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下,哪還有人會在意孫麗二姑正嘟囔着啥。
大家一時間七嘴八舌的,紛紛圍住江源芳打聽,氣氛也完全變了,就像是在熱絡的敘舊中,真要和同事告別般。
有平時和江源芳關係好的,比如那位關姐,她打聽的就很詳細,還拍着江源芳的胳膊嗔道:“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之前牙口風沒露。”
江源芳解釋了下:“我沒想到能這麼快。”
有關係不近的,或者平日裡乾脆就瞧着彼此不順眼的,也有些愣神地看着江源芳。
她們笑容有點牽強,但眼中的羨慕卻怎麼也掩藏不住:“恭喜你啊,小江。”
江源芳點點頭,她笑着回道:“等趕明兒你們去省城溜達玩,別忘了給我打電話,咱們同事這麼多年,我請大傢伙吃飯。”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懂了,這是板上釘釘了。
大家心裡有共同的疑問:
公安口來調令,這太奇怪了不是嗎?
還直接帶調令來的,太牛了,說走就走,這太突然了不是嗎?
再說人家那孃家哥哥,到底是幹啥的啊,這得混到什麼程度了,背景關係才能這麼槓槓的。
唉,看看人家江源芳,這是什麼命啊,真是有福不用忙,沒福跑斷腸,有個好孃家差不少事兒,眼饞都眼饞不來。
所以接下來,無論真假,大家都用着恭喜和捨不得的語氣和江源芳說客套話。
孫麗二姑家的鄰居,拽了拽孫麗二姑的袖子,她一邊用好奇的眼神盯着江源芳瞧,一邊抿了抿嘴小聲問道:“桂香,那你弟弟知道嗎?”
這話可真是提醒孫桂香了。
孫桂香往前上了幾步:“你要去省城?!”
周圍的說話聲立馬靜了下來。
江源芳冷眼看着這位前二大姑姐。
孫桂香說話語速極快,她喝問道:“我問你話呢,我家建權咋不知道?你去哪個單位啊?啥時候的事兒!”
江源芳呵笑了一聲:“你沒毛病吧,你不是剛纔在這大聲嚷嚷了嘛,我跟你弟弟離婚了,我去哪,幹啥,跟你有什麼關係?”
好幾個人看向江源芳,心裡潛臺詞都是一樣的:艾瑪,真離了,啥時候的事兒啊?難道說她那什麼也是真的?難怪……
江源芳就像是猜到大家會這麼想了,她咬牙也往前上了一步,不能臨走臨走背個屎盆子,更不想讓孫建權那麼順利的重新娶媳婦。
她和孫桂香面對面說道:
“我跟你弟弟,孩子開學前離的,爲啥離婚,他動手。
你們瞎啊,看不着我被打那樣?
我沒告他,就我老江家沒出面收拾你們家,要想收拾你們跟玩似的,你們就謝天謝地中間有個麗麗吧。
我不想讓這事弄的滿城風雨,讓我閨女出門被人指指點點,她大舅也不想。
我請了三天假,辦理離婚的朋友都勸我,就這麼饒了他?
他爲啥動手,再回去問問你弟弟,他要不要個臉了,他想在他們領導面前打溜鬚,求到我哥頭上,我哥沒給他辦,他回去叮咣給我一頓揍,最後我江源芳淨身出戶。
二十一歲嫁你們老孫家,我孃家陪送自行車陪送傢俱,你家趁啥?
到頭來,過了小二十年,二十年的青春,熬的我就剩個閨女,就即便這樣,你弟弟他就不是個男人,他不給我孩子撫養權!
房子得歸他,我哥還得照舊給他領導幫忙,他才能撒手將女兒給我,要不然跟我打官司。
你以爲你弟弟現在銷售部門領導,是靠他自己啊?別往臉上擦煙粉,去啤酒廠打聽打聽。
我就問你,你們老孫家是人嗎?是不是覺得我老江家跟你們扯不起,拿住我們了?
確實,拿住了,我們有怕的。
怕孩子上法庭,怕三個月兩個月爭搶房子鬧離婚的官司打下來,滿城風雨,不想讓我閨女在這屁大的地方被同學笑話。
我又爲啥調工作,你們老孫家,我們惹不起。
你們能豁出來爲目的不要臉,你們連孩子都不顧,我不行。
今天,孫桂香,你又跑我單位來,說那些難聽的話,胡編亂造,這是、這是我哥幫忙把我調走了,要是沒調走,你們要逼死誰啊?!
