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溫泉小鎮的路上,鄭筱的目光一直在窗外的風景上,顯然她喜歡上了這個安靜又舒適的地方。
“如果你喜歡,這把鑰匙暫時就寄放在你那裡。”令狐騰邊開車邊將鑰匙遞到她手上。
令狐騰猜得沒錯,她的確很喜歡這裡,但她還是委婉地謝絕了他的好意。喜歡,不一定需要擁有,或者說她寧願懷念那種舒適的感覺,也不要一次次地去攫取那些原本就不屬於她的。
訕訕地收回手後,他笑得有些落寞,“筱筱,我只是想讓你在累了的時候,有個安靜地地方,休憩。”
她的脣角彎了彎,露出一個真摯而純粹的笑容,“謝謝你!”
她確實是累了,身心俱疲,弟弟至今下落不明,還要時時提防鬱曼天的突然出擊,時常她會覺得自己是個男人,比男人還男人。這段時間若不是他在一旁扶持,她的成熟或許要來得遲緩一些。
她突然的感謝讓他有些意外,他的嘴角動了動,半晌也沒接過她的話,就這麼一路沉默着。直到將她送到了家門口,他才擺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或許是開始她的那番話太過矯情,倒讓他覺得生分了,她勾了勾脣角,“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他的眉頭擰在一塊,似乎要做一個重大的決定,躊躇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筱筱……我……我是真心想追求你的。”
他說罷便垂下了頭,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不知所措。
本以爲這層窗戶紙還能糊得更久一些,但該來的總會來的,鄭筱長長地嘆了口氣後,淡然一笑,“我都知道。”
世界上本就沒有不求回報的付出,因爲沒有誰有這個義務一直爲你付出。他們之間,或許有過感情,但她清晰地知道那絕對不是愛情,愛情裡面沒有算計,也沒有索求。
令狐騰牽起嘴角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如果她一直裝傻,他或許還有一絲希望,可是她如今卻一字一句地告訴他,她都知道。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調整自己紊亂的呼吸,他纔開口道:“是不是把我列在了朋友那一欄?”
這一刻,他不奢求她會真的接受他,誰讓當年他那麼渾呢?只是,他還是懷揣着最後的一絲希望,希望能從她哪裡得來一個安慰。
鄭筱對他的感情,比朋友深一點,比情人淺一點,所以他的位置尷尬地在兩者之間徘徊。
看着她爲難的模樣,不等她答話,他便搖搖頭,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的嬉皮嘴臉,“剛剛的話你就當我胡謅的,這兩天累壞了吧?趕緊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迅速地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衚衕裡。鄭筱扯了扯嘴角,最終沒將那句話說出口,如果非得對他下一個定義,她覺得他更像是自己的親人,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有些事一旦撕開了,即使再怎麼掩飾,也會殘留淡痕。自那天突兀的表白後,令狐騰幾乎都躲着她。鄭筱的身邊少了他的聒噪,一時間也難以適應。本想着尋着一個合適的機會去看看他,沒想到卻等來了他出國的消息。
告知她這個消息的不是別人,正是她恨得牙癢癢的鬱曼天。
小資情調甚濃的咖啡館裡,幾乎都是情侶專座,意識到這點的鄭筱覺得有些不自在,右手不停地攪拌着咖啡,卻沒有喝上一口。答應出來跟他見面,還沒坐上一會,她已經懊惱得不得了。
“難道他離開時,都沒通知你一聲?”
她不悅的揚眉,眼前這個外表溫文儒雅內心奸詐惡毒的男人,爲何雞婆得像菜市場賣豬肉的膘肥大嬸,讓人有種忍不住扁他的衝動。
看着她臉上變化急劇的表情,他權當她不過是覺得難堪罷了。過了半晌,他便安慰道:“沒關係,他肯定是太忙了,等他得空了,肯定會跟你說的!”
愛情和友情雖然都是情,但兩者的分量卻是因人而異,鬱曼天當然知道,在令狐騰的心裡鄭筱等同他的生命。所以上一次競標的事情,令狐騰雖然明面上保持中立,但實質上他的中立就決定了他天平的傾斜方向。
她本就不樂意單獨與他見面,若不是他說有要緊事跟她說,興許她壓根就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如果她知道鬱曼天只是爲了通知她,令狐騰已經出國了,她也不會安安靜靜地坐在這裡。泯了一口咖啡,她微微一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如果你沒別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鬱曼天倒是不慌不忙,因爲他相信,如果她聽到另外一件事,她斷然不會離開。即使他不是女人沒有那種所謂的第六感,他卻明晰眼前的女人對他存在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厭惡感,讓他無所頓挫。“我是想好心提醒你……”
若他真存善心,也不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極力剋制住對他的譏諷和不屑,繼而巧笑嫣然道:“謝謝!不過貌似不用!”
