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龜兒仗着對地形的瞭解,不斷插近道,竟是一路追趕,綴上了那四名屠滅曲家滿門的騎士。
然後看到他們,竟然和一支浩浩蕩蕩的人馬聚在了一起,那支人馬看着卻一點不像賊匪,不僅有馬車,還有女子。
後來他才知道,那是錢家少爺錢暮延打獵的隊伍。
他們人數衆多,而且看着有不少高手,大部分都配着馬刀、弓箭,他一個人過去,怕是連換命的機會都沒有。
鐵龜兒一路跟着他們到了縣城,看到他們進的府邸後,確認了他們是錢家人後纔回轉。
回到村中,他又從幾個村民那裡知道,最開始的時候,是錢家少爺錢暮延到村子裡找他的獵鷹,於是問知了村中箭術最好的獵人是曲大郎,便去了曲家。
恰好看到曲家人正在處理那隻死隼,錢暮延登時暴怒,直接對懷有身孕的曲家媳婦一頓拳打腳踢,曲大郎上來拼命阻攔,也被其隨從打了個半死。
錢暮延離開後不久,便有四個喊着“小七義”口號的騎士殺進村中,滅了曲家滿門。
毫無疑問,殺害曲家七口人的幕後罪魁,必是那錢家少爺錢暮延了。
鐵龜兒沒想到,自己想要送給師孃補身子的鷹隼,竟然害死了師傅全家。他又悔又恨,既恨錢暮延和那四個殺手,又恨他自己。
他知道單憑自己很難報仇,於是想要將自己看到的東西告訴給官府。
然而官府派來的官差,處理案子的時候,甚至還跟着錢家的人,看他們那架勢,鐵龜兒便知道,沒法指望官差秉公辦案了,要想爲師傅一家復仇,還是要靠他自己。
他不怕死,但他怕死得毫無意義,連仇人的一根汗毛都傷不到。
不過沒多久,他在壽光縣城埋伏着準備刺殺錢暮延的時候,“小王神捕”受命要來調查“小七義史家村滅門案”的事情傳到了壽光縣。
“小王神捕”這個名頭,即便是對史家村的孤兒鐵龜兒也來說,也是如雷貫耳。他經常聽師傅將一些江湖人物的故事,其中就有這位“小王神捕”。
師傅對“小王神捕”推崇備至,說他是位專殺惡人、賊匪的神捕,是普通百姓的守護神,青州能有這樣的神捕,實乃青州百姓之幸。
所以他就暫時放下了成功率極低的刺殺計劃,準備先把自己知道的東西都告訴“小王神捕”,希望他能爲師傅一家報仇。
聽完鐵龜兒的講述,看着他望向自己那充滿期待的雙眼,王戈自己也是有些驚奇,沒想到自己在青州府普通百姓的心目中,竟然有如此響亮的名聲。聽鐵龜兒的描述,他簡直都要以爲自己是話本里的包青天了。
聯繫到自己所知道的一些其他信息,加上鐵龜兒的講述,王戈基本上腦補出了整個過程:
壽光錢家的少爺錢暮延正在史家村附近的山林中打獵,他花了重金熬成的一隻獵鷹失蹤了。在隨行的、精通狩獵和追蹤的高手的勘察下,確定他的鷹是被人給射下來了。
這下讓錢暮延炸了毛,下了死命,無論如何要找到殺他鷹的人。
結果往附近的史家村打聽到了箭術不錯、有那個能力射殺獵鷹的獵人,於是上門查問,卻正遇曲家人在處理鷹隼。
以王戈的判斷,錢暮延這位錢家大少,囂張跋扈草菅人命肯定是有的,但因爲一隻鷹就滅人滿門,就算他是這暴戾的性子,他旁邊的人肯定也會死命勸阻,不太可能在他離開後,還返回來幹下這等血腥之事。
錢家和潭谷派在壽光縣再能一手遮天,也不至於腦殘到隨便幹下這等滅門之事——他們要想弄得曲家家破人亡,有的是辦法,根本沒必要做這麼大風險、這麼容易引來注意的大案!
唯一的可能就是,當時錢暮延對曲家人泄憤,肯定是已經失手……或就是蓄意殺了人!
錢暮延離開後,與他狩獵隊伍中的人匯合,有人看出這件事可能會引來麻煩,而且是直指錢大少,便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僞裝賊匪“小七義”,把曲家的人全殺了!
一方面曲家人死光了,就沒有苦主追究,另一方面,也是震懾史家村的村民,讓他們收緊自己的嘴,不然曲家人的下場,就是他們的下場。
後來四個蒙面騎士殺進村中滅門不說,前面錢暮延帶人到曲家鬧事、打人,不可能沒有目擊者的。
但是壽光縣的案件卷宗上,對這件事隻字未提,其中的貓膩,可想而知了。
鐵蛋兒猛地跪伏在地,腦袋抵着地板,哀聲求道:“請小王神捕爲曲家七口人討回公道!”
王戈看着地上的鐵蛋兒,並沒有立刻讓他起來,這個少年雖然沒有出衆的武功,也沒有讀過書,但潛質卻是極其出色。
擅長野外山林中的匿形跟蹤、反追蹤,雖然輕功,但在崎嶇山路中趕路,卻有着不遜於普通三流高手的速度,而且能夠很好地與環境融爲一體,不易被發覺。這一點,都是王戈在從史家村回壽光縣的路上,親身驗證過的。
另外鐵蛋兒也有着相對還算清醒的頭腦,即便在得知師傅一家因自己送的鷹隼而被闔家滅門後,也沒有盲目地上門刺殺送死,而是能夠潛下心埋伏於壽光縣中等待機會,在得知王戈將來壽光縣調查這個案子後,即便想着將所知信息都告知於他,求他逮住真兇,也沒有貿然接觸,而是懂得先從旁觀察,發現有盯梢之人後,遠遠綴着,一路跟隨。
這是個很好的斥候和密探胚子。
“爲了幫師傅報仇,你真的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有生命危險?”王戈語氣淡淡地說道。
鐵蛋兒聽了這話,意識到王戈在知道錢家大少爺錢暮延是幕後兇手之一後,仍然準備對這個案子繼續追查,一時有些激動:“只要能爲師傅報仇……俺……俺就是粉身碎骨、永世不得投胎,也絕無怨言!無論神捕讓俺做啥,俺都一定會去做!”
王戈知道,在這淳樸少年的心中,粉身碎骨、永世不得投胎,已是他能想到的最慘下場了,而他也已經下了決心,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要爲師傅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