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藥物的作用,顏悅一夜無夢,醒來時情緒正常。又是新的一週了,她要繼續努力學習,好好活下去。
又回到孤家寡人的狀態,倒也沒什麼不適應的。只是下晚自習後回到家裡,會懷念顏鎮每晚給她煮的夜宵,乾巴巴或煮糊了的掛麪,手藝甚至比不過她自己的。她跟顏鎮相處時間並不長,滿打滿算也才一個月,磨合期都沒過呢,不過她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關心。她冷靜下來,就開始後悔,好像她做錯了,爸爸是家人,他是媽媽的愛人,是她的親生父親,怎麼會害她呢?媽媽以前說過,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纔沒在家裡。
她給顏鎮打過電話,無法接通。
她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聯繫上她爸,說聲對不起。她不知道顏鎮從哪裡過來,不知道顏鎮去了哪裡,家裡沒有任何他的痕跡了,好像他從沒來過一樣。
她沒忽略自己那晚差點莫名其妙割腕的事,課間找個僻靜處給南市那位心理醫生打了電話,說明情況,聽醫生的建議開始每天吃藥,並且約了週六去南市複診。
那天在顏鎮電腦裡看到的信息,她記得很清楚,那十萬美金買的是她和她媽媽兩個人的命。死亡名單在新聞裡公佈過,所以付錢的人應該知道她沒死吧?那個暗中的人,會不會策劃下一次襲擊?會不會,再有一場莫名其妙的爆炸或車禍或別的什麼意外,讓她死於非命?
她不敢再想下去,不敢想象有人在暗處隨時盯着她,隨時要置她於死地。
她不能坐以待斃。
爸爸教過她,害怕源於無知。所以她想要破解這個害怕的怪圈,就得去搜集信息,去尋找那起爆炸背後隱藏的真相,把背後的人揪出來!
想到這兒她就有些懊惱,當時自己太激動了,沒看完那個文件。她只記得,那份資料裡說10萬美金打給了爆炸罪犯的妻子,以及那張照片是匿名郵箱發送到爆炸罪犯的私人郵箱裡的。想知道背後黑手,就得查出來誰付的款,誰給的照片,只有從這些痕跡裡一步步挖掘上去,直到挖到最終付款人,才能找出來誰要置她和媽媽於死地。
通過網絡轉款和電郵溯源,對她來說並非不可能實現,但這畢竟是跨國搜索信息,有語言、文化、時差等等的限制,難度非普通任務可比,她還得小心隱藏避免被對方抓住痕跡,這事還得悄悄做,所以白天她得正常去上學,只能晚上回家了抽時間做一些。
定好目標後,她便一步步開始操作。
白天,她依舊是那個正常的高三學生,一大早出門去上學,晚上十點多才騎單車回家,該上的課一節不落,唯一跟以前有點差別的地方可能就是她常常在課堂上打瞌睡,各科老師們知道她拿了京城大學的保送,並不過分苛責。
班主任何林章見過顏鎮幾次,知道他每晚會開車來接女兒放學,忽然間又沒見到她爸了,問過一嘴,顏悅只說爸爸出差了搪塞過去。內心裡,她還是跟小時候那個倔強的小女孩一樣,還是很希望自己有爸爸的,不願意被外人知道她爸爸又不要她了。
姜維達和徐洪、黃山峰聯手詐騙顏悅一案,公安刑偵結束,交到了檢察院,榮福健聯繫不上顏鎮了,顏悅又大部分時間都得上課,他就跟顏悅溝通了下,除非很緊急的事,否則他讓秘書把案件進展發郵件給顏悅,讓顏悅有空時自己看郵件跟進,顏悅滿口答應下來。
她答應了會看郵件,但實際上,她每天放學後都忙着查爆炸的事,根本沒打開郵箱,也就錯過了幾個案件進展彙報。以至於那晚放學回家,小區樓下見到姜維達和姜楠的時候,她嚇得尖叫出了聲。
來的人是姜楠、姜維達及姜維達的父母,幾個人見嚇着顏悅了,還有些不好意思,跟她道歉,說明來意。幾人竟是來道歉的,先姜楠說,再姜維達,再姜維達父母,一個言辭懇切,說到動情處,兩個老人竟作勢要給顏悅跪下。
顏悅沒興趣聽他們說話,往後退了兩步,把單車橫在自己面前勉強當一個盾牌,大喊大叫拖延時間。
她家所在單元樓裡,出來兩個穿大褲衩的叔叔和一個大媽,一副準備睡覺的樣子,大着嗓門朝顏悅走過來,嘴裡叫嚷着,“你們誰啊?當我們小區沒人嗎?欺負人欺負到家門口了!”
