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男先擠進了車廂。
一見到江源達,她就蹲下身問道:“沒事兒吧?啊?”
覺得爸爸看起來好可憐,眼窩下確青,哪有男人四十一枝花的風采,要是再在火車上晃悠幾天,非得被折磨成豆腐渣。
能不可憐嘛。
一路上,江源達除了用水沾沾脣,潤潤嗓子,他也不敢多喝水啊,怕總上廁所。
而且那乘務長給他拿來盒飯,餓是真餓,可屋漏偏逢連夜雨。
他在選貨之前,不是溜溜達達一路走一路吃糖了?麥芽糖、薩其馬。
等到上貨時,又吃了好幾根冰淇淋,商城太熱,原味的、巧克力味的,帶紅色綠色糖精的,加在一起不是四根就是五根。
反正也鬧不清是哪樣吃食做的不乾淨了,從上車就有點拉肚子。
可想而知,這腰一扭,上廁所也不敢使勁,所以在車上的幾天,別說水了,飯也沒咋吃。
江源達看見閨女這張小臉,明明挺激動,看到女兒眼裡那滿滿的關心,心裡也明明軟的跟棉花團似的,但是當父親的總顯得不善言辭,開口就走了樣:
“幾點鐘到的?買的是站臺票還是你徐叔給你送進來的,我還尋思那……”
江源達忽然傻了,指向女兒身後倆穿白大褂的:“你這整的也太大扯了!”
不知道的,以爲他是得了啥要死的病。
江男手一揮,她先把鋪位上的雙肩大書包背在身上,剛背上就身子一矮,艾瑪,她爸這是往家買啥啦?得有三四十斤。
嚇的江源達要着急伸手接包,很怕他閨女也閃了腰。
江男說:“你別管我,先上擔架,慢慢挪啊,我徐叔那頭有會議,他就沒過來,找人放我們進來說是不着急,這車得打掃衛生,還得修整。”
而笨笨咔咔終於躺在擔架上的江源達,一側頭就看到從由遠及近穿列車長制服的男人,他剛想提醒女兒:“那就是……”
江男已經揹着很重的書包趕了過去,到了制服男面前伸出右手,這都是她習慣性的動作了,忘了自己這年紀得鞠躬:
“謝謝你啊叔叔,我爸這一路多虧您照顧,真是太感謝了。”
還跟那位叔叔兩手交握,用力的甩了甩。
得,江源達一看這樣,放心了。
閨女現在行了,不能老是當小孩子一樣囑咐,人家畢竟也是“江總。”
之後列車長參與進來,還有三位鐵路的工作人員,壓根兒沒用跟車來的倆司機,幾個人喊着:“慢點兒,別顛兒着,一二三!”
合力給江源達擡下火車,又平穩的放進了救護車裡,將車門關好。
這一刻,江源達對車外的幾位同志揮了揮手後,好像真的能鬆口氣了,徹底踏實下來,到家了。
江源達還沒等咧嘴和女兒笑笑,江男抹了把他額頭上的汗就說道:“您可真行。”
好吧,到底沒躲過,江源達試圖給自己解釋:“那我哪知道。”
“嗯,這回知道了,哪也不用走了,不能走四方,就在醫院躺着吧,傷筋動骨一百天。”
“快別說了,比你媽都絮叨,我這腰都讓你磨嘰疼了。”江源達說完就用胳膊搭在腦門上,掩飾住不好意思。
而江男是看到她爸這樣嘆口氣,這還煩上她了:
你說多不省心?家裡有個吃抑鬱藥的,這又添一個。
關鍵這腰扭的多冤枉,多疼啊,那天接到電話,給她嚇的啊,這幾天她爸在火車上,她晚上也睡不好覺。
因爲不用猜就知道,再託人找人給幫忙照顧吧,一方面火車上條件有限,一方面誰能給照顧的那麼仔細?她爸那人還嘴犟,不愛求人。
江源達忽然放下胳膊問:“沒告訴你媽吧?”
“沒。”
江源達立刻肩膀一鬆,回了句:“這就對了。”
他之前雖然想着買這些吃喝,下火車就死皮賴臉回家瞅瞅,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不能露面。
換位思考吧,都離婚了,離婚原因還是對不起人家,反過頭,自己有病還沒治好,剛輕省幾天啊,還得天天照顧他?他咋那麼臉大呢。
“我媽在參加任子滔升學宴,在友誼宮呢。”
江源達驚訝:“今天,這麼快?是市狀元不?”
爲啥這麼問,因爲他閨女以前叨咕過,什麼市狀元市狀元的,每次任建國兩口子聽了都笑不攏嘴,他聽過幾次納悶,閨女到底是相信任子滔還是在溜鬚拍馬?
江男笑了,這成績考的她也意外和驚喜。
上一世任子滔是市狀元,但省裡是探花。
這回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拉着任子滔做買賣應該是耽誤人家孩子學習的,可事實上,蝴蝶小翅膀給扇的超常發揮了,估計也是覺得做買賣耽誤學習,抓緊一切時間認真對待了吧?
“省狀元。”
“哎呀!”
伴隨着江源達這一聲“哎呀”,救護車拐進了醫院。
江男陪着先拍片。
醫生看完片子後,問江源達:“平躺是什麼感受?”
“要是雙腳伸直,兩個腳發麻。”
“敢不敢翻身?”
江源達看眼閨女表情才小聲回道:“不敢。”
“翻身腰部會有斷裂感,也不能走了,對吧?”
江源達不敢回話了,更不敢說一咳嗽或者一打噴嚏腰都扯着疼,別看他說話幹啥的,看起來挺正常。
“男男,你看,呵呵,哭啥?”
站在窗前的江男給江源達後背:“我沒哭,你快看病吧!”
江源達和醫生使了個眼神:“反正大夫啊,基本情況就這樣。”
醫生也不多問了,只強調:“你啊,不僅是急性腰扭傷,從片子上看,以前就有腰間盤突出,應該好多年了,你自己都沒注意吧。這次要是養不好,扭傷都能轉成慢性的,這病就得帶一輩子了,先輸液,等會兒我再過來。”
江男要出去繳費。
江源達趕緊逗閨女道:“聽到醫生說的沒?這回別光圍着你媽轉了,你也照顧照顧我吧。”
江男……:“切!”
氣啊,一聽醫生問的那些,心疼的不行。
江男在繳費窗口排號呢,電話嗡嗡嗡不停的響,看了眼時間,估計宴席快完事兒了吧?
“澈哥,我真有事。”
劉澈剛想要車軲轆話問:你到底什麼事,付俊澤衝他挑了下眉,用口型道:詐她。
“啊,江男,但是咱這頭也出了點兒問題,我哥手下胡經理想要和咱們面談。”
江男一聽着急了,她們那地皮屬於先斬後奏,別再出茬頭,僱設計院的工程師給設計樓,錢都交完了。
“澈哥,能不能明天的,讓胡經理等一天,我知道他時間寶貴,可我這?我、唉,我跟你說實話吧,我爸回來了,上火車之前把腰扭了,在市醫院呢,喂?喂!”
友誼宮飯店大門口,王爽氣的兩手拍大腿喊道:“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