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僧”離開就和出現一樣突然,身形化爲一道灰影閃出了門外,沒有弄出一點聲響。王戈的目力,甚至都看不清她移動的軌跡。原本他以爲,“血公子”齊小裴那樣的輕功身法,就已經是相當快了,但看到“邪僧”的輕功後,才真正是刷新了他的眼界。這樣的身法,根本已經超出他對武功、對內力,對這個世界物理層面的理解,簡直不是武功,而是異能了!而“邪僧”還只是地榜第三,那麼地榜一、二,以及那些個比地榜高了一個層級的天榜宗師們,又是什麼樣的存在?
小鬍子跟出門外四周看了一會,似乎在確定“邪僧”是不是真的走了,過了會才進來,一臉焦急地問道:“公子爺,你招惹她幹嘛?到時候她若是對你弄來的酒不滿意,豈不是……”
王戈擺了擺手,示意小鬍子不用多說,他自有安排。他知道小鬍子在擔心什麼,怕他仗着背後有朝廷撐腰,想要在青州算計“邪僧”,怕到時候他栽了,自己也要跟着倒黴,不說被“邪僧”連帶報復,單是他掛掉後,拿不到毒蠱的“解藥”,就讓小鬍子害怕不已。
通過這兩次和“邪僧”的接觸,或者算上在“憐花樓”裡那次旁觀,可以說三次。他對“邪僧”這位地榜第三的超一流高手,已有了一個大概的判斷:
來歷神秘,江湖上關於她的傳言各種各樣,但似乎沒幾個靠譜的;武功高絕,特別是輕功,爲他生平僅見;嗜好美酒,但並沒有給人一種醉醺醺的感覺,反而眼神清明;行事隨性,亦正亦邪,但也不是簡單粗暴毫不講理,否則的話以她的武力,這兩次碰上,根本用不着和他們說什麼“分一半”的提議,昨日在“憐花樓”也不會出來和人比試切磋以贏得那壇“君莫笑”。
像“邪僧”這種地榜第三的超一流高手,即便是好酒嗜酒,那也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拿酒來和她打交道的。王戈即便沒辦法讓她幫自己辦事,但只要有了瓜葛,有了交集,就有了其他的可能。
而且王戈可以感覺到,“邪僧”對自己是沒有惡意的,甚至於這一次的接觸,他還可以感覺到些微的善意。具體什麼原因,他也無法解釋,但至少可以說,“邪僧”目前來說,還是友大於敵。而他對這位無論在江湖還是世俗,都顯得格格不入、特立獨行的女子,也有着一絲莫名的親近與好感。
王戈自然沒有把東西再帶回“憐花樓”,他知道如果離得夠近的話,唐簡是能感應到那幾柄飛刀的。只是不知這個距離是幾步、十幾步甚或是更遠,又或者唐門有些什麼其他的手段追蹤這些飛刀,這也是他昨晚第一時間讓小鬍子把東西都帶到這裡藏起來的原因。
他今天趕過來,主要目的也是要檢查這些東西上,有沒有被安置了可追蹤的東西。王戈不敢說唐門所有的追蹤手段他都知曉,但早年在山谷裡學的東西、後來蒙古和戰場的經歷、三年來當捕頭的經驗,以及對《墨門秘典》的通讀,讓他十分清楚這個時代遠距離追蹤的方式種類,大概的原理他都基本知道。檢查一番便可以確定,這些飛刀和其他物品上,並沒有做什麼手腳。
唐簡那唐門“馭劍飛刀”之術的內功心法,就算能遠距離感知和控制那三把經過他“調教”的飛刀,怎麼也不可能隔這麼遠。除非他能找到這個宅院裡,否則是不可能感知到的。
回到“蘭櫻小苑”,王戈卻發現“憐花樓”的“楊媽媽”在這,正和謝筱柔、沈盈、周含笑幾女聊天,而話題卻是那位唐門少主唐簡。
王戈在旁邊聽了會,發現竟然是唐簡通過高老七,請來了衙門裡一位姓瞿的捕頭,似乎是昨晚遭了賊,丟了東西。
王戈不由得有些驚奇,唐簡丟了什麼東西,他自然知道,只是他沒想到,唐簡竟然會報官?
