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雷銳開車駛出醫院大門時,遠在市中的刑警大隊門口迎來一位不速之客。初春時節,又是深夜,來者身罩單衣,腳穿拖鞋,騎着一輛簇新的捷安特堂而皇之的就往門裡闖。
“哎,停車,停車!你幹嘛的?”值班的大爺推門疾出,手一伸,攔住硬要往裡闖的少年。
“大爺您好,我姓伍,家住茶庵街。你們刑警隊剛抓的那條大狗是我們家的,我來是要領回去。你可以打電話給鐵凝,提伍學長的名字就好。”少年摘掉擋風眼鏡,一雙眸子清澈見底。臉上掛着淺笑,暖意縈蕩,讓人頓生親近之感。
“哦,你,你先等一下,我去打個電話幫你問問。”老大爺本來嚴肅的面孔變的慈祥起來,想要拒絕,卻發現自己根本抑制不住要幫他的想法。
“那好,麻煩您了。”少年下車落鎖,靜立在一邊,朝大爺點頭稱謝。
“不礙的,不礙的。你稍等一下,馬上就好。”老大爺轉過身去,才走沒兩步,忍不住回頭又看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啦,總覺得越看越想看,身體不受自己控制一樣。
一分鐘不到,大爺折身回來,衝少年招招手,引領着他來到辦公樓下,詳細介紹幾次之後這才目送少年進樓,望着他的背影離去,心裡居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我今天是怎麼啦?”老大爺捫心自問,卻找不出自己這樣乾的原因。
兩分鐘後,少年出現在鐵凝面前。自我介紹是伍學長的哥哥,希望能夠把七喜帶回家。鐵凝盯了他一會兒就發現不對勁,右手匆忙捂嘴,將要應允的話生生堵住。
“我沒聽說伍學長有哥哥啊?”鐵凝扭頭看向一邊,沒敢和少年對視。他不知道對方什麼來路,但卻知道對方眼睛很可怕,彷彿可以洞穿人的內心一樣。
“你不用害怕,我沒惡意的。這是我的身份證,我叫伍學究。出去遊學一載有餘,剛剛返回芝水。”少年說話間來到近前,纖手一伸,一張身份證出現在鐵凝兩眼餘光剛好瞥見的位置,毫釐不爽。
“七喜傷人在先,現在不能被帶離。你回家去吧,有消息我們肯定會通知你的。”鐵凝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完全透明,一顆心吊在那裡七上八下,慌的很。索性下了逐客令,希望對方快點離開。
“那我可以探望一下它麼?它現在應該麻醉未醒,而且還被你們捆得結結實實,不會對我產生威脅的。”伍學究朱脣輕啓,一席話聽在鐵凝耳朵裡更添震驚。
鐵凝擡頭望向他,刻意的避開對方眼睛。少年約莫二十來歲,衣衫單薄,仙風道骨,眉清目秀,卓爾不羣。
“你到底是誰?不老實交代,我有權把你抓起來的。”鐵凝坐下來,灌了一口涼白開,心裡熱熱的一團火總算被暫時壓制。
“你放心,我探望一下七喜就會走,不會賴在你這裡的。再說了,我兄弟命在旦夕,去晚了就看不到最後一眼了。”伍學究再次打消鐵凝的疑慮,說話間轉身走向門口。開門時回望一眼,鐵凝極不自然的衝他點點頭,表示應允。
門外待命的一位幹警剛好看到這一幕,見伍學究衝他笑,自告奮勇的頭前帶路,兩人一前一後,不多時就來到七喜羈押的地方。
伍學究進門走向七喜,撫摸着烏黑瑩亮的皮毛。手過處,七喜悠悠轉醒,想要起身,卻動彈不得。
“噓”伍學究食指豎在嘴邊,提醒它安靜。待七喜不再掙扎,這才探手過去,從它脖頸間取下玄鐵銘牌。右手輕揉一下狗頭,七喜再度安然入睡。
從羈押室出來跟小警察道個別,話音未落時,人已經消失在走廊拐角。十分鐘後,鐵凝帶人匆匆而至,將門外直立在那的小警察拍醒,推門急入,看到七喜還在後長出一口氣。拍拍手讓手下散了,兀自嘀咕幾聲活見鬼。
.......