二十年,我特嗎的,終於解放了。我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早點兒跟你弟弟離婚!
我就離了,我離婚我光榮,你要再敢胡說八道一句,我跟你真打官司,告你誹謗!”
在江源芳說這番話時,關姐她們幾個拽着她,怕說着說着太生氣再打起來,聽的她們也控制不住擰緊眉頭,一臉嫌棄地看着孫桂香,就一個感受:
這也太欺負人了,真沒看出來,小江這脾氣,能忍這麼多,主要是帶孩子還淨身出戶,這太熊人了,真是再沒有比老孫家佔便宜沒夠的了,最起碼得一人一半吧。
而孫桂香那面呢,她大概是被去省城還要當警察的消息給震住了。
別看江源芳剛剛說了那麼一大堆,但她腦子裡還在轉悠着那件大事,那件“如果弟弟沒離婚,是不是也能跟着去省城當警察”的大事。
所以她愣是反常的瞪着倆眼珠子,沒吭聲,還是那熟食的老闆娘拽了拽她,她纔像是反應過來似的,忽然義正言辭指着江源芳說:
“這麼大個事兒,你不告訴建權一聲,離不離婚的,過那麼多年,能是一點兒感情都沒有嗎?我弟弟要房子沒要孩子,那不是看出來你捨不得,讓麗麗給你搭個伴兒嗎?其他都是誤會,話敢話,夫妻哪有不打架不拌嘴的。對,我侄女呢,你給孩子就這麼蔫不登帶走啊?那是我老孫家的孩子,你這是要去省城哪個單位啊?!”
行了,江源芳忽然覺得她無須自證了。
看看大傢伙的反應吧,有的人臉上那表情,就差反問孫桂香:“你說啥?”
一個個都懷疑自己沒聽清。
是啊,太無恥了,她剛纔也以爲自己理解能力太差呢,要知道,就這五分鐘前,那孫桂香還站在她辦公室門口罵她外面有野男人呢,轉回頭說這些,真的,搞的她這個正常人,都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
還好,就在這時,許主任是硬着頭皮打開辦公室門,招手喊道:“小江,來一下。”
江源芳趕緊過去,許主任又看着她說:“得走個過場,填個同意申請表格。”
“好,謝謝你啊主任。”
“呵呵,”許主任看着江源芳笑的很客氣,這才又轉頭拉下臉喝道:“其他人,散了,閒雜人麻溜離開,小關,叫保衛員。”
同一時間,小賣部的老闆抽菸嗆着了嗓子,連聲咳嗽看着打電話的女孩。
這是離婚後第一次,麗麗直接對話孫建權,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是卻隨着一句又一句滿臉淚痕。
“我最恨的就是我二姑。
我一萬遍的回想過,如果那天她沒和我媽吵起來,我媽就會找大舅幫你,而不是對你寒心,寒心在你那個廠長和她挨欺負的選擇上,你第一時間還是在關心前途。
你就更不會動手,打的我媽一滴淚沒掉,她就像是不疼似的,轉頭戴着口罩出門。
你永遠不清楚,我看着那樣的媽媽,我看我媽越走越遠,心裡有多慌。
今天,我二姑站我媽單位破口大罵。
爸,我想問你,你們到底要幹嘛呀?
我媽如果還在這繼續工作,她能擡得起頭嗎?
爸,我媽要是萬一丟了工作,要是承受不住被人指指點點,你告訴我,你讓我這個還得靠媽媽養的女兒吃啥喝啥?
我要走了,我就是想告訴你……”
麗麗忽然深吸一口氣:“你們要是再敢欺負我媽,我就殺了我二姑,然後死給你看!”
小賣店的老闆,又被煙嗆住了。
等麗麗正哽咽着,想等這位老闆咳嗽完,好問問電話費多少錢時,有人往櫃檯上扔了五塊錢。
她扭頭看過去。
龔海成說:“弟弟在家等你呢,男男也在學校等你呢。”
麗麗低頭抹淚,極其小聲的說了句話。
龔海成疑惑:“什麼?”
“我給你們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