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地有幾分?”一個年長的官員,就捻着有些花白的鬍鬚問道。
“剛刨開的這一塊,大概有三分地。”連蔓兒就道。他們已經刨開的是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這整片的地瓜地,大約是有九分地。
“就三分地?”那官員似乎不信,又追問了一句。
“大人,沒錯的,就三分,只少不多。”連蔓兒就道。
“去丈量一下。”沈六就對身邊的幾個隨從道。
也不知那隨從怎地就隨身帶了尺,真的就進了地瓜地,開始丈量起來。
“回大人,是二分九釐掛零的地,整片地瓜地,是一畝二分。”那隨從丈量完了之後,回到地頭,叉手向沈六彙報。
立刻,地頭上的驚歎聲響成了一片。剛纔站的略遠的那些村民這時也不怕官了,都往前面擁擠了過來,多虧有隨從的護衛擋着,要不然肯定就要“衝撞”了前面的官員們。
三分地,就能收三百二十七斤的地瓜,那一畝地的產量,豈不是要超過一千斤?一千斤,這是什麼概念。在遼東府,最有經驗的莊稼把式,一年辛苦的勞作,一畝地能收上三百斤的高粱、或者糜子,那就是豐收了。一畝地一千斤,相當於三畝多地的產量,這讓人怎麼能不激動!
“能把這片地都挖開嗎?”那年老的官員有些顫巍巍地問道,似乎是親眼看到剛纔那些還不夠,還要親眼看到這一畝多地的整個收成,他才能相信這高產的事實。
地瓜的生長期是一百天到一百二十天的樣子,連蔓兒家的地瓜已經長了一百一百一十天了,現在收穫,也不算早。而且,她們本也打算就在今天,將全部的地瓜收了,並當場稱重。製造一個轟動的效果。
衆人親眼所見,不用她們去說,肯定這地瓜就能推廣開來。當然,向他家買地瓜做種的人也會更多。
連守信就又帶着人。進了地瓜地裡開始刨地瓜,等將所有的地瓜都刨了出來,上稱稱重,一畝二分地,地瓜的總產量是一千三百六十二斤掛零。
“大人,這地瓜人能吃,地瓜秧子能餵豬。現在空出來的地。還能再種上一茬大豆。”連蔓兒見那年老的官員頗懂農事,對此事的關切溢於言表,這句話就特意對着他說的。
那官員正有些手舞足蹈,聽了連蔓兒的話更加興奮。
“小姑娘,你怎麼知道的這麼多?”興奮過後,這老頭終於意識到跟他說話的是個看樣子才十來歲的小姑娘,就有些差異地問。
“大人,你別看我年紀小。我也是老莊稼把式了。我這都是跟着我爹學的。”連蔓兒就笑道。
聽連蔓兒稱自己爲老莊稼把式,衆人無不莞爾。
“你們這不是第一次種地瓜嗎,就算是你爹。怎麼就能知道的這麼多?”這老頭就又問道。
沈六在一旁,只任由他發問,也不阻止。連蔓兒就知道,這老頭在沈六跟前,應該是受到信任的。她回話也就沒有隱瞞。
“大人,這地瓜是我們家的叫法,這東西,在福州府叫做番薯。因爲福州府有人種過,我們求來了,也學着種。所以才知道這些。”說到這,連蔓兒就將地瓜是從王家王幼恆那裡得來的話,又說了一遍。
五郎這時也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託了一份札給沈六。
“詳細情形,已經寫在札中了,請六爺過目。”
沈六就讓人將札接了過去。他打開札很快地看了一遍,就遞給了身邊花白鬍須的官員。
“李老,你看看。”沈六道。
李大人趕忙將札接過去,從頭到尾細細地看了一遍,連連地點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好,太好了。”連說了幾個好字,李大人就擡起頭來,問五郎,“這札,是誰寫的?”
