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考試進行的如火如荼, 在這批考生中冒出幾個特別出色的進入殿試,經皇帝親自考覈,甚是滿意。
三甲已定, 中榜名單于三日後發放。
狀元郎意氣風發, 在殿上提出請求, 道, “梁山伯一事, 恩師受了牽累,草民懇請陛下赦免他的過失,草民願代他受之。”
梅生因舉薦山伯獲罪, 皇帝命他面壁思過,將其軟禁在自家院子裡, 罰俸半年。說是軟禁, 其實皇帝對他還是善待的很, 除了不許出門,其他一切照舊。
對於梅翰林, 皇帝是愛才的,只礙於悠悠衆口,不得不做番樣子,眼下有人求情,正合了他心意, 便欣然下旨。
大臣中自有反對的, 都被皇帝輕巧擋了回去。
狀元郎磕頭謝恩, 下朝後, 樑涼將人攔住, 笑罵,“於彤, 你如今也出息了,真真替尼山爭氣。”
狀元郎垂手行禮,“七殿下。”
樑涼扶他起來,“同我生分什麼?”
狀元郎不理,硬是行了一禮,起身,“這是應當的,於彤有今日,全仰仗殿下的栽培。”
樑涼笑着扶住他肩頭,“你言重了,當日我便知你非池中之物,只要稍加點化,必有一番造詣,這是你自己的功德。”
樑涼看着他,於彤的身量較尼山所見又高了些,現已出落成翩翩少年的樣子,着實叫人嘆息。
“山長他們可好?”
“好。”
“嗯。”他點點頭。
於彤的頭埋得很低很低,不看他,道,“殿下,若沒別的事,於彤先行告辭。”
樑涼楞了楞,準備好的一番話頓住了,於彤的態度,讓他什麼都說不出,就像卯足勁拳頭打在棉花上似地,那麼無力,蒼白。
總覺得他們之間多了道鴻溝,有些話,也不能再說了。
他勉強笑了笑,“也是,你要去見梅翰林,快去吧,別遲了。”
於彤點點頭,轉身便走。
樑涼看着,覺得心裡堵得慌,那個孩子長大了,心思他讀不懂,從前那雙眼睛裡的依戀不見了蹤影,純粹沒有了,他做了狀元,現在像個真正的大人。
樑涼微微笑,轉頭對於彤說,“別急着走,我送送你。”
送至宮門,兩人道別。
於彤的身影越來越遠,樑涼立在那一動,想起過去在尼山發生的一些事,想起他剛見於彤的時候,他的模樣,以及孩子眼中的熱切,近在眼前,遠在天邊,想着想着不覺入了神。
忽覺一陣冰冷,他擡起手,原是下雨了,望着溼潤的掌心發呆,上空忽然多了道陰影,擋住細細密密的雨珠。
那人執傘對他微笑。
昨日情形歷歷在目,他幾乎以爲他回到了初見之時,那時他們還未相愛,快樂是純粹的,不再有那麼多無奈和紛爭。若是時光可以挽留,回到最初,亦是好事。
執傘的人開口勸慰,“殿下要愛惜身體,若不嫌棄,請到我府上換身衣服。”
“馬公子客氣了,不必……”
他話未說完,他卻擡手召來轎子,“上轎,殿下若拒絕就是不給馬某面子,請。”
被半要挾着上轎,梳洗一番出來,馬文才已命人擺上酒菜。
“殿下請隨意。”
樑涼欲告辭,“叨擾府上了,我還有事需回宮一趟。”
“殿下別忙着走,酒菜已備上,何不吃上兩口,還是殿下嫌棄寒舍簡陋,不肯多待?”馬文才說話間將路擋的死死地,就算樑涼想走也無路,除非他生出翅膀飛出去。
“馬公子說笑了,”樑涼識相落座。
馬文才立即舉杯勸酒,“第一杯,文才敬殿下,願殿下歲歲平安,”
樑涼喝了。
第二杯,文才真心想交殿下這個朋友,是以相邀,不知殿下是否願意?”
“抱歉,”樑涼放下酒杯,站起來,“我同馬公子非同路人,恐不能相交,酒也喝了,樑涼就此告辭。”
“殿下何必着急,文才真心想留,殿下卻一心要走,莫不是文才做了什麼事令殿下生厭?”
樑涼深深呼吸,“馬公子,樑涼確不能多留,請你放行。”
“我並未捆着殿下,殿下要走便走,只看你是否走的出去?”
“馬文才,你……”樑涼隱隱覺得不對勁,是了,那些侍衛……都很面生,他們手中的兵器,有點太鋒利了,馬文才蓄意留他,他並不是巧好經過宮門,而是蓄意的,他在宮門做什麼?難道……
他心中有個很不好的預兆。
還有一件事,今年的考生多的出奇,有不少人摸進城,皇帝不得不出動軍隊干涉,現在看來此事不是交通秩序混亂這麼簡單,是有人蓄意謀之,借科舉之事混入京城,他們要做什麼?
“看殿下的表情,似乎已經猜到了,好吧,我便坦然相告,殿下想的不錯,四皇子在城外訓練了一支龐大的軍隊,日益操練,兵力日益強大,只欠時機,眼下科舉之時,正是好時候,四皇子命人趁機制造混亂,城外的軍隊喬裝藉機進城,埋伏在宮中多日,只等皇帝鬆解之際一舉攻進城。
再者,宮裡的守衛已被四皇子的親信換下,除了御林軍,皇帝再無可用之兵,眼下,皇城已被重重包圍,裡應外合,還怕皇城不破?七殿下,文才今日奉勸你,不如及早歸順,文才可保你榮華富貴。“
樑涼心下焦急,“馬文才,我真的有事,不管宮裡如何,請你不要干涉我的行動。”
“七殿下,你去了又如何,眼下宮裡混亂的很,我是在保護你,”
忽然天空震了震,嗚嗚的聲音響起,宏亮的很,但聽起來像是哀鳴。
“聽,是戰角,開戰了。”
濃濃的火紅煙霧,從皇宮的方向升起,樑涼心涼了一截,師兄……
師兄還在宮裡,宮裡都是四皇子的人,他只有一人,怎麼辦?怎麼辦?
想到這裡,他覺得一刻也不能多待,便要推開馬文才跑出去,忽然頭痛的厲害,意識到什麼,“馬文才,你在酒裡下了什麼?”
“殿下不必緊張,不必是安神助眠的藥物罷了,文才不會害你,只要你乖乖睡上一覺。乖,閉上眼睛,一切都過去了。”
抵不過藥物的作用,看着那人乖乖合上眼,他輕輕接住那人放到牀上。
爲他蓋好被子,不由自主撫摸那人的臉頰。
那晚他是在七殿下的牀上度過,他醒來隱約覺得不對,然樑涼將事情撇清,馬文才知道不對,不是的,一定發生了什麼,他隱隱想起幾個片段,雪白的身體,光與影交錯間,極致的誘人,還有溫潤的眉眼,甜蜜的脣,那一切,都不像是真的,然而確確實實發生了。
後來的幾天,他一直在想這件事,不由自主去想,想到面紅耳赤,心跳加速,那種感覺,甚至想到了戀愛。
他跑去問過他,樑涼的回答閃爍其辭,他明白了,他不希望他記得,他後悔了,他但願這一切從不存在。
想到這,馬文才臉色鐵青,幾乎想去掐牀上人的脖子,爲什麼不承認,他明明同他……當時他也是快樂的……不是嗎……
心亂了。
是以,此番宮廷之變,他瞞着四皇子將他弄進府,護着他。其實,他只想問他那句話,再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