芝水市立醫院,急診室內。醫生側眼觀瞧着心電圖,手裡的心跳起搏器再一次按下去。見沒任何反應,心裡嘆口氣,將起搏器放在一邊,轉身出門去找值班護工,好將屍體擡到地下太平間。
凌雲乖乖的坐在那裡,一雙大眼睛緊緊盯着心電圖。她不知道小爸爸會怎樣,只是這一幕似曾相識,以前爺爺出車禍時就這樣,自己也是乖乖的守護在這裡,直到白大褂們將爺爺放擔架擡走。
急診室的門被推開,出現在視野裡的不是既定的白大褂,而是一個陌生人。個子跟小爸爸差不多高,乾瘦乾瘦的,就這樣飄飄蕩蕩的走過來,腳上一雙人字拖,走路卻沒有拖地的聲響。
陌生人掃了一眼室內,目光只在凌雲臉上停留了一秒不到。徑自走向病牀邊,從懷裡取出一件發亮的物事系在小爸爸的脖子裡,口中唸唸有詞。待一切做完後,原路折回,坐在門外走廊長椅上,靜默不言。
凌雲收回目光,再次望向心電圖。突然間,她發現本來趨於直線的心電圖漸起波動,幅度從小到大,令她瞪大了眼珠子。
五分鐘後,醫生帶着兩名中年護工趕來,望一眼坐立在那的少年,點頭略一致意,扭身進門,展開擔架,準備將伍學長放上去。
“白醫生,你看!”一位護工指着心電圖屏幕,嘴巴張的能塞下兩個雞蛋。醫生順着他的手指望過去,一時間呆若木雞,連呼奇蹟。
凌雲不懂他們在歡呼什麼,不過她看到護工將擔架捲起放在一邊,知道他們不會再把小爸爸擡走了。扭頭向外張望一眼,坐在長椅上的陌生人對她微微一笑,暖暖的,如沐春風。
........
芝水市北,解放路別墅區。正在打瞌睡的保安被一陣急促的電鈴聲吵醒,揉揉睡眼,伸個懶腰,極不情願的打開監控視頻,發現是位警官站在那。
拿冷水擦擦眼睛額頭,仔細一瞅,確實是位中年警察。打個哈欠,例行詢問對方登門所求何事。
“小哥,麻煩給通報一下,就說茶庵街派出所雷所長有急事求見劉老,希望可以見面詳談。”雷銳摘掉大檐帽,仰頭對着監控攝像頭說道。
“有預約麼?這麼晚了,劉老早就睡下了,要是沒急事,明天吧。”保安見雷銳搖頭,對着擴音器一口回絕。
“小哥,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我要是現在見不到劉老,耽誤了時間,可有你後悔的。”雷銳神情焦灼,半唬半嚇。
要是尋常人深夜到訪,保安肯定不把這樣的嚇唬當回事。不過眼前的這個人是警察,他的一言一行都要負責任的,不由得小保安不掂量掂量。
“好吧,你等着。”保安伸手去拿電話,撥通了別墅監控內室的座機。對方聽到後也是拿不定主意,讓他先等等,自己去問一下管家。
一來二去,十分鐘後,別墅大門被打開,一位五十開外的老者站在那上下打量雷銳:“你就是雷銳,深夜造訪,找我們老爺有什麼事麼?”
“您好大哥,這件事我跟您說不清,得找劉老當面才能說。”雷銳生怕一着不慎就被擋在門外,擦擦清鼻涕,繼續故作急重。
老管家沉吟了幾分鐘,將雷銳前前後後打量了幾個來回,見沒什麼危險,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後,穿過花廳前廊,來到一樓會客室。
會客室長桌上首坐着劉老,見雷銳進來,指指自己旁邊位子讓他坐下。老管家沏了兩杯普洱擺在兩人面前,撤身站在劉老身後。
“先喝杯紅茶去去寒氣,人老啦,禁不住折騰了。”劉老端杯吹了吹,淺酌一口。右手一伸,示意雷銳品嚐。
“劉老,我女婿命在旦夕,希望您能隨我去醫院輸血救命。您在芝水做的這些善事大家都看在眼裡,您在我們心裡就是再世活佛,普度衆生啊。我實在是沒轍子了,不然也不會深夜叨擾,希望您大慈大悲,救救他吧。”
雷銳推金山倒玉柱,跪在劉北平的面前。開口直言,說完後連磕三個響頭,嘭嘭悶響。管家伸手要去扶,被劉北平擡手阻止。靜靜的品着手裡的茶,不做聲。
“劉老,我真的是沒有其他辦法了,但凡能想到的,我們都試過了。就在我來之前,我女兒因爲我女婿的事情差點自殺,我是好說歹說,總算暫時勸住。您要是不答應,我,我........。”雷銳見劉北平這個樣,心裡一涼,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兜兜轉轉,就往桌角撞去。劉北平看他碰破額頭,絲毫不爲所動。
跪在他面前的人已經記不得他是誰了,如果能認出,是萬般不會如此的。不過劉北平卻忘不掉自己以前下鄉時,就是當民兵的雷銳在玉米地裡抓的自己跟戀人。
被抓時他們兩人也是如這般搖尾乞憐,卻依舊被**伺候,遊街示衆。此一時彼一時,沒想到因果循環如此之快,自己跟雷銳剛好與當年換了個位置。
目視着垂垂老矣的雷銳,已經很難再從他身上找到當年那副凶神惡煞的影像。不過沒有並不代表不存在,過去也並不代表遺忘。至少在劉北平看來,這是雞給黃鼠狼拜年,自個兒找死。
“我不是聖人,沒有普度衆生的那份胸懷。我也和你沒大多關係,至少對你我來說這只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罷了。”
“劉老......,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你.......。”
“我還沒說完,少安毋躁。我本質上是個商人,所以有利的地方都少不了我的身影。說直白點,你女婿劉齊的命我可以救,不過不是白救,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莫說一件,只要您答應,就是千百件,我能做到的,肯定去完成。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雷所長,你言重了,我只是想要你辭掉所長職務,來我們青聯建設當個安保主管,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