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淼逸在門內聽到外面的驚呼聲,連忙下了牀向門口走去。
打開門,正巧看見阮煜抱着一個消瘦的男子轉身疾步離去的背影。
齊淼逸想了想,決定跟去看看。
一路跟在阮煜身後,齊淼逸並沒有得到阻攔,最奇異的是這偌大的別墅中竟沒有一個守衛在看守。
——這是不是說自己如果想要跑的話,或許有可能成功?
不不不……還是再看看吧……把自己公然綁走,不可能沒有一點準備錯失……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心思亂翻的齊淼逸緊緊跟在阮煜身後,來到二樓。只見阮煜一腳踢開最裡面走廊房間的門,用驚一種齊淼逸從未聽過的驚恐語調喚道:“約瑟夫!約瑟夫!!你快來看看!小陞他昏過去了!”
齊淼逸好奇的跟進,就見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瘦削的外國男人穿着白大褂坐在一臺超大液晶前不斷的研究着一堆眼花繚亂的數據,身邊散落着一堆堆的資料。聽見阮煜的呼喚,趕緊站了起來。
“怎麼回事?!”
兩個人合力將阮陞放在病牀上,約瑟夫更是熟練而快速的將各種醫療儀器綁定在阮陞身上,一時間,阮陞的身上臉上已經被各種密密麻麻的儀器線纏繞,模樣十分可憐。
阮煜緊抿着脣,目光死死的盯着牀上的人,不發一語。
約瑟夫也不好再問,低頭開始檢查哪些醫療器具的數據。
齊淼逸低調的站在門口,望着屋內各種各樣的頂尖儀器咋舌,像這種高級醫療配備估計就算是世界級的療養院都未必能見得到……
“他腦內的情緒波動極爲活躍,一定是看到了什麼刺激到了他……這對他的腦神經是非不力!我先給他打一針SPD型2號鎮定劑。”約瑟夫的眉頭緊緊的皺着,快速的說完便從牀頭的抽屜裡拿出藥劑、針頭、消毒棉。
熟練的從一堆藥劑中挑出自己想要的東西並將藥劑推進阮陞的身體,當約瑟夫將針頭從胳膊上拔出之後,阮陞的電子數據已經逐漸開始趨於平穩。
“OK!”抹了抹頭上被嚇出來的虛汗,約瑟夫將用完的針筒看也不看的準確扔進一旁的消毒垃圾桶,轉身開始揪着阮煜的領子炮轟阮煜:“我說你是不是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啊!我說過了他不能再受刺激不能再受刺激!你大腦沒有發育完全所以不能理解還是小腦過度發達所以聽不懂地球通用語啊!這下好了!原本明天就可以動的手術就因爲你不小心的原因必須得延遲!!!你賠我的心血!你賠我的努力成果!!你這個該死的混蛋王八蛋!!你怎麼不去死啊!我扣你丫魚眼!爆你丫菊花!!去死去死去死!!”
門口的齊淼逸暴汗……這老外太牛掰了!
“放手。”阮煜彷彿是已經習慣眼前這個老外一激動就放肆的行爲,只是冷冷的掙脫。
“你這個面癱弟控變態男!”約瑟夫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看得一下子恢復了理智,但還是梗着脖子悻悻地回了一句。
眼見阮煜的眼神變得更加陰冷,約瑟夫卻恰巧看到在門口躲躲閃閃的齊淼逸,不由一下子睜大了墨綠色的眼珠子:“Omygod!天使降臨了!”
阮煜扭頭,冷冰冰的視線直直的刺向齊淼逸,把齊淼逸看到背後不斷冒寒氣。
阮煜第一次後悔沒有在別墅內部安排保鏢監視:“回去。”
齊淼逸見已被發現,也不縮頭縮腦的,直接走了進來,對於他的命令,只當沒聽見。
約瑟夫本來有心阻止這個少年的冒失,可是阮煜站在一般沒什麼發怒的表示,他也樂得沉默觀察一下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話說這個地方他已經N就沒有見過生人了,除了阮家的人和他自己以外,連只蒼蠅都沒見到飛進來過。
——等等,這個少年不就是那個計劃中的……犧牲品吧?!!
約瑟夫瞪大一雙眼睛,好奇的看着那個長相俊美氣質乾淨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渡到病牀前,打量着阮陞。
齊淼逸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裡是怎麼個想法。
他細細的看着眼前這個虛弱蒼白、纖細到好像只要一碰就會碎掉的青年,心中泛着一種奇怪的酸楚感。
相比於阮煜阮泋來說,這個阮家的老三跟他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他的資質非常的乾淨純澈,就連那麼靜靜的躺在那裡的時候都有一種寧靜的美感。那是一種沒有煙火氣息的純淨感覺,即使他現在昏迷着,即使他現在沒有說話。
齊淼逸有點點明白這樣的人爲什麼會被那個傳說中的“母親小蠻”及阮煜他們愛的這麼深。
“他是……我的生身父親麼?”齊淼逸覺得自己應該替真正的齊淼逸問一下。
“從血緣上來講沒錯。”阮煜沒有什麼情緒起伏的回答。
“那,你就是我的叔叔?”齊淼逸的眼睛還沒有離開青年的臉。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阮煜如實說:“你只是小陞的兒子,不是阮家的人。”
“……”幸好不是!!
