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人人臉上洋溢着笑容。
最近皇家又傳出了喜訊，道是華清公主也覓得了佳婿。
令衆人意外的是，與皇家聯姻是出了三代孤臣的俞家。還是俞老夫人請的謝夫人主媒，向太后主動請求。此事就連俞浩然都沒反對。
華清公主嫁與俞老夫人最小的孫子俞凜然。華清公主主動請求不設公主府，嫁入俞家，與二位嫂嫂共同侍奉俞老夫人和俞夫人。
因有這樣的緣故，不太好的言語也漸漸沒了，衆人倒是都感嘆這位華清公主品性賢良，也怪不得俞家願意接受這位華清公主。更有人把這位公主與華寧公主蕭重薇想必，高下立分。
讓人們如此想的，還因爲儘管華清公主低調嫁俞家，但聖上和太后都很重視。聖上下了幾道旨意，吩咐內造坊好生準備，叮囑禮部妥善安排。太后也時常差人詢問。
朝廷上下都能看到聖上和宮裡對此事的重視。與當初蕭重薇匆匆出嫁可以說是天上地下之別。
“叔父，陛下這也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張伯昭面上不顯，私下裡還是有怨言的。
張平伯淡淡看了他一眼。
蕭重薇的事，雖是沒有牽連到張家，可張家也不好看，在外人眼裡蕭重薇的事不就是張家的事？
他們欠了顧家的人情，還被他們拿住了把柄。以後只會處處受束。
張平伯長長一嘆。顧中老謀深算，這二十多年來韜光養晦，還是讓他等到了機會。
張伯昭被張平伯這麼一看，也自知心虛，低頭不言。
也不知道張家，還有翻身的機會嗎？
張伯昭恨道：“……這都是因爲那個女人……”
纖纖玉手放下簾子，隔去了馬車外的喧囂熱鬧，蕭重嵐百無聊賴嘆了口氣。
她剛從佛寺上香回來。
蕭重珊如今也不需要她派人護送回宮，自有俞凜然做這件事。
想到蕭重珊依偎着自己，含羞帶笑的模樣，蕭重嵐覺得自己這一場辛苦也算值得就是了。
“姐姐，他說，他說知道我受了委屈，以後，以後會對我好……”蕭重珊和她說悄悄話，忍不住自己先紅了臉，把臉埋在蕭重嵐手臂下，還能聽到低低的笑聲。
蕭重嵐由衷爲她歡喜。
也許這是自己在計劃之外做的最有意義的一件事了。然而她心裡卻總有幾分不那麼痛快。
車外傳來清脆地馬蹄聲。
“長公主回來了？我來的正巧呢。”洛遲硯笑道。
蕭重嵐掀開簾子，看他翻身下馬走過來，臉上笑如春風，不由就拉下了臉。
“你來做什麼？”
兩人進了府裡，兩下坐定，也沒有旁人。蕭重嵐自然不必掩飾自己的情緒。
洛遲硯如今簡直是變了一個人，以前只有他想給蕭重嵐臉色看就給臉色看，蕭重嵐被他逼急了也無可奈何。如今倒了個個兒。
蕭重嵐見着他一副好脾氣的笑臉兒，心裡卻更氣。
洛遲硯不以爲意道：“你這些日子辛苦了，俞凜然和華清公主的親事定下來了，你也可以在家裡歇兩天。天正好，要不要去郊外走走？”
蕭重嵐淡淡笑道：“太傅與俞傢俬交甚好麼，怎的也在關心這件事？”
洛遲硯見她語帶譏諷，坦率一笑，湊近了些，道：“哪裡，我是在關心咱倆的事。”
他聲音低軟，帶幾分曖昧，蕭重嵐臉上微微一紅，忍不住瞪他一眼。
她就知道是這樣。
蕭重珊和俞凜然的事順順利利定下來，俞浩然並沒有執意攔着。她往俞家走了幾趟，自己忽然琢磨過來。
洛遲硯故意從中作梗，爲的就是讓她出面。她雖不能做主媒，可如今誰不知道這件事有她周旋。俞家和華清都感激她，自然也會看中她的事。
蕭重嵐早就有離去之意。原先她心裡有事撐着，要救出弟弟，要替爹孃報仇伸冤，一心要扳倒張家。
可如今，弟弟已經平安離開，爹孃報仇的事也不必提了，她何必留在這傷心地？
沒有立刻就走，也不過是畢竟還有一些她希望能報答和照應的人。
她看着蕭重珊與俞凜然一對璧人，有心替他們牽牽線，可也不必做到這個地步。
俞老夫人不是糊塗人。俞浩然也不是全然不通世故的傻子。不然他們也不會默許俞凜然與謝東陽還有當初的自己結交了。他們自然能看到蕭重珊的品性，這樁親事自然也可成。
偏偏自己一時心急，攬下了事。
蕭重嵐身爲長姐，當初蕭重薇先嫁還情有可原。自己這時候若是一走了之，蕭重珊和俞家必定也會延後婚期。自己這不是耽誤了他們麼？