不過再聽那“楊媽媽”講了一會,他便明白,唐簡他們並沒有報官,而只是通過高老七請了那位瞿捕頭來幫忙。那位瞿捕頭在太原還算是小有名氣,因爲他養了兩隻追蹤犬,幫衙門破過很多案子。想來唐簡沒找到追查的線索,便只能寄希望於瞿捕頭所養追蹤犬的鼻子了。
不過王戈並不緊張,因爲他很確定,唐簡和那位瞿捕頭,沒辦法靠追蹤犬查到他頭上。
王戈的底氣來自於身上帶着一隻從南香那得來的“王蠱”,這隻“王蠱”處在假死休眠狀態,當它處在這種狀態下時,會分泌一種人類嗅覺無法聞到的特殊氣味,大到獅虎豺狼,小到各種昆蟲,對這種氣味都會敬而遠之。
王戈剛和南香混熟的時候,大夏天去她家院子裡一起吃夜宵,被蚊子擾得煩,卻發現蚊子根本不靠近南香,而他坐得和南香近一些後,也不再有蚊子叮他。他以爲南香有什麼特製的驅蚊藥,便直接討要,結果南香告訴他是她帶着的三隻“王蠱”的原因。
按南香的說法,這種“王蠱”十分強大,幾乎是所有活物的剋星,不過她弄到手的時候,這三隻“王蠱”就已經處在“假死休眠”狀態,而且恐怕已經處在這種狀態三十年以上了,她也暫時沒找到喚醒的方式。
在得知帶在身上沒有危險後,王戈便想要討一隻來,這玩意帶在身上,野外露宿,深山追蹤,蛇蟲野獸不侵,簡直不要太好用。但不論王戈怎麼討好,怎麼開價,怎麼許諾,連“我們都是姓王證明有緣”這種爛梗都用出來了,南香都是不肯,說是這玩意很難弄,說不定天下就只剩這三隻了,她也還沒琢磨出怎麼喚醒的方式,不願意給他。
不過那時候王戈已經熟知了南香的性格,在用大量美食攻堅之後,南香總算是勉爲其難地改了口風,願意暫時“借”他一隻“王蠱”。
自從帶了這個“王蠱”,王戈還真是再沒被蚊蟲騷擾過,甚至連路上遇到的野狗野貓,都是一靠近就馬上逃開。獅虎熊羆之類,王戈沒有遇到過,不過豺狼野豬卻是沒少碰見,同樣是繞着他走,一點攻擊的意圖都沒有。
對於追蹤犬而言,“王蠱”的味道一樣會排斥,那是深刻入基因層面的恐懼,再怎麼訓練,也很難改變。所以它即便能聞到王戈的味道,但王戈的味道始終和“王蠱”的味道在一起,它也不會循味而來。
“唐簡他們沒有找你麻煩吧?”沈盈有些擔心地對“楊媽媽”問道,唐簡在“憐花樓”被偷,說起來“憐花樓”也很難說沒有責任,要是鬧起來,確實對“憐花樓”不利。
“楊媽媽”卻搖頭道:“那倒沒有,那賊人似乎是專門針對唐公子,整個‘憐花樓’除了他之外也沒有其他人被偷了,我琢磨着,應該是私人恩怨。高老七找來瞿捕頭,走的還是後門,專門吩咐過不要聲張。想來也是,若是普通的小毛賊,也不敢來偷‘憐花樓’。”
“秦公子”有些幸災樂禍:“那傢伙嘴賤人痞,肯定是得罪人了,光偷東西也太便宜他了,怎麼着也得揍一頓啊。”
謝筱柔若有所思地說道:“若非不得已,以唐簡、皇甫淵的性格,被偷了,絕不會去請衙門的人幫忙。所以他被偷的東西,肯定非同小可,若是他能選,怕是寧願被揍一頓。”
周含笑想起什麼似的,忽然說道:“會不會是‘邪僧’乾的?昨日她與那唐簡比試切磋完,心裡不悅,覺得被利用了,於是出手報復?”