哪天令狐騰空閒了,他自然會給她一個滿意的解釋,即使他不願再搭理她,也用不着鬱曼天在這裡當個傳聲筒,她懶得聽!更何況令狐騰出國興許是有要緊事做,或者散心而已,當然,他的行程也沒必要二十四小時隨時報備給她。再說了,前世儘管與令狐騰斷了情分,但那也是跟鬱曼天有了糾葛之後的事兒,如今連她對象都是個未知數,依着令狐騰的性子,保不準過個幾天又活了過來。總而言之,鬱曼天的話,她持懷疑態度端望。
她的笑容明明沒有什麼不妥,卻讓他覺得格外刺眼,側頭看向窗外,他才嘆道:“其實今天我約你出來,還有另外一件事。”
雖然猜不出是什麼事情,她隱隱感覺鬱曼天葫蘆裡肯定裝了點關子,既然他想賣這個關子,她也沒必要急着催促,索性喝了一口咖啡,享受起了這份難得的小資情懷。
鮮少有人能按捺住那份好奇,她的表現令他有些意外,他時常有種錯覺,夢裡經常出現的那個女子,就是她。或許這也就能解釋,他爲何一直關注她的一切,爲何篤定她就是一位出色的商場對手。“我……找到了你的弟弟。”
目光裡的驚慌一閃而過,雙眸裡依舊風平浪靜,她不動聲色淡笑道:“你在說什麼呢?什麼弟弟?”
即使她掩藏得再好,他也能一眼洞悉她的緊張,他思忖了半會才寬慰道:“你放心,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聽到他近似安撫的話,她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如果連他都開始轉行做好人了,那麼上一世狠心將她毒害的人又是誰?儘管她的確迫切地想得知弟弟的下落,但她不能讓鬱曼天有機可趁!她莞爾一笑,“你怕是糊塗了吧?我哪裡多來一個弟弟,自己都不知道?”
見她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鬱曼天也不生氣,只是從文件袋裡拿出一份檔案,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桌子上。
這一刻她的雙眸便再也不能轉移,死死地盯在那份檔案上,幾乎是咬着嘴脣艱難地發出聲音,“你……”
剛剛出聲,眼眶便紅了一圈,喉嚨幾近哽咽,這些他全看在眼裡,心底裡隱隱涌起一份憐惜,情不自禁地想要替她拭淚,右手此刻卻像鉛般沉重,讓他擡不起手來。
苦苦尋了許久的消息,此刻就攥在他的手裡,她雙目緊閉,咬脣道:“你想要什麼?”
“不管你信不信,這份消息的確是我意外得來的,至於我想要什麼……我目前暫時還沒想好,一旦我想好了,你只要記得承諾兌現就行!”
沒有一絲遲疑,他利落地將檔案推到了她的面前。
他沒有漫天要價,沒有刻意阻攔,而是爽快地將她想要的東西遞到她的跟前,鄭筱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她所認識的鬱曼天,然而意外的情緒並沒維持多久,她迅速地打開檔案,一個眉清目秀的大男孩躍入她的眼簾。她的指尖顫抖地摸在那張照片上,眼淚洶涌而出。
鬱曼天雖說女人見了不少,但是像她這樣能哭的,還是頭一次碰上,而且最糟心的還是在情調咖啡館把人家姑娘給弄哭了。嗖嗖的目光齊整整地看向他們這邊,鬱曼天這也是沒轍,索性把頭一埋愣是擺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深刻覺悟來,聲調不自覺地也高了幾個分貝,“老婆大人,我錯了,以後您老要往前我絕不往後,您要指左我絕不向右!”
咖啡館裡悶悶的傳來一陣細細的笑聲,鄭筱也被他突如其來的高調弄得面紅耳赤,這會也顧不上哭了,恨不得就地鑽個地洞,省得丟人現眼。
哭聲總算是止住了,鬱曼天鬆了口氣,向衆人鞠躬道歉後,鄭筱一臉窘迫的被他拉着,在一衆曖昧的目光中逃離似地衝出了咖啡館。
情願自己哭得狼狽,她也用不着他站出來,氣急敗壞地甩開他的手,歇斯底里地吼道:“鬱曼天,你腦子少根弦還是缺根筋?滿大街都是你老婆!你老婆!”
看着她踉蹌離去的背影,鬱曼天沒有追上去,複雜的神色在他的俊顏上稍縱即逝。早已等候在一旁穿着得體身子卻佝僂着的老者走上前去,溫和地道:“先生,您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