齊淼逸暗自默唸,瞬間想起來衛淮笙以前跟他貌似不經意的提過他跟阮煜有血緣關係。如果他真的跟阮家有學院牽扯,他還得擔憂他跟衛淮笙是不是亂.倫呢……衛淮笙不知道知不知道自己跟他跟阮家的關係啊?自己都不知道失蹤了多久,那個傢伙現在是不是已經擔心死了?可別像上次那樣啊——淮笙,我可是讓你家親戚綁架了!你可別找錯人啊!還有我那個便宜姥爺,雖然我不是你真正的外孫,可你也不能放棄我,一定要找到我啊~~
內心極度混亂的齊淼逸童鞋一邊盯着青年的臉假裝研究一邊暗暗祈禱。
阮煜也沒有阻止齊淼逸的行爲,只是沉着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房間裡靜的只留下儀器運轉的滴滴聲。
約瑟夫在一旁嘴角抽搐,轉移視線,卻被眼前的一旁的儀器顯示器的數據嚇到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喃喃自語:“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話音還沒落地,齊淼逸就對上了一雙突然睜開的眼睛。
這雙眼睛很熟悉……是的,他想起來了。這是“齊淼逸”的眼睛。
一樣的線條和眼闊,一樣清澈到不含任何雜質的純淨無辜眼神,那是他在重生的時候,夢中見到的“齊淼逸”的眼神。
齊淼逸迷糊了。
也就在這時,阮陞那纏滿了電子線的胳膊已經擡了起來,用手輕輕的摩挲着他的臉。
“小蠻……”阮陞輕輕的呢喃,彷彿是來自靈魂的深處,帶着令人心醉的溫柔。
“那個、我——”齊淼逸嚇到了,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阮煜和約瑟夫已經回過神來到牀前,阮煜一把奪過阮陞的手,約瑟夫則拿出各種奇形怪狀的儀器在他的腦袋上探測來探測去。
齊淼逸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我沒事……”阮陞有些虛弱的說。
“沒事個屁!你的腦磁波現在對於你來說活躍的太過異常!還有,我跟你說過了!不要激動!!你這是在自殺懂不懂!”約瑟夫一邊包咆哮一邊從抽屜裡翻出各種藥劑在配置着:“M的!2號鎮定劑竟然已經這麼快產生了抗體……”
阮煜緊緊握着阮陞的手,帶着一絲絲的複雜問道:“小陞,你是不是又想起來什麼了……”
阮陞搖搖頭,又點點頭,他的眼睛盯着齊淼逸。
齊淼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手不受支配地握上了阮陞的那骨瘦如柴的左手。
阮陞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阮煜冰冷的視線蘊含着怒火,他毫不掩飾的瞪着齊淼逸。齊淼逸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想要放開阮陞,卻不料被阮陞反抓住手,一時間在那裡掙脫不得。
“大哥…小蠻跟我說,我們的兒子回來了……”阮陞眼淚婆娑的看着阮煜,阮煜神色一軟,沒在說什麼,只聽阮陞哽咽的說道:“我昨天醒過來的時候,小蠻她來找我,說,我們的兒子回來了……讓我去找他……我以爲是在做夢……”
“你在胡說什麼?!龍小蠻已經死了!連着你們的孩子!”阮煜低喝。
“可是你看!你看他長得和小蠻一樣……還有那雙眼睛,那是遺傳自我的!我可以感覺的到,我的孩子在呼喚着我……”阮陞搖搖頭,淚眼迷濛的看着齊淼逸,“我想起來了一些……我又想起來了一些…我們的孩子還在…你把他帶到這裡來,難道不是要讓我們相認麼……”
說罷,已經開始失聲痛哭。
阮煜內心的悔恨都快溢了出來,原本他並不想讓齊淼逸見到阮陞,可畢竟血濃於水,如果手術不成功的話,他並不想讓這個少年留下遺憾。
雖然,他做的事情對他來說很殘忍……
算了,事已至此,他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真是奇妙,小陞是怎麼察覺到齊淼逸的存在的呢?難道真的是那個女人做的?!
