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高中門前。
有幾個男生站在那裡,正在討論外校來本校會考的,能不能出現一兩個美女。
忽然有人說:“看,那女生是哪個學校的啊?”
楊磊聞聲轉身看過去,他眯着眼仔細辨別了一下,挺稀奇瞪大眼:“我去,是江男,居然比上回瞧着又變樣了,就在她身上,我才明白啥叫女大十八變。”
張少誠板着一張臉:“磊子,你什麼時候跟她有聯繫了?我怎麼不知道。”
楊磊突然有點兒煩躁。
他一直和張少誠玩,玩了這麼多年,今兒忽然就覺得有點兒煩了,擰着眉頭說道:
“少誠,差不多點兒得了,她一個女孩子,咱一個老爺們,幹嘛啊這是?咱們都多大了?
三層肉啊肥牙箍,都是你先起頭的。
以前算我年少無知,也跟着亂叫,當好玩了,你知道這些話會讓女孩子多沒面子?
得,多了不說,以前不提,但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再整沒用的,別怪哥們當場跟你翻臉。”
楊磊能說這話,並不是因爲江男曾僱過他表哥黎偉,也不是表哥發話過讓照顧江男,更不是他爸和江叔叔本就認識。
是前一段日子他去網吧,本以爲打遊戲能贏盒煙,就和人打賭,結果碰到碴子讓人給滅了,他還得倒搭。
那幾天,正是手頭緊的時候,他考試考倒數,老爸不給零花,哪有買菸的錢賠人家?
是江男,像個小天使似的出現,真的是天使,至少那一刻,在他楊磊眼中就是,將一條煙遞給了他,笑着說:“老同學,拿着。”
老同學……
楊磊看着由遠及近的江男,咧開嘴笑了,心想:江男,咱倆確實是老同學。
而此時,張少誠心裡也很複雜。
欺負了江男很多年,起初的原因很簡單。
當年奶奶在賣凍魚,就剩那麼一袋子了,奶奶說:少誠,等這賣完了,奶奶就領你去買雙新鞋。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已經裂紋的運動鞋。
就在那時,江男和她的爸爸媽媽出現了,那時候江男爸爸就開上了小轎車,不像他,爸媽離婚,誰都不要他。
他離遠就看着,那胖的發蠢的女孩,幸福得要死。
最可氣的是,江男的媽媽要將奶奶這一袋子凍魚買回家,江男卻偷着看他一眼,然後悄悄扯了扯她媽媽的手小聲說:“不想吃帶魚。”
江男那麼一說,她爸爸馬上就說不買了。
他很生氣,他被凍的越冷越生氣,他看到江男一家三口從大市場出來,拿着對聯、拿着大蝦、連排骨都買了一大袋子,江男的手上還拿着好幾根豎杆的煙花,居然邊走邊回頭看了看他,是嘲笑他嗎?
那刺眼的一家三口,在坐進了能遮風遮冷的小汽車裡時,他是再次看看自己那雙裂紋的旅遊鞋。
之後……張少誠感覺自己回憶不下去了,因爲他能感覺到身邊這幾個小子,全都挺直了腰板,因爲江男越走越近了。
他……
他忽然也想借此好好看看,這個既熟悉又感覺很陌生的女孩,那女孩兒明明是最普通的打扮不是嗎?
灰色夾克樣式的羽絨服,白色的耳包,白色的高領毛衣,黑色的馬褲,黑色的平底皮靴,黑色的小書包,最普通的馬尾吊辮。
就在張少誠在心裡給予自己肯定:那個江男瘦不瘦也討人厭時,他感覺,只離他有三十米遠距離的江男,忽然衝他笑了。
江男是笑了,這一刻,真的覺得之前拿到准考證心情慌亂是多餘的。
有什麼嘛,她已經很努力了,這就可以了。
以前總覺得,她要瘦,要變的更好,要完美起來,是要給這些人曾經嘲笑過她的人看看,而此時真的重回122高中,發現自己還是幼稚了。
她是要給自己看。
九個月前,一百六十五斤的她,體重和媽媽的身高差不多。
九個月裡,她餓的想撓牆皮,早上從溫暖的被窩爬出來,在操場上像一景似的傻跑,最初被人指指點點,吃飯也不敢多吃,吃前先喝西紅柿雞蛋湯,用付俊澤的原話就是:你喝那麼多刷鍋水乾什麼?
最難的是,在家裡最亂糟糟的時候,在心情最浮躁的時候,她會更想吃美食,而最丟人的事情就變成了:爲了控制,在饞到不行時,畫畫,專門畫吃的,練就了畫各種好吃的手藝。
而現在、此刻,九個月後,之前一米六八,現在打排球打的,躥成一米七身高的她,一百二十斤。
雖然美女不過百,還是沒有達到自己的心理要求,但是她清楚,自己說話的強勢,表面的強勢,不過是掩蓋內心裡那個一直自卑的小女孩。
不過,當她今天真來了122高中,那些曾經的同學們,見面也沒什麼嘛,那是上輩子的事了。
江男想到這裡,也忽然頓住了腳,她這回是仰頭笑的更燦爛了,少女心忽然被喚起。
下雪了?
初雪。
今年的雪比往年來得遲。
她脫掉白毛線手套,用兩手接着忽然從天而降的一片片雪花,美滋滋地想着:
聽說,初雪這天,表白會成功喔;
聽說,初雪這天,如果有謊言,也會被原諒的;
聽說,初雪這天,不要打傘,就和男朋友拉着手,這樣,他們就能一直往下走,一直走到白了頭。
江男的身後,一臺紅色的出租車悄然停了下來,戴着棒球帽的男孩兒跑了過來。
楊磊、張少誠他們,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幕,那男孩在離江男的時候,又忽然放慢的腳步,慢的小心翼翼,似是不想發出任何聲響就能接近女孩兒,直至走到江男的身後,已經將嘴湊到了只顧傻看下雪女孩兒的耳邊。
“你好江男,我叫哆啦A夢。”
江男僵硬地扭頭,瞪着眼睛看着任子滔,隨後就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跳了起來,嘴中狂叫着興奮着:“啊啊啊啊啊!”
與此同時,任子滔的大手也已經摸在了江男的臉上,他也在自說自話問道:“冷不冷?”
“哈哈哈哈,你到底是爲什麼怎麼回來了?”
棒球帽裡綁着厚厚繃帶的男孩,笑的眼中似有碎星星:“我想你了,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