這是顏悅家的鄰居們,給顏悅送過早餐,在顏悅家門口放過西瓜、蘋果、青菜的鄰居們。
鄰居們不由分說把姜家幾個人轟出去了,纔回來問顏悅怎麼回事。
顏悅只得把上個月被幾個流氓敲詐的事說了一遍,鄰居們義憤填膺,他們見顏悅爸爸回家了,在她身上的關注少了些,沒想到顏悅爸爸不過離開一週,這幾個流氓竟又開始欺負人了,這哪裡能忍?讓顏悅回家休息,好好上學,他們幫她解決這事兒。
顏悅以爲他們只是口頭承諾,沒有太在意。第二天就給榮律師打了電話,把姜家幾個人說的話複述給他聽,包括姜維達說的,不知道徐洪和黃山峰要去騙她錢的說辭。榮律師聽完給她解釋,姜維達想要把責任推到徐洪身上,讓徐洪當主犯,同時他出面找顏悅爭取諒解書,拿到諒解書之後,他能判輕一些,甚至不被判刑。
聽到這話,顏悅有些不高興,“他們都找上我家門了,四個人成年人堵我家門口,這是懇求還是威脅都不好說呢。我不可能諒解。”
榮律師知道她的態度了,也讓她安心讀書,案子的事他會處理。
本來案件移交檢察院後,榮律師和助理都回了南市,想着已經板上釘釘,他們等開庭再回資縣也沒事,這麼一鬧榮律師怕了,讓助理去資縣盯着,免得小地方人情關係太深厚,真讓姜維達給運作成了無罪釋放。
助理到資縣檢察院,第一步當然是要求撤銷姜維達的取保候審,顏悅說的對,四個人堵家門口,算道歉還是威脅不好說,這一次如果不給他們點教訓,誰知道下次還能做出什麼過分的事出來。
檢察院早知道了這件事,說已經有人來實名舉報過了,姜維達昨晚擅自去顏悅家樓下堵人,威脅顏悅出諒解書。這違反了取保候審要求,檢察院正在走程序撤銷取保候審,逮捕姜維達。
有三名鄰居作爲人證,姜維達和姜楠也承認了確實去過顏悅樓下找她,雖然他們辯解稱是去道歉的,可三名與本案無關之人親眼所見親自作證,檢察官當然信三人的證詞。
檢察院案件審覈結束,打算提起公訴前,安排了一次調解,榮福健親自來了趟資縣,坐在顏悅旁邊代表她發言,鑑於顏悅沒有監護人,檢察院還聯繫了資縣中學的校長,校長安排讓班主任何林章也過來了,坐在顏悅另一邊,跟姜家幾位長輩面對面坐着,談條件。
聽到姜家長輩再次說,姜維達不知道徐洪和黃山峰策劃騙她甚至她賠償的事,顏悅當場冷笑出了聲,打斷他們,“不用談了,我不諒解。”
姜家長輩話還沒說完呢,就被她打斷了,支支吾吾看向主持的檢察官,求助。
檢察官笑意盈盈跟顏悅說,先彆着急,聽老人家把話說完。
“有什麼好說的?”顏悅肚子裡憋着火,怒氣大着呢,“是他們姜家的姜楠泄露了我的隱私,才引出了這起詐騙和敲詐勒索案子。那天晚上,是姜維達灌我酒,想要拍我裸照!我一個女孩子,我才十七歲!被人拍了裸照,我這輩子的清白就沒了,我將來還怎麼談戀愛,怎麼結婚生子。這是毀人一輩子的事情,一句輕輕鬆鬆起了歪心思,不知道就想推卸責任了?我不同意!”見檢察官還想說話,顏悅一拍桌子,指着檢察官罵,“你有什麼資格安排調解?姜維達明明都被警察抓起來了,你們卻把他放了!還讓他去我家樓下堵我,四個人堵我一個!你們知道當時我有多害怕嗎?要不是鄰居們幫我,把他們趕走了,他們把我抓起來,拍裸照,綁架我,強姦我,甚至殺了我,那你們就是罪魁禍首!你們放走犯罪分子,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是警察!”顏悅說着說着想起那晚在自家樓下的經歷,忍不住哭了,天知道她當時有多害怕。
