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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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汐如聽着夏沅芷對陶婉兒的囑咐,這心思也動了,花宴是大事,自己一定得提前先好好備起來,到時來個豔壓羣芳。

夏汐如喜怒皆在臉上,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來,夏沅芷有一下沒一下地揮着團扇,悠悠地道,“五姐姐可有事?我瞧着天色還早,不如與你一道去看看三姐姐?”

夏汐如聽了這話,早就拋之腦後的三姨娘的囑託又回來了。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傻妹妹竟然是自己要去三姐的院子,立即應道,“可不還早,妹妹,我們現在就去,我娘還等着呢。”

夏汐如說完這話,一把捂住了嘴,自己一心二用,把不該說的也都說了出來。

夏沅芷裝作不知的樣子,“凡華,你去把燉好的血燕拿出來,待會兒送到綠綺院。”

凡華一聽,面上不大樂意,“小姐......”

夏沅芷使了個眼色,凡華這纔去了小廚房。

這血燕燉了好幾個時辰,眼看着快要好了,能吃了,夏沅芷卻是要去送給那個什麼三姑娘。就三姑娘那身份,一般的燕窩也就足夠了,這血燕稀少,夏沅芷一口沒吃上,全落她們三房了。

還未踏進綠綺苑,便聽得三姨娘略顯尖細的嗓音從偏房傳出來,“我的姑奶奶!我的小祖宗!你嫁到李家有什麼不好?!堂堂的禮部尚書家的公子,哪一點比不得你那個什麼校尉強?你若是嫁過去可就是燒了高香了!”

這話說出去,如同石沉大海,回覆她的是一片沉默。

三姨娘心中有氣,又拔高了幾分聲音,“那李公子將來過繼到正室夫人名下,你不也就是正房?!你跟着那個一介武夫能有什麼前程?!娘可是一心一意爲了你們兩個,你怎麼就那麼不聽話呢?!”

這說到動情處,三姨娘的聲中帶了一絲哭音。

夏沅芷嘲諷一笑,剛邁進了院子,只見一婦人身着石榴紅山茶花底的褙子,頭上簪了一支銀色雀步搖,歡喜地從夏漪蘭的屋裡迎出來。見了夏沅芷,立即帶了諂媚的笑,可一想不對,趕緊地又換了一副心疼的表情,“小姐,你這病着,怎麼還跑這兒來了?香圓,你快去廚房把備好的紅棗蓮子湯端來。”

這三房的丫鬟通風報信倒是利索,剛入了院子,方還苦勸女兒的三姨娘便知她來了。

“三姐姐可好些了?”

聽聞這話,三姨娘竟是小泣起來,用帕子一邊拭淚,一邊說道,“這身子一天天地不見好,還是小姐福氣,那日與蘭兒一起落水,小姐都能出來走動了,可蘭兒還病怏怏地連個身都不能起。”

這能不能起身,還不是得看夏漪蘭的想法,她若是不想起,躺個三年五載也不是不行。

“哎,也是怪我,那日沒能及時救起三姐姐。”

“小姐這是說的什麼話,這怎麼能怪小姐,只能怪我蘭兒福薄,好端端地受這無妄之災。”

“三姨娘也莫過傷心了,這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話是說到三姨娘心坎裡了,她一直看不上吳成東,那出身也未免太貧寒了些。大姨娘的女兒夏渝真哪比得上自己的女兒,就這樣也還嫁了青州的名家大族秦家。還有那二姨娘的女兒夏浣語,這說話辦事木木訥訥,人也長得着實不好看,憑什麼就能與李家攀上親戚。

可這是夏雄先答應的親事,自己只是姨娘,說出的話哪有什麼分量,況且那個冤家一樣的女兒夏漪蘭還歡歡喜喜地應下了。

如今,幸虧出了這事,還真讓夏沅芷說對了,這是福是禍,她心裡可有了明鏡。

“小姐這說的話,真是讓姨娘放心不少。”三姨娘心裡高興,竟是得意忘形地想去拉夏沅芷的手。

夏沅芷向後退了兩步,與隨在身後的夏汐如一起,“五姐,不如我與你一道去看三姐?咱們姐妹還能說些體己話。是不是,三姨娘?”

三姨娘訕訕地收回手,知道方纔自己得意過頭了,聽着夏沅芷說這話,三姨娘是忙不迭地點頭,“是啊,你們年紀相仿,是好說話。可是這話......”

