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安局出來顏悅依舊是那幅不安的樣子,顏鎮帶她回了家,讓她坐客廳裡,又找來紙筆,問,“悅兒,你又在害怕了,我之前教過你的,害怕的時候,該怎麼做?”
“害怕源於未知,所以我應該去搞清楚我不懂的事情,蒐集信息,做判斷,分析後果,提前做應對方案。”
“說得沒錯,你現在怕的是,還有別的不知道多少,不知道身份的壞人知道了你有錢,來打你注意,對嗎?”
顏悅點頭。
“你自己寫分析,你的信息可能的泄露點有哪些?可能的泄露時間,泄露原因,什麼樣的人會對你的信息感興趣。這些比你讀書更重要,你慢慢寫,這事處理好了再回學校上課。”
顏鎮坐在旁邊引導她思考,幫她排除了大部分完全不可能知曉細節的人,最後留下的,剩居委會的幾個阿姨,房管局、銀行、車管所、公證處的人等,顏悅把幾個負責人的名字一一寫了出來。整理好可能的信息泄露源之後,再整理可能的泄露時間、泄露原因,爲了利益故意把她信息泄露出去,或閒聊時無意間透露的皆有可能。最後再寫對她的信息感興趣的人,自然是能從這信息裡獲得利益的人,這個,是個心術不正的人都有可能呀,顏悅很愁,不知道該怎麼列了。
“姜維達不是從什麼圈子裡得到你信息的。”顏鎮看她這麼愁眉苦臉,實在於心不忍,便給她直說了,“你從姜維達和徐洪的表現就能看出來,他們混的圈子很低級,如果其他人也知道了你的消息,其他人怎麼可能任由他們來騙你,沒來分一杯羹呢?所以知道你個人信息的人,只有姜維達一個,你可以去找一找姜維達的社會關係,看有沒有跟剛纔的泄露源有交集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姜維達有可能直接從上面這些人手裡得到的我的信息。”
“對。你不是從小就學計算機嗎?學得怎麼樣?有沒有辦法挖出來姜維達和那些泄露源裡的人的交集?”
顏悅低頭想了想,點頭,“有可能,但需要些時間。小混混們都愛混網吧,資縣本地的貼吧上小混混對罵的帖子特別多,很沒素質,只要姜維達和徐洪也混網吧,我就能在那些貼吧上找到他們的信息,再順藤摸瓜,從他們的貼吧分享和QQ空間動態挖出來他們的社交圈子。”
“我還以爲你會去黑公安的系統,從戶籍入手。”顏鎮笑。
顏悅搖頭,“我小時候剛學電腦的時候黑過,然後警察來家裡了,他們說我那麼做不對,可能會幫助犯罪分子危害社會,讓我不要做了。現在我長大了,水平也比那會兒高了很多,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不會用我的計算機技能破壞國家的體系。”
顏鎮讚賞地點頭,“不錯,你有這樣的意識,爸爸很欣慰。現在你知道了,沒有別的小混混知道你的信息,不會來打你的主意,你還害怕嗎?”
“不怕了,”顏悅分析了這麼久,心早就冷靜下來了。
“行,你得吸取教訓,遇事沉着冷靜,才能想出對策來。吃完午飯就去上學吧,尋找社會關係的事兒我來處理。”
顏悅點頭,心底裡也在反省,爸爸說過好幾回了,遇事不要害怕,不要恐慌,可今天在公安局還是怕得哭了,將來一定得時時提醒自己。
公安局那邊,姜維達等三人詐騙案還在蒐集證據中,顏鎮把顏悅寫的處理過她繼承手續的所有經手人名單抄了一份,直接去找劉警官問。
劉警官畢竟當警察多年,跟這些小混混們打過很多次交道,知道他們沒一個家裡有硬關係,但多多少少都有些遠親在政府部門上班。在偏遠農村,可不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麼,遠得不能再遠的親戚吃了皇糧,就算只是個在機關單位掃地的,他們也能把人吹上天。
能有這種感慨,是因爲劉警官在顏鎮提供的名單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姜楠。警方其實私底下也排查過三個嫌疑人的社會關係,把他們的親朋好友裡在資縣稍微有些社會地位的人都列了出來,這個姜楠,是姜維達的三叔的女兒,算是他堂姐,在房管局上班,基層科員。按顏鎮提供的信息來看,正是姜楠受理了顏悅母親的房產繼承申請,目前還沒辦理完畢。
顏鎮一直關注着劉警官的表情,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異常,“裡面有人跟姜維達有關係是嗎?”