她說這話,還真冤枉了檢察官。檢察官同意姜維達取保候審,雖然也有姜家長輩求情的因素在內,最主要還是他符合取保候審的條件,只是檢察官也沒想到姜家人竟然這麼沉不住氣,沒等檢察院安排調解,自己就跑到顏悅家樓下道歉了,還一口氣去了四個人,顏悅一個未成年的獨居女孩子,見這陣仗不害怕纔是見了鬼。
檢察院第一時間撤銷了姜維達的取保候審,把人抓了回來,嚴厲批評了一頓,才重新安排調解,但這次堵人對受害人顏悅造成的傷害已經產生,她不接受調解也情有可原。
榮律師和何林章見顏悅情緒不好,跟檢察官道了歉,拉着顏悅去隔壁的辦公室,安慰她。等顏悅情緒好了些,榮律師才說,“你別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我上次就跟你說過,他們那麼說只是爲了替姜維達開脫責任,爭取寬大處理,法院只看證據,他們那些話沒有證據佐證,是無效的。”
“對,他們講那些,其實就是在講價,好比你要買個東西,賣家報價15,你心理價位10塊,跟賣家報價的時候,肯定先報8塊,兩個慢慢談,才談到10塊嘛。”何林章是老師,舉個例子就讓顏悅明白姜家長輩的意思了。
“所以,他們那麼說,減不了姜維達的刑是嗎?”
“如果有你的諒解書,徐洪和黃山峰主動承擔了全部罪責,那姜維達有可能無罪。”榮律師替她分析。
“那我不諒解,一定要把他抓起來。他那麼壞,就算出來了不爲難我,誰知道將來還會不會打別的女孩子主意呢。”顏悅說得很乾脆。
榮律師點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放心,法律不會讓犯過罪的人逍遙法外的。不過,我建議你,諒解姜楠。姜楠身爲國家公務人員,她確實是無意間泄露你的信息的,種種證據都表明她沒有參與這起敲詐,甚至,在姜維達被捕之前,她都不知道這回事。如果你同意,我就跟檢察官說,不追究姜楠法律責任。”
顏悅有些不樂意,這時何林章開始開導她,得饒人處且饒人。榮律師又給她分析,她實際沒有遭受經濟損失,就算起訴姜楠,法院最終也可能判姜楠無責,還不如賣姜家一個人情,放姜楠一條生路。這樣,也能得姜家人的感激,雖然不一定對她未來有幫助,但肯定不會有害。
有榮律師和何林章兩人勸導,顏悅最終點頭,答應籤姜楠的諒解書。三個人又商量了下談判策略,纔回去檢察院安排的會議室裡。
顏悅表現出不情不願的樣子,榮律師和何林章則出面協助檢察官勸解她,最終談下來的結果,還真如榮律師所料,顏悅簽了姜楠的諒解書,姜家幾位長輩對她感激涕零,也不再說爲姜維達爭取寬大處理的話了。
之後開庭,因證據確鑿,三名嫌疑人認罪態度好,又有榮律師從旁坐鎮,當庭下了判決書。徐洪判5年有期徒刑,姜維達和黃山峰各三年。