“三姨娘,我懂你的意思。”夏沅芷看着三姨娘希冀的表情,不知怎麼地,她想起了表哥飼養的那隻奇醜無比的癩皮狗。

丫鬟掀起了簾布,夏沅芷提起襖裙跨入了房內,夏汐如正要隨着一道進去,三姨娘一把拉過她,壓低聲音,“你個死丫頭進去做什麼?”

“妹妹讓我跟她一起進去,娘,你拉我做什麼?”

夏汐如什麼脾性,三姨娘怎麼會不知道,這做事事不成,還盡添亂,今日好不容易把夏沅芷給請了來,總算是辦成了一件事。如今就想着夏沅芷真能懂她的意思,把蘭兒給勸服了,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夏漪蘭躺在牀上,揹着身,許是在聽外頭說話的聲音,躺着的姿勢略顯僵硬。

夏漪蘭應是知道她進來的,但是看她的模樣,像是不想理。

夏沅芷也不生氣,這東看看西看看,前世都沒進過這幾個庶出姐姐的屋子呢。自己與母親的院子在西院,而這幾房姨娘和庶出姐姐的卻在東院。

屋子不大,畢竟是偏院,進來便能將這閨房看了個透徹。自己的屋子卻是分了外室和內室的,外室與內室又用珠簾隔開。這廂一對比,自然是明晃晃地能察覺出嫡女與庶女的區別。

夏沅芷進了屋,偏又什麼話都不說,夏漪蘭等了許久,這半露的肩部都痠疼發寒了,她依舊一言不發,也不知在做些什麼。

終於,夏漪蘭耐不住了,她假似剛剛醒來的模樣,轉了個身,微微睜開眼,這一睜眼當即是嚇了一跳,夏沅芷正伸着手,要把多寶閣上置放着的那把嵌了紅寶石的精緻匕首拿出來。

夏漪蘭也裝不得了,“妹妹!你在做什麼?”

夏沅芷聽到夏漪蘭緊張而略嘶啞的聲音,手中的動作一滯,縮回了手,微笑着看向夏漪蘭,“三姐姐,你醒了?”

夏漪蘭掙扎着要坐起來,這躺了幾日不見陽光,進食也少,氣力也弱了,這坐起來都有些費力。

夏沅芷走過去按住她的動作,“三姐姐,你躺着便是了。你這身子沒好全,得好好養着。畢竟那一日你嗆了不少水。”

“那一日,多虧妹妹在。”

夏漪蘭心裡惱恨,她是熟水性的,不然也不能到了湖中心那麼顯眼的地方去,可她千算萬算怎麼也沒料到夏沅芷也會跳下湖去。這也就罷了,只當自己吃了個悶虧,可那該死的李忠景竟然摻和進來了,看着他游過來,她知道,這次她成了夏府的笑話。

“姐姐說這番話做什麼,咱們都是姐妹,哪能見死不救,況且我也沒幫上什麼忙......也是怪我,不諳水性,這次可多虧了李公子了。三姐姐可真是要謝謝他。”

夏沅芷的話總算是繞到了這上面,夏漪蘭面露尷尬,“謝......是自然的。”

“三姐姐可知道,我在輔國公府最愛做些什麼打發時間?”

夏漪蘭不知這爲何意,下意識地搖搖頭。

“自然是看戲,千州的戲曲與平清城不同,講究的是個纏綿悱惻,自然,這小生小旦個個出挑,唱得戲也是繞指柔腸,我最喜歡的一出便是《餘霜情》。三姐姐可知講的什麼?”

夏漪蘭雖識得幾個字,卻生性不愛看書,再者,這夏府一年也就孫氏尚在時,過年時偶爾請個戲班子唱臺戲,孫氏已去,已是好些年未曾看過戲了。

“落魄窮書生與一普通人家女子相識,兩人日久生情,有了情誼,書生許諾待自己高中後,定然會來迎娶她過門。女子聽他承諾,感動萬分,偷偷做了吃食,還將母親留與她的嫁妝典當做了他的路費,滿心期待書生高中狀元風光迎娶自己。

可哪能事事如意,書生走後不久,這女子父親竟是因生了重病而無錢醫治,想將女兒賣入青樓得些藥錢。萬分危急時,一位鮮衣怒馬的名門公子救了她。公子對女子一見傾心,願意明媒納她爲良妾。可這女子竟是拒絕了,一心只等那書生。公子並未因此而生氣,反而對她多加照拂,不求其他。

後來,書生高中狀元,衣錦還鄉。三姐姐可就認爲,這事圓滿了?”

