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奇怪, 樑涼回宮以來除了四哥並未見過其他兄弟,按排行來算,他還有五位哥哥, 只是他從未知曉, 也不曾聽人提起, 偶然逮住個小宮女要問個究竟, 那婢女支支吾吾答不出所以然來, 樑涼越發懷疑。
只是四哥春風滿面,叫他不好多問,隱隱覺得這事同他有關。
一日被皇帝召到金鑾殿上, 說是有要事相商,坐了頂矮轎顫巍巍去了, 矮轎到了宣衛門正碰上四哥的轎子自東邊而來, 兩人笑着打了招呼, 四皇子笑的隨和,“七弟你來了。”
兩頂轎子並排而行, 兩人說着話,“四哥也在此。”
“不知父皇召我們何事?”
“自然是要事,且今日之事十分有趣,值得期待。”
樑涼略微躊躇,隱隱不安。
直到四皇子道, “到了。“
轎子落地, 兩人並肩而行, 進了殿門, 遠遠望着走廊處殿門口跪了黑壓壓一片人頭。
小太監尖細的嗓門扯開, “四殿下,七殿下到。”
大殿中央立了許多大臣, 分成兩列排的齊整,他們紛紛低着頭滿臉虔誠。
皇帝高高坐在寶殿上,金冠加身,長袍曳地,顯得身形修長,華貴無比,臉容擋在簾子後面看不分明。
皇帝擡手示意,小太監走過來對四皇子說了句什麼,說完轉向樑涼,“七殿下跟我來。”
在小太監引導下,他站到左首大臣前面,再看四皇子,理所當然佔據了右首第一的位置。他看着四皇子,四皇子對他笑笑,便不看他了,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殿上簾後之人。
看這陣勢,是百官朝會,樑涼想到一個人,轉過頭往後看,沒尋到人,右首也沒有,難道師兄不在朝堂之上?
失望之餘,暗暗垂首。
皇帝道,“衆愛卿,今日召你們是爲江淮水災之事,災情不減,百姓怨聲載道,承辦此事的地方官膽敢貪污受賄,置蒼生於不顧,朕已下旨革職查辦,相關人員一律抄家嚴懲,現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衆愛卿可有可用之人,不必拘泥於世家子弟,有才者居之。”
“陛下容秉,”一人自左邊出列,秀目半合,緩緩開口,“臣知一人,可擔此任。”此人儼然幾個月前見過的翰林學士梅生。
皇帝沉吟,“既是梅愛卿所推之人,必有過人才能,宣他進殿便是。”
小太監領命,朝梅生點點頭,高聲喊道,“宣尼山學子梁山伯進殿。”
樑涼眼皮跳了下,這梅生怎麼跟他想到一塊去了,他前幾日還同皇帝提起梁山伯的事,這就召進來了?
梁山伯什既已進京,那祝英臺是不是也……
祝英臺若也來了,有一個人必會相隨。而那個人……
殿上寂靜一片,這梁山伯出身平凡,是父親做過小小縣官,是個平民。
許多大臣對此不齒,暗道平民能有幾分見識,然被梅翰林所薦,可見其非同一般,當然不排除梅生看走眼的情況。
更多人抱着幸災樂禍,他們倒要看看何人有此才能抑制將江淮水患這個爛攤子。
在衆人的目光下,一身着布衣的年輕人緩緩進了殿,他猶豫地看着腳下名貴的地毯,似在考慮要不要踩下去,早有看好戲的大臣將他此舉看了去,譏笑不已。
年輕人微有些窘迫,低頭看着腳下。
小太監低聲提醒,“樑才子,陛下等着呢,快跟我來。”
梁山伯諾諾應了,也是,他大概未見過這樣的大場面,被嚇到也是正常。
一路走來梁山伯皆低着頭,忽然看見梅生淡淡的目光投在他身上,憶起進京之前,梅生的囑託,頓時挺直了脊背,自信大增,他走了幾步至大殿中央,屈膝跪下,“草民梁山伯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點點頭,“樑才子請起。”
梁山伯起身,低着頭等皇帝發問。
皇帝淡淡開口,“聽聞樑才子對治水之事很有研究?”
“不敢,只是草民心念所在,所以多讀了些這方面的書,草民所學比起各位大人是萬萬不及的。
樑涼挑挑眉,心想梁山伯也沒這麼迂腐,懂得拍馬屁了,不錯,有進步。
“江淮決堤,民心動搖,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山伯微微擡頭,“減免貢稅,興修水利,開放糧倉,百姓填飽了肚子,自然對陛下感恩戴德,江山得以永保。”
“如何開展?”皇帝不緊不慢問道。
梁山伯自懷中取出一本厚厚的書冊,“這是草民閒時所寫,關於興修水利的細則,望陛下明察。”
“呈上來。”
小太監從梁山伯手中接過,捧在手心雙腿跪地奉上。
皇帝慢悠悠翻開,看了幾頁,點點頭。
山伯緊張的手心出汗,不禁擡頭往大殿多瞧了幾眼,不瞧還好,一瞧之下驚住了。
說來也瞧,樑涼正替山伯捏把汗,視線投在他身上,正好對上梁山伯的。
樑涼朝他投去寬慰的一眼,示意他不用緊張,梁山伯完全變成了呆頭鵝,目光盯着樑涼的臉不會動了。
那邊皇帝翻看了一遍,滿意的點頭,將冊子還於山伯,“樑才子果然不凡,梅愛卿沒有看錯人,此事交與你去辦,別叫朕失望了。”
小太監傳皇帝口諭,“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梁山伯才學出衆,堪當大任,特封爲江州知縣,即刻上任,欽此。”
小太監還了冊子,見山伯仍然呈呆滯狀態,扯了他一下,“樑大人還愣着作什麼,快謝恩啊!”
山伯從方纔的驚異中回魂,“草民梁山伯謝陛下恩典,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個平民一上來便坐上知縣的位置,連科舉都免了,這還是頭一遭。
不免讓人又羨又妒,照現在的情形來看,這梁山伯交了好運,若此次治水能立功,必能得到聖上重用,前途無量啊,當然治水艱難,若是他辦不成……
可不知會怎麼樣呢。
梁山伯的任命書一下來,皇帝宣佈退朝,無關相關人員都走的乾乾淨淨,樑涼剛走出大殿,有人急急追上來, “樑……樑兄弟,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