“感謝顏先生給我們提供的名單,我們目前沒有證據,還不能下論斷,等查明情況後我會第一時間聯繫您。”
顏鎮也不爲難,笑着感謝劉警官,告辭離開。
公安辦案普通公民不好插嘴,但自己聯繫律師諮詢一下還是可以的,顏鎮給朋友打了幾個電話,最終聯繫了個南市的律師,他出差旅費,請律師週六來資縣一趟,跟顏悅當面談談委託。
於是第二天,顏悅上午在學校上完課,下午就被她爸接去了律師住的酒店。
顏鎮請的律師叫榮福健,是南市一位著名的刑事律師,帶着個小助理,從南市開車來資縣見委託人。
相互認識一下,寒暄過後,榮律師開啓錄音筆,先把房間裡每個人的名字和身份都明確了下,然後讓顏悅把事情的始末敘述一遍,從她回到資縣那天開始說。
前面是流水賬,7月26日回國,27日小區居委會帶幾個政府官員來慰問,30日母親葬禮,7月31日去派出所辦理母親戶口註銷手續,8月3日從派出所拿到戶口註銷證明,8月6日去公證處辦理繼承公證,8月14日拿到繼承公證書,8月15日辦理銀行賬戶銷戶,8月17日車管所辦理過戶,8月23日車過戶成功,取回行駛證,8月27日去了一回房管局,8月29日再去了一回,房產過戶申請遞交成功。9月2日晚上放學回家遭遇流氓,9月5日晚上被流氓要求賠償80萬,9月7日在銀行轉賬被報警,晚上再次遭遇流氓,捱打。9月10日去醫院,見到黃山峰。
顏鎮幫忙把這一個多月以來她去過的地方和經手過她業務的人員名單提供給了榮律師。
榮律師中途問了幾個問題,顏悅一一回答了,等她說完,榮律師和助理的筆記本已經寫滿了好幾頁。榮律師給顏悅解釋,9月2日晚上她面對姜維達、徐洪兩個喝醉酒的成年男子的糾纏,推倒姜維達,用酒瓶砸徐洪都屬於正當防衛,沒有過錯,之後姜維達和徐洪得知顏悅繼承了家產之後,和黃山峰三人狼狽爲奸,用自己摔倒的黃山峰的醫療費用收據要求顏悅賠償,這是隱瞞真相,用欺騙的方式使顏悅對9月2日自己的防衛產生錯誤的認識,導致了9月7日去銀行轉賠償款的行爲發生,如果當時銀行職員沒有阻攔,那他們三人的行爲構成詐騙既遂。因銀行職員報警,顏悅付款失敗,三人詐騙未遂,但他們欺詐的金額高達80萬,數額特別巨大,符合定罪處罰要求。9月7日晚上徐洪帶三個人圍堵顏悅和另一名未成年女學性,當面要錢被拒後,毆打兩名女性,這符合敲詐勒索的定罪要求。所以這三人,涉嫌詐騙和敲詐勒索兩罪。目前還不明確姜維達從何處獲得的顏悅的個人信息,如果來自顏鎮提供過來的國家公務人員名單,那這名公務人員泄露他人信息導致他人遭受經濟損失,他必須承擔法律責任,根據公職人員是故意還是無意泄露,處罰不同,這個可以等公安機關查出泄露源再溝通。
榮律師說的話也沒有非常明確,不過顏悅聽着很舒服。
他又給顏悅分析,不管最終給徐洪三人定罪是什麼,這都是公訴案件,地方檢察院代表國家起訴三名嫌疑人,顏悅作爲受害者,檢察官會維護她的權益,律師不是非請不可的。
聽了這話顏悅先看了看她爸,然後再轉向榮律師,“您不該勸我請您做我的代理人嗎?爲什麼跟我說可以不請律師?”
榮律師笑,“因爲在這起案子中,公安機關介入非常及時,你沒有遭受損失。檢察院對犯罪分子提起公訴,是爲了避免未來再發生同類事件,這起公訴對你來說,沒有切身相關的利益,你只需要按檢察院的要求正常出席作證即可。”
“那會耽誤很多時間嗎?”
“目前案子還沒結束調查,還無法判斷,可能得出庭好幾次,也可能一次就搞定了。”
顏悅在這個時候,忽然間有些疑惑,她不是很明白爲什麼她爸非得千里迢迢從南市找了律師過來,又非得讓她直接跟律師溝通。轉頭看向她爸,她爸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思考片刻後,她又仔細問了下榮律師在這個案件中能參與的部分,能怎麼樣幫她更好地維護自己利益。之後她跟榮律師定下來,請他作爲她的代理人,全權跟進這起案件並作爲辯護律師出席庭審。榮律師當場讓她簽了一個委託書,便於他安排人跟公安局和檢察院對接案件,顏鎮也點了頭,跟榮律師說好會打一部分律師費過去作爲第一筆款。這事就算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