夏漪蘭雖然不愛讀書,可腦子並不蠢笨,自然聽出了其中的意思。

看着夏漪蘭沉默不語,夏沅芷明白,這是懂了她的意思,正想說下結尾,凡華端着燉好的血燕進了屋。

夏沅芷接過,凡華便退出去了。

凡華站在院外,看着貼在門簾上的三姨娘,心裡是直想笑。

“這是我讓小廚房特意爲三姐姐做的,吃了這個最是補身。”夏沅芷舀了一勺血燕遞到夏漪蘭的嘴邊,夏漪蘭頭看了一眼那青花瓷小碗內的燕窩,抿着嘴將頭往旁邊一偏。

夏沅芷笑笑,放進了自己嘴裡。

夏漪蘭一愣,不曾想到夏沅芷會這樣做。

夏沅芷吃了兩口,把血燕放到了桌上,拿出帕子拭了拭嘴,卻是接着道,“書生娶了高官之女,與等她的女子相逢陌路。最後,女子嫁於了名門公子,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緣。”

說罷,夏沅芷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姐姐也是聰明人,妹妹能爲姐姐做的只有這些了。”

聽着夏沅芷要從屋裡出來,三姨娘立即站直了身。

丫鬟掀開了簾子,夏沅芷剛邁出來,三姨娘便着急問道,“可勸好了?”

夏沅芷微微一笑,也不給確切答覆,“這事,還是得看三姐姐的意思,旁人也就提個醒,做不得數。”

三姨娘有些失望,方纔,她偷聽了會兒,這夏沅芷不好好勸着,反倒是講了一齣戲,這一會兒公子,一會兒女子的,聽得也不是太清。

“小姐......這蘭兒不同意,你能否再去跟老爺說說?”

夏沅芷深深地看了三姨娘一眼,表情嚴肅起來,“三姨娘,你在我父親身邊服侍可不是一日兩日了,他的脾性,你不知?你要讓我這麼做,三姨娘是讓我父親不痛快,還是想讓我不痛快?”

“小姐,我這話就隨口一說,你別往心裡去。”

三姨娘看見夏沅芷變了臉色,有些慌張。對於這夏沅芷,沒出意外之前,她的情緒都擺在臉上,很容易就能看出來,也就當她是個頑劣的孩子。可出了意外之後,卻是不同了,夏沅芷似乎轉了性子,見人不再是怒着一張臉,指責這個罵着那個,反倒是知書達理了。這脾氣溫和,變得跟她的生母孫嵐倒是像了,可這喜怒不形於色,反倒是令人無法揣測出她的想法。明明還是未及笄的孩子,可這一收起笑,用目光一掃,那森森的寒意,竟是令人懼怕。

“我這個做妹妹的能爲她做的都做了,她要是聽不到心裡去,我也是沒有辦法。三姨娘是三姐姐的親孃,這事還得三姨娘好好勸勸,能聽是最好,這聽不進去,今後受了委屈,那也是她的命,反正三姨娘也是盡了力了。”

三姨娘點點頭,看了一下身旁,想要夏汐如送送夏沅芷,掃了一週,哪還有夏汐如的影子。

“姨娘送送你?”

“送什麼,又不是不認得路,姨娘還是去陪陪三姐姐吧。”

三姨娘聽了這話,目送着夏沅芷出了院子,又折身回了屋內,看到又背對她躺着的夏漪蘭,心裡是真恨。

凡華絮叨着可惜了那碗血燕,夏沅芷卻是微笑着沒有說話。

三姨娘曾經是青樓的花娘,姿色自然不差,她的一雙女兒,皆秉承了她的豔麗姿容。大女兒夏漪蘭,姿色雖稍遜,打扮不如三姨娘和夏汐如那般濃重,倒顯出了大家閨秀的清麗與端莊。三姨娘青樓出身,自然圓滑,可她的女兒夏漪蘭不止圓滑,更精於心計。

小女兒夏汐如卻空得了那一副容貌,一生只愛華服美食。

前世,姐妹二人一個執棋,一個甘做棋子,夏家的兩個庶女一個是將軍夫人,另一個與平清城各世家公子交好,一時風頭無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