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學長站在街口,看不到謝慶的身影,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幹什麼。掏出手機想打電話,發現已經沒電了。
“幹!”伍學長右手成拳,在面前虛揮了一下。滿大街的商店都關閉着,別說出租車,就是私家車都沒幾輛,打電話和回家都成大問題。
正站在那裡手足無措呢,一輛機車風馳電掣的駛過來,在伍學長身旁一個漂移甩尾,穩穩的停下來,揚起鞭炮碎屑。
“走,去跟我找找堵新振吧。”謝慶遞給伍學長一個頭盔,哈着熱氣,神情急切中帶着一絲沮喪。
“沒抓到藏獒?”伍學長手一撐,腿一擡,坐在車後座,有些失落的問道。
“嗯,那小子逃跑的樣子像個狗一樣,三轉兩轉的就把我甩掉了,真他媽的。”謝慶爆了一句粗口,轟着油門,望着遠處焰火斑斕的夜空。
伍學長沒再說話,他知道人在危險時候會爆發出自己的潛能。藏獒面臨生死危境,自然無所不用其極。謝慶心裡惦記着堵新振的安全,也不可能拼盡全力去追,將他驅逐的意想多於打死他。
機車沿着街道行駛着,臨近的檯球室、溜冰場、遊樂場、電玩城等處全都逛了個遍。裡面人滿爲患,全是放假的孩子和小情侶。兩人如大海中的一葉扁舟,一邊呼喚着,一邊找尋堵新振,哪裡有他的影子。
電玩城門口,謝慶將外套放在手裡,擦擦額頭汗水,點着一支菸,蹲在門口臺階上抽着。伍學長買了兩瓶水,丟給他一瓶,自己擰開蓋子,直接一瓶灌到底,總算把喉嚨的煙火給澆滅了。
人聲嚷嚷的門口,大家都在排隊買票進入。望着柔情蜜意的小情侶和興高采烈的學生娃,伍學長有些後悔。自己大年夜的不好好跟朋友在一起吃飯,跑出來瞎折騰個啥。謝慶看看手錶,已經要九點了。
“怎麼辦?”兩人目光收回,望向對方,異口同聲的說道。
“我覺得我們找這些地方沒有太大意義,我們得想想到底他可能在哪裡,再去找,這樣像沒頭蒼蠅一般的亂撞,能找到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伍學長分析着,有些頭疼,他根本對堵新振不熟,讓他想線索,還不如拿槍突突了他。
“走吧,繼續去芝水公園和廣場看看,他小時候最喜歡去那裡,再找不到,我們就報警。姚老大把修竹和新振託付給我,現在修竹丟了,仇還未報,新振又不見了,我愧對九泉之下的大哥。”謝慶一抽鼻子,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又像老虎吃天,無從下口,急切間根本想不到堵新振會出現在哪裡。
“姚修竹,姚老大,堵新振,謝慶......。”伍學長沉吟着,沒理會招呼他上車繼續尋找的謝慶。
夜風習習,像刀子割在臉上,生疼。伍學長緊閉着眼,嘟嘟囔囔。他在理思路,根據現有的信息在理清線索。
如果不是堵新振自己走出去的話,那麼他肯定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人帶走的。既然毫無防備,室內一切照舊,沒有廝打的痕跡,說明來者是他認識的熟人。堵新振在從小到大在東蒙上學,寒暑假纔回來待個把月,所以熟人必定是舊交,而不是新近認識的。
念及於此,伍學長走向謝慶,目光清澈起來。真相只有一個,而這個真相是在謝慶最容易忽視的地方。
“姚老大在堵新振小的時候經常帶他去社團玩麼?”伍學長突兀的問了一句,謝慶扣頭盔的手停下來,轉頭疑惑的看向他。
“問這個幹嘛?”謝慶似乎不願多說,因爲這段舊事,是他心底的一處瘡疤,難以癒合,揭一次就疼一次的傷疤。
“想救堵新振,就快點說。”伍學長催促着,覺得自己正在接近事情的真相。
“當然,姚老大對這個乾兒子比對姚修竹都好,原因就是因爲堵新振的爸爸是兄弟會的二當家——堵鎮惡,堵鎮惡在90年代初的一場械鬥中被圍,被元爺一槍打中胸口,丟掉性命......。”謝慶沉浸在往事的追憶中,眼神有些迷離。
“大哥,說重點,他認識誰,跟誰比較好?”伍學長搖搖謝慶,有些捉急,那種臨門一腳的着急。
“老三和小四都對堵鎮惡不錯,尤其是小四向南強,他,他的命是堵鎮惡以命換來的。可是這個人,這個人......。”謝慶吞吞吐吐,神情有些痛苦,眼中閃過一絲恨意,手抓着機車離合器,很緊。
“這個人恩將仇報,最後因爲要上位,製造事端,聯合古蘭社,將姚老大和你誘騙上當,然後趕盡殺絕對麼?姚老大爲了救你,死在他的手上對麼?但是你對堵新振隱瞞了事情真相,而且懷念着以前的情誼,對於向南強下不了狠手,也不阻止他繼續維持着與堵新振的關係對麼?”伍學長推理着,覺得把這一切連起來,提綱挈領,那麼綁掉堵新振的人赫然而出。
“你是說......?”謝慶眼睛瞪大,事到如此,還在搖頭,他猜到了,但是不相信。
“就是向南強帶走堵新振的,雖然不明白到底是爲了什麼,但是我覺得肯定沒安好心。這個人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農夫懷裡的那條蛇,你對他好,下不去手,他爲了自己利益,隨時都可能反咬你一口。禮義廉恥,你覺得他會有麼?”