蕭重嵐越想越氣，也不知氣的是自己就這樣被他算計，還是被迫與他成親。
洛遲硯心情極好，命人取了茶具煮茶，慢條斯理勸她。
“你不想在這京城裡拘着，等成了親，我們一起，天南海北，隨你想去哪兒都成。算算也快得很。陛下大婚之後，就是我們成親。慢慢收拾行李，華清公主成了婚，我們就可以出發了，豈不正好？”
蕭重嵐心裡雖氣，卻被他慢悠悠的言語，說得有幾分意動。
爹曾經就撫着洛遲硯寫的遊記感嘆過，說洛遲硯年少英才，與他志趣相投，值得結交。
可惜那幾年自己被娘拘在京城學管家，爹到底有沒有交上這位朋友，她也不知道。
“你與永……“蕭重嵐說了半句，又頓住了。
她記得有一次說道自己的事，洛遲硯對爹似乎挺熟悉。
不過這也不奇怪，爹樂善好施，文武雙全又行俠仗義，天下不知道他的人太少了。
“……你想問什麼？”洛遲硯不動聲色觀察着她，沉聲問道。
蕭重嵐搖頭，緩緩擡眼看着洛遲硯。
此生於她，唯一的心願就是能自由行走天涯，完成爹未來得及完成的心願。
可是她身份所拘，只怕這一走出去，就會招來許多人的注目，畢竟她已不是有爹孃庇護的陳諾，可以信馬由繮，恣意人生。
如果有洛遲硯作掩護，這一切似乎會順利很多，畢竟這個人本就有浪蕩不羈的名聲……
等等，蕭重嵐捏着衣袖，猛地醒了醒神。
想要自由自在，卻賭上自己的婚事，似乎本末倒置了。
蕭重嵐暗自懊惱。
洛遲硯見她眼神迷茫了片刻，忽的清明一片，看着自己越發冷冽了幾分，暗暗可惜。
出了府，劍波早在府外等候。
洛遲硯聽了稟報，眼神微微一沉，卻並未多言，只回頭看了看長公主府，翻身上馬走了。
暮春初夏，已有愛美的女子出遊換上了紗羅。
顧瑩拉着蕭重嵐的手下了馬車，走進茶鋪，早有新梨等人上前迎接。
顧瑩與蕭重嵐進去，見廳堂敞亮，隱隱有茶香飄溢，她笑道：“早就聽說這兒佈置不同別處，我總算可以好好瞧一瞧了。”
她們轉過屏風，走上花廊，就見花廊中間的院子裡，一位少年揹着手站着，此刻忽而轉過身，面容清秀，雙目明亮有神，正循聲望過來。
顧瑩的臉一下就紅了。
看少年着裝和舉止，又看他身邊站着的侍衛，此人不是當今皇帝蕭珏又會是誰？
顧瑩知道蕭重嵐邀她來就是想借機讓她與蕭珏見見面。卻實在沒想到蕭珏就這樣大大咧咧站在院子裡，並不是坐在哪一處幽雅的房間裡，被侍從團團圍着。
蕭珏也是一眼就看到站在蕭重嵐身邊的顧瑩。
她比蕭重嵐高了半個頭，身量高挑，一身湖藍衣裙，打扮清雅。面龐飽.滿秀麗，一雙眼睛黑亮清澈，雖是羞紅了臉，也並不忸怩，舉止大方。
蕭珏目光從她臉上移到她頭上。顧瑩頭上簪了支芙蓉花白玉簪，還有一枝開得正豔的海棠，映着她瑩潤秀容，明麗動人。
蕭重嵐和顧瑩上前見禮，蕭珏讓她們平身，忍不住道：“聽說顧府梅花很好，想不到海棠花也開得這麼好。”
他說完就覺得失言，“咳”了一聲眼睛忙溜向蕭重嵐。
蕭重嵐抿着嘴忍住笑，卻不搭腔。
顧瑩臉紅，卻輕聲應道：“這枝海棠是華陽姐姐替我選的，華陽姐姐府上的海棠的確很好。”
蕭重嵐嫌她打扮太素淨，恰好看到院子裡海棠開的極好，選了一枝最燦爛的替她簪上，想不到蕭珏一眼就瞧見了。
蕭珏“哦”了一聲，道：“唉，皇姐府上，我還沒去過呢。”
蕭珏身份不同一般，出宮不易，若是到長公主府去，那必定更加興師動衆。
顧瑩聽蕭珏言語如此自然親近，有些驚訝，卻又微微歡喜，笑道：“聽說這茶鋪後院花木，都是華陽姐姐親自指點佈置的，我看着與長公主府中也有幾分相近呢。”
“是嗎？”蕭珏左右看了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當是去過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漸漸也不那麼侷促了，這才往雅間去。蕭珏熟門熟路，顯然來過不止一次。
顧瑩暗暗驚訝，卻也只悄悄看了一眼蕭重嵐。
蕭重嵐見他們相談融洽，乾脆找了藉口退出來。
正在問新梨事情，紅氤匆匆進來，道：“長公主，戎人……賀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