“大人,這札就是我哥寫的。”連蔓兒就指着五郎,對李大人道,“我哥在鎮上的私塾念,明年就要參加童子試了。”
“是的,是我寫的,還請大人指教。”五郎又對着李大人行了一個禮。
一個普通的莊戶人家,出了一個面對權貴不卑不亢,應付自如的小姑娘,已經不易,又有一個不到弱冠的小生,還懂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他們是如何種植地瓜的方法寫成札上呈,這可實在令人驚歎了。
“孺子可教,……後生可畏……”李大人捻鬚笑道。
“大人,這件事依下官之見,還需速速上報朝廷。……雖說福建已有種植,但我等都沒有耳聞,況且,這件事,在本府,還是首例……”李大人就向沈六施禮,進言道。
旁邊的幾個官員也都跟着附和。
“這是地方下轄的事情,我不便插手。便交給知府大人與李大人吧。”沈六道。
知府和李大人都忙推辭。
“這事是百姓稟告給六爺,也是六爺因玉米一事才發現的,理應由六爺上報。我等不敢功。”
連蔓兒就沒在旁邊繼續聽下去,而是跑去幫着收拾地瓜。她不用聽,也能猜到結果是什麼。
自然是沈六牽頭,其他官員沾光。
沈六要走,讓人捧了一托盤的銀子給連守信,又讓人搬了兩籮筐的地瓜,這才上車。沈六上了車坐下,不知想到什麼,又讓人掀起車簾,將連守信、連蔓兒、五郎和小七幾個都叫到車前。
“六爺有什麼吩咐?”連守信恭敬地問。
“嗯。”沈六的目光掃過來,在連蔓兒的臉上略作停留,擡起右手,輕輕地轉了轉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啓程吧。”沈六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只吩咐道。
連蔓兒幾個忙向後退開,車簾落下,隱去了沈六略有些幽深的目光。
沈六的車隊離開,連蔓兒一家趕忙往家裡運送地瓜。地瓜還沒完全運到家裡,就有人帶着銀子上門了。
第一個上門的是王舉人,沒錯,是王舉人親自來了,他要買地瓜。
這讓連守信有些發愁,不賣給他不好,可是要賣,這地瓜能不能賣,應該賣多少錢合適,這都是個問題。
“舉人老爺,我們是鄉里鄉親,我爹孃常念舉人老爺的仁義,對鄉親照顧。我家這地瓜,如果是能賣,舉人老爺肯定是頭一份,這沒說的。”出來送茶的連蔓兒,就笑着說道,“只是,這地瓜能不能賣,該咋賣,你得容我們點工夫,讓我們先制定出個章程來。”
王舉人聽侄子王幼恆,還有家裡的管事、僕役們說起了連家的連蔓兒,他自己,卻算得上是第一次看見連蔓兒。見這小姑娘果然如傳聞中所說的聰慧、利落,這話說的入情入理,對他又極尊重,又親切,讓人聽着舒坦。
“也好。”王舉人就起身告辭,卻將銀子留了下來。
連守信自然不肯,退讓了幾番,王舉人就是不肯將銀子拿走,連蔓兒想了想,就做主收了下來。王舉人這才滿意地走了。
“蔓兒,六爺走的時候,也沒留個話,這地瓜咱能賣嗎?留下王舉人的銀子,這不太好。”連守信就道。他是老實人,留了王舉人的銀子,如果到時候又不能賣給人家地瓜,他會覺得非常不安。
“能。”連蔓兒點了點頭,確定地道。沈六若是對他們收的地瓜有安排,走的時候必定有所示意。沈六什麼都沒說,那就代表,他們可以自己決定。
這地瓜在遼東府或許他們是獨一份,但是在福州府,應該已經有大面積的種植了。要在遼東府推廣地瓜,單靠他們一家這一畝多地的地瓜,那當然不行,勢必要從別處調運。
他們能夠自行決定如何安排這些地瓜,那首先,就不能忘了王家。因爲王幼恆的關係,王舉人家要買地瓜,那肯定是要優先照顧的。
至於這地瓜該怎麼賣,連蔓兒心中一動,就看向沈六給的那幾封銀子。
“爹、娘,咱先看看這銀子是多少?”
“銀子就在那,跑不了,咱還是先商量地瓜的事吧。”連守信道。
“爹、不看這銀子,咱沒法決定地瓜的事啊。”連蔓兒就道。
“這銀子裡,它還有啥別的?”連守信詫異道。
張氏和連守信就將銀子抱過來,放在炕上,讓連蔓兒一封封地數了一遍。沈六給他們留下了 六封銀子,每一封是兩個大銀元寶,一個銀元寶重十兩。
“一共是一百二十兩銀子,咱那兩籮筐的地瓜,有多重?”
“一籮筐能有六十幾斤,兩籮筐加起來,也就一百三十四斤吧。”連守信估摸了一下,就說道。
“咱就按一百二十斤來算吧,”連蔓兒想了想,就道,“一百二十兩銀子,一百二十斤地瓜。”
“那地瓜就核一兩銀子一斤?”連守信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變了。
連蔓兒乾咳了兩聲,在她前世,一開始地瓜並不值錢,後來隨着粗糧的身價一直在上升,當然裡面也有通、貨、膨、脹的因素。不過,一兩銀子一斤地瓜,這價格是有些離譜。
沈六給的錢,不是買,裡面有犒賞他們的功勞的意思。
那麼地瓜的價格定在多少合適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