備。
劉淵六神無主的坐到牀邊。伸手抱起玉珠。玉珠睜眼見是他來了,像是想要說話,可剛一開口就嘔出一大口的鮮血,那血落到劉淵的脖子上,燙的他的心微微發顫。
“劉淵,你總算來了。”
劉淵緊緊的抱住她:“是,我來了。玉珠,我來了。你怎麼了?怎麼會吐血呢?太醫、太醫都死了嗎!”
玉珠搖了搖頭:“沒用了,不要牽連旁人。劉淵,我十五歲就進了誠王府,如今算來已有十餘年了。你看在我跟了你這麼多年的份兒上,我死之後請你善待馮家。”
劉淵努力睜着眼,可眼淚還是大滴大滴往下落:“你爲什麼會死?朕不許你死!你好好的,我什麼都答應你,之前都是我錯了。我錯了玉珠!你別丟下我。母后不要我了、伴伴也走了,現在連你也要丟下我自己嗎?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求求你別這樣,我求求你好不好!”
玉珠扯出一抹苦笑,身體越來越冷,她閉上眼睛輕聲道:“劉淵,我恨只恨此生遇到了你。我搭上了兩個孩子,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卻仍換不到你的一顆真心。原來愛一個人的滋味兒,是這樣難受。我只希望若有來生,就請你放過我吧。我不願再愛你了。”
一字一句就像是尖刀插到了劉淵心上。他嘴脣翁張,想要說些什麼。
卻見那女子垂下了手臂,再無聲息。
劉淵像是不知道她已經死了,仍舊緊緊的抱住玉珠,任憑宮人怎麼相勸也不肯放手。他想留住玉珠身上的餘溫,好像這樣她就會再睜開眼看看他。
他就這樣枯坐一夜。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方卉紅腫着眼睛道:“活着的時候,你不好好對她。現如今死了,也要讓她不得安寧嗎?那些害她的人,你不爲她討回公道,在這裡裝什麼有情郎!我要是玉珠,看着都嫌惡心!”
江舟冷汗直冒:“賢妃娘娘......”
劉淵卻像醒了過來,放下玉珠連下五道聖旨。
賜死皇后戚氏如意。
貶貴妃姜氏爲庶人,幽禁冷宮,終身不得出。
追封皇貴妃馮氏爲恭賢皇后。
冊封皇子劉晟爲太子。
封永年候爲衛國公,世襲罔替。
聖旨一出,滿朝譁然。
一位上了歲數的言官,一臉正氣諫言道:“陛下此舉,於理不合。皇后娘娘與姜貴妃並無過錯,您怎能如此對待?這樣只會讓衆人寒了心。二則永年候與江山社稷並無貢獻,不該封爲國公!至於立太子以及追封皇后之事,老臣認爲該謹慎商議之後,再做決定。”周遭的大臣們也紛紛點頭贊同他的觀點,這位言官更加得意:“陛下若是聽不進去,一意孤行,老臣願......”
劉淵一臉木然:“願什麼?願以死相諫?那你就死吧。朕的五道聖旨,每一道你都有意見,但這旨意朕絕不會收回。愛卿願以死相諫朕不攔着,其他人若也有此意,就一起吧。衆臣一起血濺朕的金殿,看看朕會不會後悔。就是因爲這些破爛規矩,朕與她纔會走到今天這步。如今......朕還有什麼做不得呢!”
剛纔還義憤填膺的大臣們,卻都安靜下來,也沒見誰真碰了柱子。讓人瞧着,就像是一場荒唐的鬧劇。
戚如意飲下鳩酒時,倒是很痛快,只道:“她竟要以命換命!只怪我自己小瞧了她,怨不得旁人。”隨後就將鳩酒一飲而盡,死在了萬闕宮的鳳座上。
對比戚皇后赴死之前的痛快,姜似月可就落了下乘。
又喊又鬧,想要見劉淵一面。
陰暗的冷宮中,劉淵看着跪在地上的狼狽女人。
她身上淺色的錦裙早就染上了烏黑,髮髻更是凌亂。跪在地上哭求道:“陛下爲何如此對我?且不說我跟了您這麼多年,就算是看在我爹和二皇子的份上,您也不該如此。皇貴妃的死,真的與我無關啊,毒是戚皇后下的,臣妾實在冤枉。”
劉淵神色很冷,聲音更冷:“與你無關?你真當朕不知道那孩子是怎麼沒的?馮玉珍是如何進宮的?你屋裡的催情香,以爲朕聞不出?她若活着,一切朕都可以不計較,可她死了。”
“玉珠的死,戚皇后有錯,你有錯,朕也有錯,誰也別想逃開,她是被我們害死的。朕一直念着姜老將軍的面子,才縱容你至今,甚至委屈了玉珠、害了她。如今,朕不能再錯下去了。”
“不能讓她再恨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