“可是,堵鎮惡救過他的命啊?”
“農夫也救過蛇的命,東郭先生也救過狼的命,到最後呢!”
“......”
謝慶不再言語,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伍學長跨上機車後座,等他帶自己去兄弟會的老巢找堵新振。
“向南強這個畜生,當真的不爲人。坐好了,我們走!”謝慶合上頭盔前面的風擋玻璃,一鬆離合器,機車嗡的一聲竄了出去,直奔學府道東頭。
......
學府道東頭,靠近東關大街,南北兩條街上都是一水的典當行和民間借貸公司。東關大街是芝水市有名的紅燈區,同時也是地下賭業興盛的地方,有“江北小澳門”之稱。有賭坊的地方就有借貸和典當鋪,芝水市也不例外。
今天是大年夜,街頭人煙稀少,店鋪關門歇業,冷清得很。風捲起街面上的煙花碎屑,打在一盞盞紅燈籠上,劈啪作響。
學府道北街一家規模較大的典當行大門從內緊鎖,門窗被厚厚的簾子遮蓋,內裡黑黢黢的一片。門框正上是古色古香的“兄弟典當行”的匾額,字跡斑駁,紅漆脫落,有些年歲了。
典當行的地下室門口有兩名黑西裝值守,再往裡走,通火通明,金碧輝煌,奢華大氣,人聲鼎沸,別有一番洞天。
向南強坐在居中一桌的上首,右手邊的主賓位子是侷促不安的堵新振,左手邊則是古蘭社的代表古西。身後幾名小弟並肩站立,一身黑皮,皮鞋錚亮,亮眼的很。有人陸陸續續從地下室門口進入,整間大廳南北分開,各就各位,中間隔着一條三人寬的走廊,涇渭分明。
“哥,老三來了。”一個戴空氣耳麥的健碩漢子走上前,壓低身子,對着向南強說道。向南強點點頭,望着門口下來的斑禿老者,站立在座位上,隔空拱了拱手。
“小四,別來無恙啊。”老者精神矍鑠,濃眉大眼,精光畢露。瞧一眼向南強,旋即把目光轉向端着坐着的堵新振,濃眉一皺。
“三叔。”堵新振從座位上起身,想過來,被健碩漢子一把拉住,重新按下去。
“小四,你想幹嘛?把新振擺在這裡,大打感情牌,讓大家聚在這裡,說姚老大有遺訓。我看不新振不是你請來的,而是綁來的吧?”老者長衫馬褂,龍頭柺杖,一副舊時打扮,站在那裡,不怒自威,周身散發出一股上位者的氣勢。
“老三,我他媽的跟你說,老子現在是兄弟會的老大,你再叫我一聲小四,你看我敢把你剁了不?”向南強站在椅子上,抖着狠,五官扭曲在一起。
“小四,有屁就快放,放完了,老子們還要回家團年,沒工夫陪你在這裡瞎扯淡。既然姚老大有遺訓,那就拿出來吧。”老者柺杖頓了頓,發出清越的聲響,不理會吹鬍子瞪眼的向南強,徑自走到另一邊桌子那,大馬金刀的坐下。
向南強面色變幻,打從自己懂事起,他就最煩兩個字,一個是小,另一個是矮。爲了不讓別人看不起,他辛苦打拼,纔到今天這個地步,但是老三剛纔的話,又讓他回憶起以前受辱的那段歲月,那段人人都喊他小四的時光。
“哥,開始吧?”健碩漢子湊上前來,低身彎腰,瞅一眼要怒到爆的向南強。向南強壓住怒氣,一擺頭,示意宴席開始。
“慢着,先把遺訓說了,給大家交個底。小四,你不要整什麼幺蛾子。無事獻殷勤,請大家喝酒吃宴席,我看是鴻門宴吧!”老三柺杖一擡,制止了上菜,盯着向南強,鄙夷的笑。
向南強鐵青着臉,自己這個拿命奪來的老大在老三眼裡根本不算什麼。雙方互相不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問題了。兄弟會一分爲二,每況愈下,想想都蛋疼。
向南強這邊的人呼啦一聲站起來,盤碟直響,涼菜打翻了,湯汁流到地上。老三那邊不甘示弱,也應聲而起。雙方怒目而視,指着鼻子罵,大廳裡爲之一亂。
向南強看向古西,古西衝他點點頭,矮身離開位子,在小弟的護衛下,離開大廳。堵新振緊張的要尿褲子,他好好學生一枚,哪見過這等陣仗。
“新振,別怕,把四叔教你的念給三叔聽。”向南強低聲對着發抖的堵新振說道。
“三叔,我要回家,五叔還等着我去吃餃子呢。”堵新振舔舔乾涸的嘴脣。
“吃個屁,你不按照我說的來,這就是你最後的晚餐。”向南強手一伸,將堵新振提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