齊淼逸也不知道自己這幾天到底在做些什麼。
他每天早早的起來,吃過早飯後就去看阮陞,陪他說話,膩在一起一待就待一天。
他對他說他現在的職業,說他的夢想,說他的煩惱,說他的戀人,說他這幾年來遇到的一切。而阮陞總是靜靜的聽着,說到有趣的地方的時候,就會抿脣而笑,看得人都覺得這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好的笑容了。
有的時候,阮陞也會斷斷續續的說一些他記憶裡的事情,他的父親,他的哥哥們,還有小蠻。這讓齊淼逸很輕易的瞭解到他從前的生活。
隨着越長時間的相處,齊淼逸越是明白阮煜那句“至真的純潔對於滿身罪惡的人來說,那就像是毒品一樣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含義了。
就連他自己,每次在跟阮陞交談的時候都不自覺的陷進去。
真不知道那個把阮陞拐走、又令他愛上的小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其實齊淼逸一開始是想要告訴阮陞自己在這裡的緣由,希望他能幫他跟阮煜好好談談,最好能讓阮陞放棄那個什麼移植計劃。雖然他不知道那個“植入直系血親的神經細胞”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明白關於大腦手術的事情不管怎麼說都是危險的,如果一個不好自己從此癱瘓或者變成白癡,那就得不償失了。
他很喜歡阮陞,可是這種喜歡再怎麼高也達不到用自己的身體來換取他健康的高度。
更何況他還有自己的事業,他還有他的愛人,他無法無私的做出犧牲。就算眼前這個人是自己這具身體的父親也一樣。
不過每當看到阮陞,他快要出口的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齊淼逸一百次詛咒自己的心軟。
“你有些心不在焉……在想什麼嗎?”阮陞這幾天的心情特別的好,連帶的氣色和精神也飽滿起來。比之幾日前的模樣,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活力:“你想家了嗎?”
“沒有。”齊淼逸搖搖頭,回過神笑道:“我只是在想我在這裡這麼多天,也沒有跟我男朋友聯繫,不知道他會不會着急。”
之前他就很坦然的告訴了眼前這個可以稱之爲“父親”的男人,他交往了一個男朋友。原本以爲他會很激動,沒想到他只是很意外的一笑,然後一臉真心的祝福他們。
他還在想,如果阮陞生氣的責問他的話,他該怎麼解釋。畢竟他不是他真正的兒子。
沒有一點的鄙視與憤怒,只有真誠的關心與祝願。
這是齊淼逸如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也是齊淼逸更喜歡他的原因。
“大哥也真是的,他不喜歡你當演員,也不用把你跟我放在一起……這樣對你太殘忍了,我一定要好好跟他談談。”阮陞搖搖頭,有些失落的翻着手中的雜誌,不過從齊淼逸的角度,還可以看到他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着自己,像個孩子似的。
齊淼逸撲哧的笑了。
阮陞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胡亂的將雜誌翻了幾頁,然後索性一合,清喝道:“不許笑!”
齊淼逸笑得更歡了。阮陞索性朝他撲過去,把他撲倒在地撓他癢癢。兩個人就在地上滾來滾去,玩兒的好不熱鬧。
等兩個人笑夠了,就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穿着粗氣,阮陞摸摸齊淼逸的臉,柔聲問道:“小一,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跟你母親長得很像?”
齊淼逸搖搖頭,很誠實的道:“我沒見過她的照片。”
“真可惜……如果我還有小蠻的照片的話,一定拿給你看,我們走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的照片!——可是後來都給二哥燒掉了……”阮陞語氣懨懨的,“我的記憶時好時壞,有的時候會忘記很多東西,有的時候又會記起來……在以前,那些關於小蠻的記憶,我拼了命的想要留下來,可是我似乎是接受不了小蠻死了的事實,所以,我又很自私的選擇了逃避……”
“小蠻……我是說,你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齊淼逸本來牢記着阮煜的警告,不許提及以前的事情,可心中的好奇心還是令他問了出來。
“我想不起來了……我只記得一些零碎的片段,只知道父親用很遺憾的口吻告訴我,小蠻死了……然後我就覺得天旋地轉,緊接着我就昏迷了很長時間……記憶也是斷斷續續,時好時壞,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阮陞忍不住摟住齊淼逸,把腦袋擱在他的頭頂,他的動作令他在這一瞬間像一個父親:“但我永遠都記得我們初遇的那一天,我在院子裡曬太陽,一個穿着一身火紅色衣服的女人從天而降,她就像是一個女神一樣,把我以前單調的生活變得豐富多彩起來……”
“你很愛她?”
“很愛很愛……可是我卻總是忘了她,我們在一起的一段時間裡,有的時候我每天早晨起來都有一瞬間的想不起來她是誰……那是一段很可怕的經歷,可是她卻總是能讓我很快記起她來。”阮陞臉上帶着幸福的笑容,說道:“最近我總是能回想起一些有趣的、被我遺忘了記憶,可能是因爲你來到這裡的緣故吧……”
關於阮陞的記憶,齊淼逸最近還是深有體會的,除了齊淼逸和阮煜,阮陞關於別人的記憶總是需要很久才能想的起來,就拿約瑟夫來說,這麼多天以來,阮陞就有四次想不起來這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是誰。有些事情,不管說了多少遍,他總是不記得。
這真是一種可怕的病症。
“我真的好想小蠻……”阮陞的聲音漸漸的變得微不可聞,齊淼逸擡頭看看,發現他已經睡着了。
齊淼逸動動胳膊,開始考慮,自己跟阮陞這麼親密,到底是好是壞?
正想着,阮煜從門口悄聲無息的走了進來,輕輕地抱起阮陞,將他放到牀上,爲他蓋好被子,然後對齊淼逸說:“跟我來!”
齊淼逸心中頓時重重一跳,有種要倒黴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