沈盈點頭:“邪僧行事,亦正亦邪,難以捉摸,倒是有可能。”
“不。”謝筱柔搖頭否定,“‘楊媽媽’說那賊人用了迷香,以‘邪僧’的功夫,她的輕功身法,根本不可能也不屑於用這種東西。”
“秦公子”也附議:“以那人的個性,要對付唐簡,會直接出手,不會拐彎抹角。”
真正的“罪魁禍首”王戈在一旁看着她們聊天,並不插嘴,安靜地做個聽衆,沈盈卻是忽然回頭看她:“‘神捕大人’,你怎麼看?”
“啊?”王戈一愣,想了想,說道:“謝大家和‘楊媽媽’說的,我都很贊同。”
“秦公子”忍不住笑道:“喂!你可是‘神捕’誒!沈盈姐那個一年前的案子你都敢說能破,眼前的案子卻什麼看法都沒有?”
王戈卻是好整以暇地說道:“兩個案子不一樣,這個案子沒看過現場,沒問過人證,沒查訪周邊,連到底被竊的是什麼東西,都還不清楚,自然什麼都不好說。”微頓一下,又說道:“而且,就算我能破案,我也不想幫那姓唐的。”
或許是因爲最後一句話的原因,“秦公子”哼哼了兩聲,倒沒有再和王戈擡槓。
幾女轉到其他話題後,王戈便拿個點心,一邊吃着一邊走到院中的亭子裡,欣賞着院中的假山水池,他已經和謝筱柔說好了,明天就要離開太原返回青州,謝筱柔和沈盈、周含笑爲看“花舞鬥”而來,現在既然已經結束,也沒打算多待。原本謝筱柔是想要邀請沈、週二女一起去青州做客,但沈盈這個月還有事走不開。
一個小小的身影走到了王戈身邊,他早有察覺,但是並沒有動,因爲他知道來的是白瓏這丫頭。
“王戈,‘添香閣’的事是你做的吧?”站在邊上的小白瓏,卻壓着聲音說出了句讓他嚇了跳的話。
王戈下意識回頭,沒有看到“洛姨”的身影,然後低頭看着白瓏的小臉,疑惑道:“洛姨跟你說的?”他知道他昨晚離開“蘭櫻小苑”,洛姨十有八九是感覺得到的,只要有心,猜出“添香閣”的事是他做的很正常。不過他並不擔心洛姨會泄密,至少目前階段,“紅姑”和他暫時沒什麼利益衝突,而且還多有合作,不至於會把事情宣揚出去。至於以後,待到靖難之後,這些都不成什麼問題了,區區偏於一隅、沒有宗師高手的蜀中唐門有什麼好怕的。只是他沒想到,洛姨居然會告訴白瓏,難道是覺得白瓏和自己太親近了,要讓她看透自己的“真面目”?
小丫頭卻是搖頭:“不是洛姨告訴我的,是我自己猜的。”
“怎麼猜到的?”王戈更驚了,不過他也沒有強行否認。
白瓏卻是眯起了眼,笑得像只剛偷吃了雞的小狐狸般:“直覺。”
直覺?還有這種操作?
王戈看着小丫頭,更奇怪了:“你不問我爲什麼這麼做?”自己可是青州的捕頭,這丫頭不是經常吵着說要和自己一樣當“捕頭”的麼?看到一個“捕頭”居然當起了飛天大盜,她難道不覺得疑惑?
“爲了幫筱柔姐出氣吧?”白瓏猜道,“那個唐簡確實很討厭。”
“也不全是。”王戈說道。
“難道……那唐簡身涉大案,你是在調查他,從他的東西里找證據?”白瓏眼睛一亮,腦洞大開。
王戈笑了笑,實話實說道:“其實我就是想要他的東西。”
“哦。”
“哦?小白瓏,你不是應該再說點什麼?”
“說什麼?”
“批判我一番啊,我可是捕頭。”
“反正你那麼做肯定有理由唄。”
王戈忍不住又說道:“如果我是壞人呢?”
白瓏擡頭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壞人,你是王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